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虽然有路灯,但是照样黑乎乎的。这个时间去判官庙,我总觉得有些阴森。因为无论这座庙盖得多么富丽堂皇。终究他是和阴曹地府沾边的。
我看了看王老头,心想:“连他都敢坦然的去判官庙,我怎么说也是一个道士,也不能太胆小了。今晚上就陪着他走一遭吧。”
我一直在沉默,而王老头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话,所讲的,全是他在判官庙听来的戏文。
过了一会。他忽然闭口不讲了。这种难得的安静反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了。我问道:“怎么了?”
王老头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忘记路了,判官庙怎么走来着?”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来吧。我知道在哪。”
我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面想:“看来你找个人陪你一块去,还真是明智。你自己走的话,确实会迷路。”
王老头不用再找路,开始一心一意的和我说话。之前他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现在变成了和我的问答。他不住的问我问题。如果我不回答的话。他能一直问下去。
我只好哼哼哈哈的应付着他。
过了一会,王老头忽然说道:“赵莽,怎么前两天你不去看我?”
我打了个哈欠,说道:“前两天我病了,卧床不起。根本没有办法去看你。”
王老头惋惜的说道:“你病了吗?那可真是可惜了。前两天我过生日,热闹得很。”
我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心想:“前两天我正在和魏征较劲呢。侥幸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哪里有心情参加你的寿宴。”
说到寿宴,我心中忽然一阵疑惑:“我记得去年王老头过寿的时候,曾经请我去过一次。当时的情景我记得清清楚楚。大家坐在客厅里面。裹着棉袄,冷得直搓手。”
我看了看王老头,奇怪的说道:“你的生日不是在冬天吗?怎么忽然要在夏天办寿宴了?”
王老头的眼神一片茫然,过了一会,他说道:“我儿子好像提了一句。说我以后的生日改了。不在冬天过了,改成在夏天过了。”
我听得好笑,心想:“这个不孝子,老爹的生日也能随便改吗?”
长夜漫漫,王老头年纪大了,步子很缓。估计我们还要再走一会才能到判官庙。与其听他唠叨家长里短,不如我主动和他说一些感兴趣的事。
于是我笑着问道:“你儿子为什么改你的生日?嫌冬天过生日太冷吗?”
王老头皱着眉头,像是在仔细地思考。
我看的有些于心不忍,劝道:“你别想了,回头该头疼了。”
王老头挠了挠短短的白发,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那天突然就给我过生日,也没有征求我的同意。本来我挺生气的。不过,那天来了很多客人,热热闹闹的,比我以往过生日要热闹十倍。所以我就不生气了。”
我听见王老头这么说,心中忽然有些疑惑:“你这生日,我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王老头忽然抬头看了看我:“那天我在门口等了很久,始终没有看到你。哎,真是失望。我年纪大了,有很多儿孙都不认得了。咱们两个经常见面,我能认出你来,早就把你当成好朋友了。”
我干笑了两声,说道:“那我可多谢你了。”
王老头点了点头,说道:“生日那天,我儿子找人熬了大锅饭。大家热热闹闹的,坐在一块吃了。哎,这个场面多少年没见了?只有我小时候才吃过这种饭,那时候还没有分家。各房都在一块住着……”
王老头陷入到了回忆中,而我听得直皱眉。槐城再不发达,也不至于用大锅饭当寿宴,这也太敷衍了。
王老头砸了咂嘴,像是炫耀一样,冲我说道:“那天不仅仅有亲戚,邻居们都来了。都是来给我拜寿的。不过唯独少了你。那些亲朋好友,从大门口远远地进来,就给我磕头拜寿。然后送上礼物。”
王老头说的手舞足蹈:“这礼物可多了去了。有黄色的金元宝,有白色的银元。有过冬的棉衣服,有夏天的空调。哎呦,把屋子都装满了。我一个劲的说,别送了,别送了,屋子里面装不下了。可是这些亲戚们热情啊,都不听我的,还在往上摞。”
“那些金元宝从地面上摞到了房顶上,我真怕它忽然倒了,砸到我的头上。那屋子里面有七八个电视,十来个空调。哎呦,怎么可能用的了这么多。”
我听得好笑:“看来王老头是真的糊涂了。王侯将相过生日,大概也就这么大排场了吧?金元宝摞到房顶上,这得多奢侈?估计是他把自己的生日,和听来的戏文弄混了。”
我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王老头接着说道:“不过说起来,还是我的女儿和我最亲。你猜猜她送我什么了?”
我顺着他的意思,问道:“送你什么了?”
王老头得意洋洋的说道:“送我一辆小轿车。”
我有些吃惊的说道:“送你轿车?”王老头的女儿我没有见过。我们两个做邻居一年有余,从来没见过他的女儿来看他,所以我觉得她算不上孝女。不过,我吃惊的不是她出手阔绰送汽车,而是王老头这么大岁数了,能开车吗?
王老头对我吃惊的样子感到很满意,他笑了笑,说道:“不光送了汽车,还有别的呢。”
我挑了挑眉毛:“还有?”
王老头嘿嘿笑了一声:“还有一套大宅子。”
我越听越不对劲:“生日送宅子?这是得多有钱?”
王老头得意的说道:“还有呢。还有一个童男,一个童女。两个小家伙,专门服侍我的。那男孩长得那个俊,那女孩那个俏。我就琢磨着,等过上几年,他们再长大几岁,我就做个媒,撮合他们一下……”
王老头絮絮叨叨的说话。而我听得冷汗遍体。
我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身子有点发僵:“现代社会早就没有丫鬟小厮之类的仆人了。过生日更不可能用童男童女做礼物。王老头描述的场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葬礼。”
只有在葬礼上,才会送童男童女。送纸扎的房子汽车。烧锡纸做的元宝,画在黄纸上的棉衣、空调。宾客才会从大门口哭道正堂,跪在灵前磕头。
我的身子剧烈的打了几个哆嗦。然后小心翼翼的向身后看了看。
路灯昏暗,但是我的影子清晰地拖在身后。而王老头,身后空荡荡的。
不仅如此,我看见他脚上穿着白袜,套着黑布鞋。他的脚后跟根本没有沾地。脚尖在地上一点,就向前挪了一步。
我下意识的就把大刀从背后解了下来。
王老头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不光给我礼物,还给我儿子礼金。我儿子就找了一张大纸,把他们的名字写上了。像是考上了科举,张皇榜一样……”
他说到这里,一扭头,看见我提着大刀,目露凶光。不由得脸色大变,哆嗦着说道:“赵莽?你怎么了?”
我看见他这幅样子,连忙把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下。我不漏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没什么,脸有点抽筋了。”
王老头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见我收到的礼物多。心里面不高兴,要打我呢。”休双巨划。
我干笑了两声:“我打你做什么?老爷子你儿女孝顺,我替你高兴。”
我一边安慰他,一边心中纳闷:“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