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乾心忧朝政动荡,太子登基在即,不宜再因辅政王一事久拖,以为崔某还算以大局为重,明日即向诸辅政大臣建议,以崔某为继任辅政大臣。”
崔昭纬一脸平静说着,崔昇之提起的心顿时落回肚中,看向皆神色震动的各家主,笑道:“河北道刚刚平定,晋王入朝事朝,着实不宜再让朝堂不宁,北地王所忧所虑,实为大唐肱骨之臣。”
王璞皱眉道:“北地王所虑,亦是我等所忧,只是不知北地王对东平王欲为辅政王可有置评?”
崔昭纬摇头笑道:“东平王欲要为辅政王,自然是件好事,可是,晋王入朝事君,东平王欲要忠心事朝,当前来朝廷礼拜陛下,当亲身事君才是!”
“若假意顺了朝廷,却不拿出让朝廷信服的诚意,却得了辅政王一职,以此为乱朝纲,终究是不妥的。”
崔胤点头道:“确是如此,晋王非但亲身前来,河东之地更是归了朝廷之地,朱温想要空口白牙就得了辅政王,置晋王于何地?又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等短视懦弱?”
王璞本意也不是朱温之事,赞同道:“如此老夫就放心了,当然,东平王既然遣其子前来,也应礼遇之,天下各地节度使们才会臣服朝廷。”
众人纷纷点头,自信件泄密后,他们就知道,知道李思钰欲要以晋王为样板,给天下诸侯立个榜样,可惜信件泄密后,距离洛阳最近的朱温最是担心恐慌,竟然想趁着河东因泄密不稳,联络各诸侯共伐朝廷,驱逐朝廷之“奸孽”,可惜当第二步军被调往太原,河北道各州府刺史、将军皆为第二步军之人,又令汉八部囤聚北口,李存瑁为忠武节度使,领许、陈、溵、蔡四州。不但河东道顿稳,汉八部让河北道各镇不敢异动,唯恐数万精骑由北口杀入幽州,进而夺了河北道,而李存瑁领沙陀族三部族众,正全力赶向陈蔡之地,虎视东、南之地,这让朱温如芒刺在背,不得不遣子为使前来。
众人知道,朱温被迫前来,那些诸侯们也不得不遣使前来,按照朝臣之前打算,在太子随李思钰返回潼关后,就该登基为帝,可是晋王前来,朱温之子朱友珪前来,登基之事也不得不向后拖延,等待各地节度使使者前来,提升朝廷威望。
各家族与宦官们皆依附在朝廷身上,对李思钰所作所为也是感激与认同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自己打算,尤其是丢了关中根基之地后,各家族迫切希望有一处根基之所。
卢仁琦看向王璞,见他微微点头,犹豫着对崔昭纬说道:“太子不日即登基为帝,事后就该春闱了,北地王也言,此次春闱中举之人皆下放到地方,不知当放入何地?北地王可曾言及此事?”
崔昭纬看向卢仁琦,又看向各家主一脸期意,笑了笑,说道:“行乾虽言及了此事,但今日在行乾那里吃了太多酒水,小侄也有些乏了,不如过两日再谈,如何?”
崔昇之一听这话,精神一顿,知道里面必有很大的隐情,实不宜在人前言及,立即点头说道:“蕴曜既然疲了,就去休息吧,老夫再与老友闲聊一会。”
崔远点头道:“世人皆知北地王府中酒水尤为酷烈,蕴曜既然疲了,还是休息去吧。”
崔昭纬起身向崔昇之行了一礼,又向崔胤、崔远点了点头,正要抬步离开,李嗣周却起身。
“北地王的酒是酷烈无比,但李某觉得李大人并未有多少醉酒之意,若是北地王有何交待,不如现在就说与我等一听,也好解了诸位心忧之事,夜中也能睡的安稳些。”
崔昭纬眉头一挑,正待反讥,崔昇之却沉声说道:“来我崔家,当知我崔家才是此地之主,主人既然不便,作为客人就该谅解才是,覃王以为呢?”
崔昇之摆了摆手。
“蕴曜下去休息去吧!”
“诺!”
崔昭纬再次行了一礼,眼光微微瞥了一眼王璞,大步离去。王璞正犹豫着是否开口,崔昭纬这一眼隐晦不明眼神,顿让他闭嘴不言,其余等人相视一眼,皆不再言语,他们知道,当崔昭纬借醉酒离开,就知里面必然还有重要之事,而此间人太多,正如信件泄密之事,此时不宜宣示他人。
在崔昭纬离去数息,崔胤借口小解,也跟着离开厅堂,前去追赶刚离开的崔昭纬。
沿着阁廊小道,穿过月亮门,来到后院,正见到崔昭纬欲要前往书房。
“蕴曜!”
崔昭纬一见是崔胤,正要推门的手顿住,笑道:“垂休心急了些啊!”
