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哒哒的,脸上。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冰凉凉、黏 腻的触感。
耳边是滴答滴答的水声,睁不开眼,微微的触动了一下指尖,头顶上方,便传来了一声叹息声。
是谁在叹气啊?
这个声音……
挣扎着缓缓地拉开眼帘,入目之中的画面,一开始还有些模糊不清,渐渐地,也开始清楚起来了。破败的屋子,天花板上还有隐约的裂缝,以及蜘蛛网。
这里,是什么地方?
脑袋发晕,感觉耳边是一阵嗡嗡的声音,头晕目眩,刚坐起来的身体,刚要倒下,就被一只有力的手给辅扶住了。
是谁?
作为本能的反应,她下意识的就去摸身侧的匕首,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她一直都隐晦的藏在腰间的匕首不见了。
“别乱动。”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放心,男人略微带着一丝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安全了。”
安全?
郭晓幽觉得好笑,多少年了,这个词,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无缘再接触到了呢。
“你是什么人?”郭晓幽警惕的问,不过换来的却是身后的男人的一阵沉默,但是她此时也无暇顾及其他了,心里猜测着估计是之前吸进的那一股气体有问题,她一醒来,这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伴随着耳鸣便接踵而来。
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似乎也并不为此感到着急,而是动作不变的用一只手搀扶着她的后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过后,郭晓幽才从这种症状之中逐渐的恢复过来,眼神之中也清明了许多,她一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猛然疑惑地回眸,看着身后的男人。或许是想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是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她微微愣了一下,说:“是你?”
大叔收回了手,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没有说话。
接着,郭晓幽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问他:“你救的我?”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她脸上的疤痕之上,女生都会在意自己的长相样貌,但是到了郭晓幽这里,貌似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你脸上的伤疤……”
郭晓幽听他提起这个,不以为意的说:“不过是一个小疤痕而已,没什么。”
“女孩子怎么能……”
“怎么能不在意自己的脸呢?长得再漂亮又怎么样?喂,大叔,你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要帮我,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貌似是跟夏梓鸢一伙的吧?难不成,她突然间良心发现了?”郭晓幽双手环胸,挑眉看着他。
“我不和任何人搭伙。”男人说。
“那你到底是谁啊?报上姓名来,将来,我郭晓幽也好报恩,毕竟我这人,也不是一点底线都没有的。”
男人看着她,有些干巴的嘴唇动了动,语气沉重的说:“郭城。”
只是听到这两个字,郭晓幽的瞳孔放大,就连脸上苍白的笑容都停止了僵硬在脸上。
数十秒。
整整一分钟过后,她突然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说道:“大叔,你怎么这么幽默啊?你知道郭城是谁吗?”
“知道。”
“他、他就是一个混蛋,一个,窝囊废。今天这话,当我没问,而你,也没有说过。”
郭城按住了她的肩膀,阻止了她想要起身的动作,说:“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郭晓幽撇了撇嘴,说:“我也不知道我还可以去哪里,回g市,回西门,或者是找个地方好好地躲起来,反正,都不光你的事情吧?”
郭城坚决的说:“你哪里也不能去。”
“凭什么?你管我?你有什么本事,或者是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你还想要去送死?”
“送死?呵,郭大杀手,你该不会以为,只是救了我一次,我就会对你言听计从,感恩戴德吧?”
“我知道,我不应该回来。”
“那你就不要回来,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当初你们可以管的时候,有人管过我的死活吗?现在还回来做什么?施展你所谓的仁慈,杀手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既然你不是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吗?那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
“就是因为当初我对于你疏于管教,所以现在……”
“现在你要来做什么大好人了?想要劝我弃恶从善吗?不可能的,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就是一个混蛋,你,早就已经死了。”
“晓幽,你别激动,你身上还有伤。”
“那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情。”
……
会来的吧?
过年了,下了好大的雪呀,这是她,已经在全托幼儿园里面,看过的第三场雪了。
最后一节课,马上就要下课了。
是吗?
看着别的小朋友的父母,早就已经在幼儿园的门口等候着了,就等着那些孩子放学,等着下课铃响起,然后冲入他们的怀抱当中。
可是,她就不能那么做,因为她已经有许久,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郭城的任何的消息了。
父亲,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面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在老师们的口中,又重复了多少遍。
每一次说起这个称呼的时候,其他的孩子的心中都是暖的、是兴奋、是期盼、是精彩,只有她,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
她还有父母吗?还有家吗?
