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下来,北安兵马及时赶到,才使得城防没有失守,看着一队队作鸟兽散的西秦兵马仓皇出逃,城内才算稳定了不少。
西秦人的气焰彻底被打压下去,沿途追去,俘获告饶者无数,再没了昔日出征前那支专为北安准备的皇属大军的威严。
大局已定,可是小节还在继续,城门通路里,慕容皇子的近卫反复冲突,却难以抢回主子,眼见着这些人锲而不舍,宇文豫故意让军士让出一条路来,太子近卫不知什么情况,还道是得逞了,可是马上,他们便为自己的盲目自信付出了代价。
人头闪过之后,那片空地的尽头赫然出现了下中上分排而开的北安军,在他们的手中,擎着近距离攻击最为得力的劲弩,在仆一露面时便招呼都不打就控了出去。
“噗!”一阵阵弩箭穿透铠甲的声音响起,最前方的数十名近卫躲闪不及,争相中箭倒地,在地面留下了一片尸首之后,这些家伙只得弃了主子,杀出重围而去。
西秦兵马退了,可是宇文豫并没有停下,匆匆部署了万余后军随同不足四百的本部人马守城之后,下了马来到军士身边,郭焱胳膊上中了一箭,此时正气喘吁吁的坐在了一家客栈门前的台阶上休息。
宇文豫率着亲随黑着脸走了过来,一见到邺王,郭焱赶忙就要行礼,可是由于伤口刚刚包扎,面上不由得显出一阵痛楚。
“不必了!”宇文豫甚至不愿去多看这个昔日的同僚一眼,冷冷的对着左右吩咐道,“把他给本王看管起来,不可离开洮州半步!”
郭焱身边军士见状赶忙哀求道:“王爷,郭国丈的伤势还没来得及好好诊断,还是回京……”
“再有多言,格杀勿论!”宇文豫说罢转身而去,留下了一句话“没有本王的命令,私放郭炎者,夷族!”
身后的邺王亲军走上前去,带头的躬身施礼:“国丈,得罪了!”
话音刚落,那人微一挥手,便有三四名军士上前将郭焱左右挟住,整个过程,郭焱都没有发出一句怨言。
……
宇文豫翻身上马,率部出城,在城门口遇到了从南城赶来的伊谨,看着那一队队被俘获的西秦战俘,他的眉心紧蹙了起来。
一见面,伊谨便在马上躬身行礼道:“宇文王爷,城中可已清剿妥当?”
“嗯!”宇文豫应了一声,转既看向了那些战俘,回首问道,“这些人,伊兄可曾有办法趋处?”
“还没来得及寻思,便遇到了王爷。”
宇文豫的眉心腾起一片杀气:“好,总数有多少人马?”
“三千人,其余的都被歼灭!”
宇文豫转目看去,对着那些惶惶然的西秦人沉声问道:“听本王号令,此番有战功者,登城入内皆可,且站到左侧,稍后击敌,本王带各位一起驰骋,粮饷照常支给!与本部兵马无异,其余人等,对立站好。”
伊谨听到这话,心头一沉,他似乎隐隐的感觉到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一听这话,果真是有不少人为之蒙蔽,片刻之后,两端分立,未登城者只有寥寥六百左右,剩下的两千四百多人,都站在了可以继续活命那一边。
脑子是个好东西,伊谨很希望他们有,可是,现实决然相反。
分拨停当之后,宇文豫出人意料的对着身边围聚的北安军士递了个眼色,这些处在迷糊状态的军士顷刻间便被蜂拥而上的北安士卒两两挟住,这些家伙虽然不太明白大安的话语,可是有一点却很清楚,如果真的要重用,是不可能派人扣下的。
“贵王,您这是……”
一名西秦投降将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男子,宇文豫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上前,倏然从腰侧拔出短刃,毫无征兆的将那名将佐一刀秒杀。
“王爷!”伊谨心中一惊,赶忙出言阻止,却被面显杀气的宇文王爷挥手阻止。
全程下来,宇文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细微声响。
伊谨看在眼里,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人心,都是在变的,如今已然和这位王爷貌合神离,即便自己再劝,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作用。
伊谨没有言语,漠然离开,随着宇文豫的脚步,打马而去。
出了城门,身后刚刚那些没有参战过的军将被押解过来,宇文豫再一次出人意料的对部下下了一道命令:“将这些西秦人除去衣甲和靴子,换上草鞋,拿掉兵器,以战马沿途看守,沿着官道向西前进,到达西秦都城之前,但凡有落后者,射杀之,绝不姑息!”
