所有护龙卫都守在周围,个个神情肃穆,全神戒备。看到潇云欢,众人齐齐行礼:“十皇叔!”
潇云欢顾不上说话,点头之后进了房间,古若尘立刻打了声招呼:“十皇叔,这边!”
潇天龙就跟刚才的柳兰凝一样,双眼紧闭,处在昏迷状态。因为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反常得白皙,甚至连皮下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且因为营养不良,已经瘦得皮包骨,尤其颧骨高高的突了出来,跟一具骷髅似的。
让古若尘束手无策的,是缠在潇天龙脖子上的一根铁链:“这链子用一种很奇怪的方法打了一个死结,必须用很轻很轻的力道解开,只要稍微大一点,就会触动连接着铁链的机关,皇上瞬间就会身首分离。”
潇云欢轻抿唇角:“不能先破除机关?”
古若尘居然微微苦笑:“能,解开铁链,就是破除机关。”
潇云欢看着他,目光清凉:“若把机关直接毁掉呢?”
古若尘叹气:“除非把这个房间整个毁掉。但那样的力道绝对太大,皇上还是没救。”
潇云欢回头看着铁链皱眉:“这铁链并非凡品,无论多么削铁如泥的利器,将之砍断力道都会过大。”
古若尘点头:“正是。若用内力震断,力道也会太大。这么说吧,力道必须轻到能将雪花拿起来而不捏碎,才不会触发机关。
潇云欢眼中有几分了然:“这样的力道对你来说并不是难事,你可以拿捏得恰到好处,所以重点是锁链上的结?”
古若尘表示有几分惭愧:“这种打结的手法我从来没有见过,一旦解错了,也会触发机关。”
假皇上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的确动了不少心思。这种打结手法应该是妖族独有吧?毕竟种种迹象都表明,假皇上应该来自妖族。
潇云欢上前几步,微微俯身:“我看看。”
琰王惊才绝艳,几乎通晓大陆上各个种族之事,知道很多常人都不知道的机密,说不定真能做到。
果然,潇云欢仔细看了片刻之后,神情间便露出几分轻松:“没问题,我可以解。兔牙,你来帮……你怎么了?”
苏妩月正紧盯着锁链上那个结,神色有些奇怪。潇云欢这一开口,她居然哆嗦了一下:“啊?噢,没事!怎、怎么了?”
潇云欢自不会不分场合地追问,接着说道:“我说,这个结我会解,但对结上的空隙来说,我的手指有点粗,我告诉你怎么做,你来解。”
苏妩月轻轻吐出一口气:“交给我,你放心吗?”
潇云欢微笑:“你对力道的拿捏也可以恰到好处,来吧。”
苏妩月上前几步做好准备,按照潇云欢说的法子,慢慢地、轻轻地把锁链上的结打开,又小心地将锁链从潇天龙的脖子上取下来,然后退在一旁,由古若尘再三检查确定之后,才小心地将潇天龙抱了起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至此,这场以硬抢为主的营救计划算是结束了,虽然假皇上逃之夭夭,幸好真皇上安然无恙,还救出了柳兰凝,实在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真皇上那边有的是人伺候,潇云欢一直守在柳兰凝床前。最初的震惊渐渐消散,他已恢复平静,那份喜悦却经久不去。柳兰凝虽然贵为太皇太后,却连四十岁都不到,居然就驾鹤西去了。他悲痛之余,自是无比惋惜,却没想到她居然还好好地活在世上,这份惊喜,实在是语言无法形容。
如果不是苏妩月发现皇上是假的,他们就不会把这个秘密揭开,所以不只是真皇上,连柳兰凝也是苏妩月救的,这份情,他记下了。
经过更进一步的详细检查之后,苏妩月发现柳兰凝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大多数是因为身体极度虚弱,只需按时服用她开的药,再小心静养,慢慢就会恢复,醒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既然准婆婆在这里,作为未过门的儿媳,跟她同一个屋檐下就不大合适了,苏妩月随后便回了福国公府。
夜色渐深。
郊外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杨贤妃守在洞口,一边焦急担忧地来回踱步,一边机警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浅淡的月光下,一切都静悄悄的,草丛中偶尔发出悉悉率率的声音,衬得夜色越发幽静。
许久之后,山洞中才传出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进来。”
潇云欢猜的没错,假潇天龙的确来自妖族,而且贵为妖族太子,真名玉倾鸾。此刻,他依然顶着潇天龙的脸,穿着那身龙袍,只不过浑身脏污,狼狈不堪。
杨贤妃同样来自妖族,作为他的助手留在宫中。云上阁内变故一起,玉倾鸾立刻发出信号,命她启动皇陵内的机关,然后逃之夭夭。本来他们要先远远地离开京城再做打算,可是走到这里,玉倾鸾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寻了一个山洞藏身。
苏妩月配的药着实厉害,玉倾鸾觉得体内的血仿佛要沸腾一样,爆裂感特别强烈。该死的是,药性用内力压不下去,也逼不出来,仿佛跗骨之蛆。
听到声音,杨贤妃一喜,立刻飞身入内:“太子殿下!您没事了?”
