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贵精致的旗袍，高高挽起的发髻，厉老夫人一如以往的矜贵。她端坐在椅子上，旗袍上一丝皱褶也没有。
可是何婉仪还是看见了。
看见了她花白的发干枯而毫无生气，看见了她布满皱纹的脸松弛苍老，看见她一贯挺得笔直的腰，现在也不直了。还是那一个人，却好似一夕之间被抽去了大半的生气，只余下一个沧桑的皮壳。
大概，就是那天开始的吧。愧疚，悔恨，把她折磨成了这样。
何婉仪静静看了好一会儿，她隐藏在大片的蔷薇花之后，那边的人并不知道这么一个偷窥者。她向来敬重婆婆，也孝顺婆婆，在这次的事情上，却也和厉湛清一样只能选择旁观。
曾经在关明欣身上的伤害，他们不会用一句话去试图把它抹平。能够将它抹平的，只有关明欣自己。
整理好情绪，何婉仪面上已经是平时的神色。她轻轻浅笑，自花墙后走出来，一直到她走到老夫人跟前两米处，老夫人惊醒般抬头看她。
“母亲，中秋快乐。”何婉仪道了祝福，把手里的礼盒送上去：“这是我亲自为你制作的发簪，希望你能喜欢。”
她闲着没事也会打磨打磨玉类饰品打发时间，这门手艺倒是一直没荒废。
老夫人目光落在唯一一个礼盒上，忍不住还是问了：“你刚从那边回来？”
那边是哪边，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嗯，吃了饭，他们去玩了我便回来了。”何婉仪实话实说，只是没说自己是特意拒绝乐趣玩回来的。她担心的，也不过是老夫人中秋夜的形单影只。
老夫人不说话了。
从别墅回来，却只有何婉仪一份礼，这已经足够说明了很多问题。她打开了礼盒，看奥里面的羊脂白玉玉簪，面上闪过惊喜，总算有了些笑模样：“婉仪，你这次倒是比以前进步许多。”
何婉仪的手艺说实话，真的很一般。但是这一只玉簪，不仅料号，雕工也是极好的，可以说是何婉仪做了这么多年做出来的no.1。
“只是多花费了些时间罢了。”何婉仪略显羞涩，笑着道：“花下去的时间总不会浪费，这不就全都体现在簪子上了吗？”
这簪子，可是花费了她比平时更多几倍的功夫，自然水平更高。
老夫人闻言却是一怔，良久叹息了句：“花下去的时间不会浪费，浪费了的时间却也再回不来了。”
一开始何婉仪不懂，缓了几分钟才醒悟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说因为她的缘故，厉湛清和关明欣丢失的五年，念念丢失的五年。这些，永远回不来了。
何婉仪只能沉默，这种时候，安慰太过于苍白。
“对了，你现在跟念念处得怎么样？”反倒是老夫人，忽地兴致勃勃转移话题。
何婉仪一愣，心底斟酌一番，试探道：“还行。”
“什么还行啊！”老夫人显然对这答案是相当的不满意，瞪着眼：“你可是人家的奶奶啊，不得宠着疼着人小娃娃吗？对孩子，最忌讳的就是敷衍！”
何婉仪一看这态度，忙道：“我现在和念念相处的很好，念念见了我都是奶奶长奶奶短的，特喜欢要抱抱，一下地走路就撒娇，抱起来就开心地笑，还会亲上来，可别提多懂事多甜了。”
听得这些话，老夫人也忍不住跟着笑。
看她喜欢，何婉仪自然是少不得多说些。谁知，这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住，她家念念多可爱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
一个爱说，一个爱听。中秋月高高悬挂着，投下满室清辉，这凝固在时光长河里的老宅子，也多了几分欢欣。
……
关明欣只有三天假期，一家人胡天忽地地闹腾便不知不觉过去了。等到要收拾行李离开，她才恍觉时光匆匆。
再怎么不舍得，她还是得包袱款款去剧组。
“妈咪，你要有走了吗？”厉念这三天跟自家妈妈黏糊惯了，哪里舍得放开，挂脖子上就是不下来了：“念念不要妈咪走，念念会想念妈咪的。”
听得这软声软语的话，关明欣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只是，除了心之外，这手啊脚啊腰啊，也都酸软得厉害，甚至于难以支撑住厉念小小的身子。
不是她关明欣太虚，是她关明欣的男人太能闹。毕竟她要回剧组，舍不得的不仅仅只有厉念，还有一家之主。
“嘶——”关明欣到底还是顶不住了，抽了口冷气揉着腰肢。
厉念一看，吓一跳，忙从自家妈妈的身上跳了下来，小脸心疼的不行，小手帮着直揉：“妈咪？痛痛吗？对不起，念念不是故意的……”
一定是她不小心弄痛了妈咪了。
“不是念念的错。”关明欣忙哄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瞪了某个罪魁祸首一眼：“是大灰狼的错！”
厉念不懂：“大灰狼？”
“嗯哼。”关明欣磨着牙：“一只丑丑的凶凶的大灰狼的错！”
丑丑的凶凶的大灰狼厉湛清：“……”
他起身，主动接手厉念的工作帮关明欣按摩。他手掌宽又暖，力道适中，还别说，给他揉捏了几下关明欣是真的舒服了许多。
起码她有了力气再次抱起念念，亲亲她脸蛋：“念念乖乖的，妈咪要去工作。等到工作结束了，妈咪就又能回来和念念玩了。”
厉念小小年纪，却是知道什么是“工作”的。在爸爸工作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打搅他，自然的，妈咪工作的时候，也不能耍无赖。
“好，念念等妈咪回来。”她乖巧地点了头，在自家妈妈的脸蛋上留下一个口水印。
和家里道了别，厉湛清开车送关明欣去剧组。
厉念要上幼儿园，她自己换了身衣服，何婉仪帮她扎辫子。小姑娘从小爱美，何婉仪为让她欢喜，每天变着花样地编头发，把厉念小人儿美得不行。
扎好头发，又戴上了两个精致的发卡，何婉仪带厉念到别墅外边等校车。这处富人区最好的幼儿园不远不近，这一片的孩子很多放在那儿，幼儿园每日开校车过来接孩子上学，放学了又统一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