那些人听了之后不由得心惊胆寒,就连负责执行的军士都不免有些迟疑。
伊谨仍旧一言不发,只是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位性格突变的宇文王爷。
一切准备就绪,那些被驱赶的军士开拔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宇文豫这才敛起正容,舒缓着语气望向伊谨:“伊兄,我这么做,让你想起了什么时候?”
“高坡之战,那惨败的西秦弓手,不正是借由此法,才成事的吗?”
“对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再为此计增添些乐趣?”
伊谨话音刚落,宇文豫好奇的看向这位足智多谋的王爷。
“把那位皇子放了,让他带动这几百人,不是更加奏效吗?”
宇文豫眼前一亮,悠悠的笑道:“知我者,伊兄也!”
说罢,只见他对着军士吩咐道:“把西秦的慕容皇子取来,解除衣甲,去掉步履,换成草鞋!”
“诺!”军士应诺,不多时,便见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望着那些惊慌失措之人的方向追去。
远远的,宇文豫取来部从手中的弓箭,拈弓搭箭,倏然射了过去。
伊谨眼神微微一眯,只见远处那厮身子不由得一怔,一支羽箭贯穿了他的臂膀。
估计这位皇子是很郁闷的,挣扎了好半天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回望了一眼洮州城,想来心情是异常悲愤的。
“好了,所有人马准备,开拔伏俟城,荡平慕容氏!”
洮州城门大开,东南两处一对军马奔涌而出,浩浩荡荡的朝着慕容皇子和败卒的方向追去。
……
积石山,位于黄河流域末端,地处昆仑山脉,乃是西秦都城伏俟城必经之路,更是西秦与赋国城的天然屏障。
与之相邻的西强山,更是洮州与西秦的间隔之地,此番慕容叔侄进兵,便是经由此地。
大雨初歇,山林间腾起浓重的潮气。
宇文豫深知,皇子此人生性狡黠,不可能循规蹈矩,伊谨自然也知道,是以特地安排了军中随行的飞蛇卫二十七人,神出鬼没间掌控着他的动向。
“千万不要在中途杀了他,如果这厮不听话,可于伏俟城前动手!”
