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乔说是这么说, 却没等他答应,直接捉住他的袖子,踮起脚往他嘴上撞去, 泄愤似的在他唇上啃了一口, 然后一擦嘴,头发甩甩, 大步地走开。
  她为自己配的潇洒bgm才在脑子里奏响个开头, 俞乔就被人一把抓住,后背抵上粗粝的树干,一只冰凉的手伸来卡住她下颌, 龙涎香的气息如暴风雨般侵入她的口鼻。
  系统尖叫一声, 在半空中慌里慌张地上蹿下跳, 最后一猛子扎进枯草堆里, 自觉非礼勿视, 避嫌去了。
  血腥气弥漫在唇齿间, 可能来自于姬长离被她咬破的嘴唇,俞乔仰着头, 被迫全都咽了下去。
  夜雾笼罩住这片树林, 也遮住了树下交叠的人影。
  过了好久, 雾气才微微一荡,姬长离退开半步, 目光从她心口滑过,复又抬起,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俞乔整个人都懵了, 大魔头,你不讲武德!你这么会亲,你之前装什么纯情小少年?
  她的视线落在姬长离红透的耳根上, 心里飘过一串省略号。
  大魔头,虽然脸红红,但是该干还是得干,是这意思吗?
  俞乔捂着嘴,脸上火热得像是刚刚被人连环抽完二十个大耳刮子,她现在就是个口花花调戏不成,反被现实教做人的怂货,眼神飘忽地完全不敢跟姬长离目光对上。
  她色厉内荏地撂下一句狠话,“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客栈,罔顾我的想法,张口闭口杀来杀去,这事不能就这么完,现在轮到我生气了,从现在开始,不准跟着我,你的小眼线也不行。”说完,御上灵剑,拂开浓雾冲了出去。
  姬长离头上发带被灵剑的风撩得飞扬,又缓缓落下。
  系统从草丛中冒出头来,催促道:“宿主,不追吗?”
  姬长离擦过下唇的伤口,不仅不追,还直接原地坐下了,系统急迫地追着俞乔离去的方向飞去,一定距离后,便再也无法动弹,只能凝固在那里。
  “宿主?”它再次出声提醒。
  姬长离坐在树下,眼里的温度一寸寸冷下去,问道:“按照原著,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在洞庭了?”
  系统不明就里,听话地埋头梳理原著时间线,须臾后,回道:“是啊。”
  如果不算那天晚上,他情难自禁的偷吻,这确实算得上是俞乔和他的第一个亲吻,所以,即便现在副线剧情已经一团糟,但还是在隐隐牵引着她的行为吗?
  她说的喜欢,真的是喜欢?
  系统察觉到他的情绪有异,乖乖飘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宿主,你不高兴?”
  系统只是个人工智能,它就算再人性化,也实在理不清人的情感,姬长离对女主确实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占有欲,这是原著中本就有的设定,但他同时又兼具一些原著中没有的特性,比如杀意。
  所有人都可以对女主产生杀意,但他不行。
  然而,他却是第一个想要杀掉女主,并且还动手了的人。
  系统不禁有点担心,现在剧情已经过半,女主都已经主动表示好感了,若是还不能打动他,它简直不敢想,剧情结束的时候会发什么。
  “乔乔很好的啊,世界上再没有比乔乔更好的女孩子了,她又可爱又开朗,长得也很漂亮,即便流落异世,也在努力地活着,性格坚韧,还很善良,一点也不矫情……”系统絮絮叨叨,简直想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安到女主头上,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她还这么喜欢你,从始至终都只喜欢你,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要不是害怕被姬长离捏爆,它都想破口大骂了,臭男人,这样的女孩子能看得上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姬长离听着它的念叨,第一次没有叫它闭嘴。
  他和幽冥里那些令他厌恶的冥魔一样,都过于贪婪,尝到了一点甜头,便想要更多。
  喜欢,还远远不够。
  系统正唠叨得起劲,光团忽的凝固了一下,继而骤然散开,光晕内部响起一阵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姬长离转眸看去,问道:“怎么了?”