玉倾鸾的气息急促而紊乱,不得不咬牙克制:“苏妩月的药太厉害,药性一时半会儿化解不了,我们立刻上路吧!”
杨贤妃吃惊不小,眼中杀气一闪:“该死的丑八怪!坏了我们的大事!我一定要把她碎尸万段!殿下小心……”
见玉倾鸾挣扎着要起身,她立刻上前相扶。玉倾鸾挑唇,冷笑了一声:“用毒本事在妖族之上的,我还真没见过。苏妩月,你不愧是冷秋扇的女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而且很快!”
似乎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思,杨贤妃下意识地转头,紧盯着他的脸:“殿下,您……对苏妩月不会……”
玉倾鸾幽冷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下:“怎么?”
“没、没事!”杨贤妃立刻微笑,“我、我们走吧,殿下小心些。”
玉倾鸾的脾气,没有人摸得透。前一刻还对你笑脸相迎,后一刻就让你身首异处,甚至到死你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他。
还好,玉倾鸾并无追问之意,将她的手推在了一旁:“去把马牵过来,立刻上路。”
真的,苏妩月,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除非,你不想要你父母的命!
不知不觉,一整夜的时间过去,阳光透过窗口洒了进来,柳兰凝依然安安静静地躺着,潇云欢倒不是特别着急,她的身体极为虚弱,需要通过大量的睡眠来恢复……
正想着,他突然看到柳兰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轻轻晃了晃脑袋,口中也发出了一声模模糊糊的低吟!他眼中不由露出一抹喜色,立刻握住柳兰凝的手轻轻叫了一声:“母后?”
隔了一会儿,柳兰凝才慢慢睁开了眼睛,却仿佛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又皱了皱眉,重新把眼睛闭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睁开眼,眼中却是一片茫然,没有焦距。
潇云欢握着她的手轻轻用力,又叫了一声:“母后,你能听到吗?”
柳兰凝慢慢转头看着他,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当她看清面前这张脸,泪水就很快溢满眼眶,终于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可她的嘴角反而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云欢,你终于来救我了,我就知道,我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的……”
“母后……”
纵然潇云欢一向冷酷无情,可这毕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再加上劫后重逢,他也觉心头一阵激荡,声音居然有些哽咽:“儿臣不孝,让母后受苦了……”
还好,从这几句话就可以判断出,柳兰凝的神智没有受到影响。苏妩月走的时候说过,如果她醒来之后精神状态正常,那就基本上可以放心了。至于功力被废,倒也没多要紧,世间不会功夫的人多了,还不是活的好好?
柳兰凝完全泣不成声,只能暂时放弃说话的打算,任由泪水痛痛快快地流着。
许久之后,潇云欢才取过手帕替她擦着眼泪,唇角的微笑也更加动人:“不要哭了,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也不会有事。”
柳兰凝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潇云欢白玉无瑕的脸,怎么都看不够:“让母后好好看看你。有多少次,我都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却没想到……幸好我没有放弃!几年来,我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持,要撑住,云欢一定会来救你的,一定会!还好我坚持住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潇云欢微笑:“儿臣惭愧,这一次能把母后救出来,还真不是靠的儿臣。”
柳兰凝有些惊讶:“那是谁?还有谁比你更厉害?”
潇云欢摇了摇头:“不着急,儿臣先命人给你备些吃的,等你好一点之后,再慢慢跟你说。”
按照苏妩月临走之前的嘱咐,潇云欢早就制定了合适的菜谱,开始先吃些清淡的,等肠胃慢慢恢复正常之后,再随时调整饮食结构。又经过一天的休养,黄昏时分柳兰凝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坐起身了。
吃过晚饭之后,柳兰凝的精神更好了些,这才来得及问到底是谁那么神通广大,把她救了出来。潇云欢便把与苏妩月相识前后的的事说了一遍,说的虽然简单,好在重点都在。
随着他的讲述,柳兰凝脸上的笑容反而渐渐淡化,尤其是听到两人已经有了婚约,更是眉头微皱:“她成了你的未婚妻?”
潇云欢点头:“是,儿臣此生非她不娶,而且只要她一人。有什么问题吗?”