崔胤急上前几步,来到崔昭纬面前,苦笑道:“没法子,北地王每每有惊人之举,甚是让人心惊胆颤,还是早一步知晓为好,也省的心下焦躁不安。”
崔昭纬笑了笑,他如今已经是把心放到了肚子里,自然心若泰然,可崔胤又岂能如他?
微微摇了摇头,推开书房,看向跟在身后碧眼黄发的儿子崔召棣,说道:“守在外面,不许他人临近!”
崔召棣忙点头说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让他人靠近!”
崔昭纬与一般士大夫一般无二,妻妾成群,可却无甚多少子嗣,也只有一个胡姬妾室给他生了这个儿子,棣者,弟也,希望以此为能再生几个儿子,可是努力多年,依然还仅此一人。
或许此子碧眼黄发,与胡人类似,崔昭纬也不甚喜此子,可没法子,仅此一子,也只能如此。
也不理会崔召棣,径直推门入内,崔胤自然知道这个族兄因何不喜这个侄子,可此时的他更在意崔昭纬在北地王府所得所获。
两人进了屋内,一一坐下后,崔昭纬沉思片刻,理了理思绪,沉声说道:“行乾除了答应为兄为辅政王一事,还有……太原府以南各州府刺史之人,皆由我崔家分与各家族,以获的各家族在辅政王一事上的支持!”
“什……什么?”
崔胤惊起,一脸不可思议看向崔昭纬,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族兄竟然说出这番惊人之语,在他看来,河北道各州府刺史已经被第二步军瓜分了,留给他们的,最多是河东道各县之地。
看着崔胤一脸不可置信模样,崔昭纬叹气一声,说道:“为兄也未曾想到行乾会如此舍得,竟然一下子拿出河东道半数刺史,太原府以北之地是裴家的,咱们就不要想了,至于各州府将军,暂时也不要多想,李曜违了军规律令后,行乾暂时不会把各州府军卒交于他人之手的,除非朝廷可以拿出让行乾满意的将领来,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崔胤深吸了口气,强压下胸中激烈跳动的心脏,点头说道:“行乾执掌朝廷军卒,如今更是令营州军第二步军执掌了整个河东道上下,朝中多有怨言,若此事一旦传扬出去,再无他人敢言行乾不轨之心!”
崔昭纬皱眉道:“他人有此等异言,垂休又岂能随之?”
“营州军除了此地华州,此地潼关,并未留兵于他地,若非杜家愚蠢,迫使行乾不得不令第二步军掌控整个河东道,此时或许河东道已然大乱!”
说着,崔昭纬叹气道:“为兄之前犯了个很大失误,以为行乾前来关中戍守长安,当施以枷锁,后来才发现蠢不可及!”
“行乾能在夺回营州,驱逐了秃头蛮后,亲身前来戍守长安,当是心怀忠义,而其所作所为,虽不敬皇帝李晔,但还是因李晔并非可中兴大唐之主,其余诸事上,并无相迫朝廷之事,反而屡屡为朝廷谋划后事,先是夺回河中谢县、安邑盐田,又是夺回东都,为我关中开拓出安全之地,其后更是有入汉中之事,虽此时未夺回西川之地,但为兄相信,只要给行乾些时间,别说西川,就是整个川蜀也必是朝廷之地,如今更是夺了整个河东道,以河东道、东都为一线,逼迫河北道、河南道不敢西向,今后只要朝廷潜心休养生息几年,行逐渐吞并之事,天下终究还是我大唐的天下!”
崔昭纬叹气一声。
“可惜了,行乾如此谋划天下兴衰之事,竟然被杜家老家主毁了,不得不与了晋王李家四州肥沃之地,虽也算不错的法子,可终究让天下各节度使有了戒心,晋王世子占了陈蔡之地,后事也真不好说个利弊,一半一半吧……”
“唉……”
两人不由摇头叹息一声。
崔昭纬叹气道:“裴家与行乾相交最久,所获最多也在其理,先有宗室李曜违反军规律令,杜家又出了这档子事情,所信之人除了宦官一系,再无可放心之人,就算刘景瑄这些宦官们,也真不好言就一定可信,所以为兄才主动前往,毕竟咱们崔家也与行乾有些干系。”
崔胤点了点头,说道:“此事甚大,那些州府……晋州、蒲州当在我崔家之手方才稳妥!”
“嗯,自是如此,若能多些自是最好,至于最后归属……还需与族叔商议一下。”
崔昭纬想起一事,说道:“行乾不久将前去长安,将在长安立一‘天下’书院,我崔家当遣些子侄前去就学,今后行乾离开后,各地将勇应皆出自‘天下’书院,不可轻视之!”
“嗯,此事四弟知晓了,回去后就准备妥当。”
两人商谈了一阵,崔家前院客厅却像是极为默契,皆不言语,皆静坐于椅凳,不开口,亦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