郭晓幽这么问自己。
知道为什么全托幼儿园的幼师阿姨对于她的印象是最为深刻的吗?
为什么要她说出一个幼儿园小朋友的名字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郭晓幽吗?
因为,郭晓幽,这个孩子,实在是,太过于令人印象深刻了。
那是在雪夜之中的一次邂逅,浑身是血的郭城,背着已经冰凉的一个女人的身体,怀里面,抱着一个笑得天真无邪的女婴。女人的脑袋就趴在郭城的肩膀上,她的双手无力的垂下,脸色也越发的惨白,雪花飘落的时候,也有依附在她的头发上、衣服上、皮肤上的。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旧对着目光所及之处的宝贝女儿,保持着温柔母爱的微笑。郭城怀里面的女婴尚未知晓何为死亡,只是看着那女人的目光一直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就在傻傻的笑着,时不时地还咬一下小手,试图让女人笑起来,可是,眼前的女人依旧是一动不动的。
就这样,幼儿园迎接来了一位,年龄最小的小朋友。负责人似乎是与男人有些过往,一听说了男人的遭遇,便表示十分同情的愿意收留这个孩子。郭城说:“钱不是问题,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
而负责人给予他的只是冰冷的一句话:“只要你不来,这个孩子就永远都是安全的。”
郭城最后恋恋不舍的看了怀里的女婴一眼,便将她交给了负责人,尽管他狼狈不堪,但是他身上的鲜血,却是没有办法沾染到女孩的。
做他们这一行的,很危险,如果被人逮到了,大概,就是他身后的那个女人的下场吧?
郭城把女人小心翼翼的从背上放下来,替她梳理了一下垂落在脸颊上的头发以及身上的雪花,目光之中,是深深的眷恋。
孩子叫什么?
还没有取名字。
男人看着女人,说:就叫郭晓幽吧,晓幽,她母亲的名字。
“要留下来换一身衣服吗?”负责人这样问他,他十分沉重的摇了摇头,说:“不了,以后,线人联系。”
就这样,女婴傻傻的被抱在怀里,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三年了,三年不见。
幼儿园里面也会有小孩子欺负她,会嘲笑她没有父母,就应该被送去孤儿院的。一开始,她也会哭,也会闹,也会打人,但是渐渐地,被责罚、教训过后便不敢了。无论别人如何说,她都不再加以理会,就好像是,那些人说的,是另外一个郭晓幽而已。
每一年的冬至,都是在幼儿园里面和老师们一起做水饺汤圆之中度过的,算不上太快乐,但是也不觉得乏味,唯一觉得遗憾和期待的是,自己的身边,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家人。
他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才来一次,偶尔也会给她带了一些糖果,但更多的时候,是两袖清风。但是过年过节之类的却从来不来,因为人多。
他总是隐入黑暗之中,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才能看到从黑暗的角落里面走出来。所以,她不太合群,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地方,就是害怕他哪一次来,找不到接触自己的机会,就匆匆离开了。
她喜欢黑暗,别人却畏惧黑暗。那些人以为黑暗是未知、是危险、是迷失方向是茫然,可是对于她而言,对于她郭晓幽而言,黑暗,才是全部,才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家。
他带来的总是最好的东西,是在幼儿园里面都难以见到的,所以,她也因此惹上了不少的麻烦。因为……嫉妒,她被举报了,当她看到身边的一个孩子自信满满一本正经的举手的时候,她疑惑地问他:“你举手做什么啊?”
而那个人却十分得意,也不掩饰的说:“我要告你。”
等到老师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的时候,她听到那个孩子说:“老师,她上课在偷偷吃东西。”
她说:“我没有吃。”
“你骗人,你就是吃了,我都看到你拿出来了,老师都没有发糖果,你的糖果,是从哪里偷来的?你这个小偷。”
“我不是小偷!”
自那以后,算是彻彻底底的断了,没有任何的零食和玩具供应,就连一个布偶,也是玩到破破烂烂的,露出了里面泛黄的棉花都还不肯扔掉。
他们嘲笑她是没有父母要的孤儿,她却嘲讽他们的父母也不过如此,否则,何至于上全托。
许是凡事都会有最后一次吧?
最后一次站在门口期望、期待着,他会来带自己回家,可是,又一次的,等来的是冰冷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