柳兰凝顿了顿:“你身份特殊,说什么此生只要她一人?这根本不可能……”
“无论儿臣是什么身份,都只要她一人。”潇云欢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定,“母后放心,该做的事儿臣一定会完成,不会因为她耽误。”
柳兰凝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微微一笑:“你一向知道分寸,也知道大局为重,母后就不多说了。明天请她来,我也好当面谢谢她。”
潇云欢点了点头:“好。”
柳兰凝迟疑片刻,到底开始问道:“苏妩月容貌奇丑,你真的不介意?我知道你从不以貌取人,可你的身份摆在那里,将来是要君临天下的……”
“儿臣不介意。”潇云欢浅笑,“天下人的眼光或许可以左右很多,但左右不了儿臣到底想要谁。”
柳兰凝默默地看他两眼,然后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中那略略有些幽冷的光芒。
她也并非以貌取人的人,如果仅仅是因为苏妩月容貌丑陋,潇云欢想要,她也不会多说什么,问题是这里面牵扯甚广。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月影卫便前来禀报,说皇上已经醒了,请十皇叔过去一叙,并当面表示感谢。还说他现在还无法下床,等好一些之后再过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潇天龙的寝宫也重新进行了清理,将假皇上用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出去,一律换新的。床前站着一个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看到潇云欢立刻抱拳行礼:“参见十爷爷!”
这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眉目英俊,器宇不凡,正是姜贵妃之子,五皇子潇逸锦,封琛王。自潇天龙死里逃生,众皇子便轮流在床前伺候,寸步不离,这会儿轮到他了。
潇云欢点头,示意他免礼,走到床前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柳兰凝既然还好好地活着,自然无需再为她戴孝。潇云欢已经取下了臂上的黑纱,不过依然白衣飘飘,清雅高贵。
比起柳兰凝,潇天龙明显惨得多了,整个一人不人鬼不鬼的最佳诠释。好在命捡回来了,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他比柳兰凝幸运的是,假皇上居然没有废了他的功力。
潇天龙原本正倚在床头闭目养神,早已睁开眼睛身体一动:“十皇叔……”
“皇上快躺下!”潇云欢浅笑阻止,“我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潇天龙立刻摇头,满脸都是笑容:“那贼人着实厉害,朕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你们不但无罪,反而有功!等朕好一些,一定会重重奖赏他们,更会好好谢谢十皇叔的!”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皇上不怪罪就好。”潇云欢客气一句,“皇上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古若尘已经把来龙去脉都跟朕说清楚了。”潇天龙点了点头,“他还说此次是他严重失职,要辞去宫主之位,让朕重重责罚于他。朕也说了,此事怪不得他,他救驾有功,朕会重赏。”
潇云欢微挑唇角:“确实怪不得他,幸好皇上平安归来,乃是万民之幸,皇上也必有后福。不过我着实有些不明白,当初皇上是如何落到那贼人手中的?”
潇天龙叹了口气,很是心有余悸:“说起来,真像是一场噩梦啊……”
其实事情简单得让人无语。三年前的那天晚上,潇天龙翻了白皇后的牌子,两人一番颠倒鸾凤之后,很快便各自睡去。潇天龙觉得睡的时间特别长,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那个屋子里,被重重机关锁得结结实实,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连嘴都张不开,只能瞪着天花板,心急如焚又恐惧万分地等待着。对方既然没有立刻将他杀死,肯定是有所求,那就说明还有活命的机会。
不知等了多久,他已经因为巨大的压力和饥渴交加而昏过去又醒过来、醒过来又昏过去地折腾了好几次,才终于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了面前。那男人给他灌了一杯水,问他如何解开妖族的血咒。潇天龙瞬间明白,这个人来自妖族,或者至少,是替妖族做事的!
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解,就摇了摇头,那男人就冷笑说,当年灵族是云王麾下的第一大种族,也是云王最信任的心腹,云王肯定会把这个秘密告诉灵族的族长。还说如果潇天龙不说实话,就把他杀死,再杀光他的后妃、儿女,鸡犬不留!
潇天龙虽然心急如焚,但他真的不知道,想说也说不出来。他很快就发现男人的眼睛竟然变成了蓝色,然后脑中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事后想想,应该是那男人对他用了妖族的摄魂术,发现他的确不知道,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他。
本来以为这下难逃一死,可那男人一直没有杀他,隔几天来给他送一次饮食。每次吃过之后,很快就会陷入昏睡,醒来之后就看到男人又来了,他就猜到饮食里有药,让他一直处在昏睡状态更保险。他有心不吃,可总不能活活饿死吧?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还好,终于重见天日了!
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潇天龙接着提出了盘旋在心中多日的疑惑:“那个妖人要假扮朕,把朕杀死不是更保险吗?”
潇云欢微微冷笑:“那是因为,他需要经常用到皇上的活血,才能维持那种毫无破绽的易容术!否则就算我发现不了,也瞒不过古若尘!”
潇天龙恍然,接着更加疑惑:“毫无破绽的易容术?十皇叔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