“明白!”陆钦应声,前去准备。
秋来气爽,天高云淡,进入了西秦境内,与散兵游勇征战了几回,近乎全歼,大军一路偃旗息鼓的向前跟进,一路大,两路小,共计六路人马向前,大者攻拔,小者策应侦查,一切都有条不紊。
那些败卒速度虽然不快,却很机灵,几次都险些追丢,好在飞蛇卫暗中观察,这才算是追上。
最倒霉的要数那位皇子,几天下来,虽然天气晴朗,可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化脓,堂堂一国储君,竟然被欺负成了这幅模样,着实悲惨。
这还不算,山林之中多有毒虫,给他算是雪上加霜,再加上总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追赶自己,形似鬼魅,不见其形。
山林之间,阵阵山风呼啸,慕容皇子饥寒交迫,脚掌也被草鞋勒出了大大的血泡。
“奶奶的,如今到了这步田地,这些北安人真是可恨!等本太子回到伏俟城,一定要调集兵马反杀回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这样想着,肚子也不自觉的叫了起来。
恰在这时,一阵浓郁的肉香随着山风而来,慕容皇子立时警觉起来,可是人到了极限的时候,不免会抱有侥幸心理。
在饥饿的驱使下,他还是不自觉的循着肉香跟了过去。
透过浅草,树荫间莫名多出了一阵浓烟,虽然烟气有些呛人,可那肉香却真真的从那之间传出的。
明知道其中可能有诈,可他已经顾不得那些,即便要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这样想着,皇子毫不犹豫,快步跟了上去。
穿过了树丛,来到了那堆篝火边上,三下五除二的扒开了湿润的树枝,里边赫然出现了几只已经烧的外焦里嫩的野物,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只军士用的废盔子。里边装着浓香的液体,赫然是上好的浑酒。
看看四下里无人,皇子也不嫌烫,将那烧肉攥起来胡乱去了焦壳,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肉食朵颐殆尽,浑酒也喝了个干净,眼见着四周仍然没有动静,除了有点顶,一切如旧。
瞅准了时机,这位跑跑皇子再一次踏上了归途,可是他绝对想象不到,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不想让他饿死。
毕竟逃跑引路也是需要体力的。
过了西强山北阙,数里沃野便是青海湖,湖边上,便是西秦都城伏俟城。
追踪游戏到此为止,平原一览无余,慕容皇子一路紧追慢赶,终于算是追上了没有饿死的三百多残部。
让慕容皇子郁闷的是,这些人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脚底发软,即便有军马前来接应,也无一例外被身后这群家伙给全歼干掉。
慕容皇子忽然警觉,原来这些人是想通过自己引路,可是为时已晚,间接卖己的事情已经办了,自己不往前还不成吗?
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就在自己这群人打算停止前进的时候,北安军马便开始杀人了。
经过了一轮追杀之后,看着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神火对准了自己之后,他别无选择,还得继续跑!
跑吧,还能怎么办,慕容皇子无路可走,只能继续。
这一路下来,这些被追的人没什么感觉,倒是沿途的西秦兵马叫苦不迭,无形之中,已经被斩杀了十数阵,除了伏俟城所在的清湖附近,大半的地域都已经尽数归为大安。
伏俟城就在眼前,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青海湖的风貌,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为了观光而来,而是为了打击慕容氏。
估计西秦皇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对方会上演这么一出铤而走险的戏码。
旷野之上,苟延残喘的西秦败卒瘫倒成一片,身后暂时没了北安军的影子。
慕容皇子虽然好奇,不过也是感觉轻松了一些。
“殿下,那些北蛮怎么不追了?”
一个败卒有些诧异的问。
“可能是怕被发现吧?”慕容皇子浑似躺尸一般,懒洋洋的说着。
刚刚又饱餐了一顿,一匹马尸被这些人借着火油箭的火种给烤了,奔波了数日,这些人才得以裹腹。
那种劫后余生的假象弥漫在这群人中,让他们忘了危机还在继续。
慕容皇子其实并不是庸才,所以在一阵观察之后,他决定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先躲起来,趁着夜色回归伏俟城,再做打算,毕竟那里还有数万同胞。
计策已定,说动就动,一行人便悄然隐匿在了一处浅草坡下。
而这一切,自然难逃伊谨等人的法眼,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处缓坡之下,马掩口,人衔枚。
大批人马背上缠绕蒲草,青湖就在眼前,伏俟城的城防也影绰可见。
“去告知宇文王爷,今夜见到西秦皇子入到城下,西南角号炮一发,开始总攻,路上注意隐蔽,小心别走漏了风声!”
通报的军士去了,伊谨转过头来对陆钦说道:“负责追踪的人,可还安排的妥当?”
“嗯,主公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等到那厮到了城下,便会有人出手!”
“好,下去准备吧,分发好干粮,傍晚叫同袍饱食一顿,奋起杀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傍晚如期而至,残阳如血,两路人马都在等待,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一切都紧罗密布的就绪,一场螳螂捕蝉的好戏就要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