  过了好一阵,悬空的光晕才重新收拢,系统惊慌失措道:“我的天啊,谢留死了,他是书里的男二,他后面还会为了乔乔追来魔域,给你……”
  系统及时闭上嘴,给大魔头添堵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现在书里后面与他有关的剧情全都变成了空白。”
  姬长离的反应很冷淡,甚至有点想开心大笑。
  系统快疯了,“肯定是你把他吓死的!我的书呜呜呜,现在已经千疮百孔了。”
  “他死了,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影响,说明他本来就不重要。”姬长离伸手安抚地揉它,语气冷漠。
  系统不服道:“可是乔乔会伤心的。”
  姬长离顿了顿,倏地收回手,身影融进浓雾中。
  *
  俞乔坐在剑上吹了一会儿冷风,总算平静下来,她开始有点后悔之前气血上头,有点太冲动了,大魔头那个神奇的体质,被她咬破嘴唇后,不知道多久才能好。
  不过再一想,当初他能以剑气荡开凌溪的魂火,想来大魔头如果不想死,魂火应该也是烧不着他的吧。
  俞乔悬着的心稍微落地,决定专心跑路,表明自己的态度。
  该说的话,她还没有跟谢留说清楚,所以回到城里,就直接去了御兽宗的落脚处,想再见谢留一面,也想再好好道个歉。
  接待她的人是谢鹏义,只不过几个时辰没见,这位宗主的鬓角竟然生出了华发,就连眼神都颓败下去,完全不复初见时的威严。
  俞乔心里咯噔一声,不详的预感死死拽住她的心,让她准备了一路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谢鹏义见到对面少女眼中掩藏不住的惊惧,勉强笑了下,说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谢留已经不在了。”
  俞乔整个人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干净。
  是她杀了谢留吗?对了,肯定是她,谢留本来身体就弱,体质定然比不上寻常修士,她那一剑柄,只想着将他尽可能远地推离姬长离的攻击范围,却没想过,他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
  穿入修真界中,她早有心理准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迫于形势,逼不得已出手杀人,但当真正有人死在自己手下时,她还是有些崩溃。
  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崩溃。
  更何况,她第一个失手杀掉的人还是谢留。
  谢鹏义看出她的想法,出声唤回她的注意力,说道:“与你无关,我儿早就已经不在了。”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一只半妖,听说曾是太珩派的剑修,既是剑修的话……可能和那位老祖有几分瓜葛吧。
  不过,他也实在看不出来,她身上到底有何不同之处,会让谢信芳不惜分神下界来寻她。
  毕竟这是谢家内部的事,谢鹏义无法将话说得太明白,他给了俞乔一条剑穗,是谢信芳离开前,托他转交的,便让人送她离开。
  从御兽宗出来,俞乔捏着剑穗,呆呆地坐在街沿边。
  她知道姬长离就在附近,因为她听到系统的声音了。
  姬长离站在街角,眼睁睁看着她为谢留的死情绪崩溃,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上前,一把拉起她,用袖摆擦去她脸上的泪,咬牙道:“谢鹏义说他早就不在了,这句话你听见了吗?”
  俞乔迟钝地抬眼。
  姬长离继续道:“谢留一直都在御兽宗几位长老的保护下,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城外树林,他是故意给我杀他的机会。”
  “我杀谢留的时候,谢鹏义为何没出手,定是早就怀疑谢留被人夺舍,趁此机会,想要验证一番。”姬长离软下口气,再次重复道,“谢鹏义说谢留早就不在了,他绝不可能允许一个野魂占据谢留的身体。”
  “你是在为谢留哭,还是在为夺舍谢留的男人哭?”
  俞乔抓着他的衣襟,终于想起了谢鹏义的话,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
  她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失手杀人的恐惧还在她心里盘桓,俞乔擦一把脸,推开姬长离,“我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你因为我杀人,姬长离,以后,别再用‘杀’威胁我。”
  姬长离手指收紧,沉默不语。
  俞乔看着他半晌,有些失望。
  一直以来,她从不曾想过要干预姬长离的行为,因为他们是不同世界而生的人,有着不同的三观,她活在一个和平世界,所以觉得平白无故地伤人杀人,难以接受。
  但他是这个世界的人,修真界弱肉强食,就算有礼法辖制,却也薄弱地不堪一击,并不如现实世界严苛,很多时候若是心软,下一刻很可能便会死在他人手下。
  姬长离是魔,单这一条,就已经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所以他不能心软。
  这些俞乔都明白的,所以她被他抱着坐在魔宫大殿上,看着下方尸横遍野,她就算心里不适,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她不能拿自己世界的观念要求他。
  她更加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去要求他。
  若不是听到系统音,知道自己与他有这么一段注定的缘分,知道她还有一点“女主光环”,俞乔也许根本没有这样几次三番朝他靠近的勇气。
  她是有点昏头了,自信过头,觉得这就是本小说,她是主角,所以一切应该都会顺着她的意,姬长离口中的威胁,一定不可能发生。
  如今这一下重锤,将她敲醒了。
  她就是在飞蛾扑火,稍有不慎,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俞乔往后退去,看着姬长离的眼睛道:“你想清楚。”她转身走入长安城浮华的灯火中。
  系统急得催促,“宿主,宿主……”
  姬长离追上去几步,“我答应你。”
  俞乔脚步顿了顿,“别跟过来,我会自己回来。”
  第55章 (修) …………………………
  俞乔在长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长安城里无宵禁, 夜里依然热闹,橘黄的灯光将两旁古典雅致的楼阁照得里外通透,美得如同身处画卷。
  与她擦肩而过的每一个人, 都有明确的目的方向。
  她轻轻摩挲了下腰上垂挂的琉璃珠。
  *
  “宿主, 现在已经半夜了呀,你真的不出去找找乔乔吗?万一她不回来了怎么办?”系统呜呜哭道。
  姬长离盘膝坐在榻上, 整个人像是一尊无动于衷的石像。
  他以杀一步步走到现在, 这种干脆利落的手段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但是现在,他最拿手的手段, 不知何时起, 已经无法用在俞乔身上了。
  姬长离眼前反复都是她融入朦胧灯光的背影, 轻飘飘地如一片叶, 她想走就可以走, 看上去对他没有半点留恋。
  他完全可以拦下她, 将她带回魔域,永永远远地锁在身边, 只要自己高兴就好, 不需要在意她的想法, 这才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而不是坐在客栈里,忐忑不安地猜测她会不会回来。
  姬长离听到外面打更的邦邦声, 眉头微蹙,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袖口中溢出,柔软如烟, 轻轻撩过屋内陈设,屋内烛光一灭,黑暗中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响动。
  系统吓得光芒一黯, 缩到床脚不敢动弹。
  又过了很久,久到堪比他在深渊里熬过的那些时日,姬长离耳朵微微动了下,蓦地睁开眼睛。
  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很轻,还很远,朝着客栈走来,那脚步声磨磨蹭蹭走近,存心折磨人一般,过了很久很久,才踏入这座院中。
  就像是终于等来了审判,这结果是他期望的,所以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但姬长离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