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顿时随风消散,化作蝶群离去,黑色被殊白驱尽,小苑尚是那个小苑。
  啊!!谢墩云面露紧迫,手脚冰凉,恍惚里,掌中石凳重重砸击向戚九。
  戚九提刀卷身一滚,应激避开。
  石凳抨击地面,碎成渣宰,扬至弥高形成沸沸扬扬的沙雨,洋洋洒下。
  一切,仅发生在弹指一挥间。
  上官伊吹凝眸一扫沙雨中央,大约瞥到某物飘过,瞬眼消匿,实则是白式浅提前警觉,端着面碗抽身闪去,再忙念了遁伞遁形的急咒,保护自己的身份。
  戚九哎呦低叫,又把上官伊吹的注意力扯回身边。
  谢敦云冷汗淋漓,又听小弟痛呼声,终于恢复正常,扑上前去赶紧关心。
  原来是戚九闪了腰,并无大碍,谢敦云适才放心,一把拍在他的屁股上,朗而笑道,你个笨蛋,满地打滚都能受伤,你看看人家苏苏,一个姑娘家
  两人不约而同去看不声不响的彣苏苏,彣苏苏双目发怔,俨然被幻彧吓呆了,半晌才软了腿,重重跌坐在地上。
  哈哈!
  瞧你被吓得那个熊样子!谢敦云又要拍戚九一把。
  闹够了就跟着走吧!
  上官伊吹转身便走,雷厉风行,残留的气氛肃杀到可怕。
  轲摩鸠指着谢敦云与戚九,死定了,告诉你们,你们死定了!随而跑去。
  没头没脑的一句警告,叫戚九心里多少有些感应,一骨碌翻身而起,边把彣苏苏安置好,扯着谢敦云去追前二人的脚步。
  绕至紫竹林的监圜,戚九始才记起上官伊吹说要提审东佛的事情,果不其然,待他与谢敦云溜入公堂时,上官伊吹与轲摩鸠已经高低落座,而东佛身间仅仅挂条兜|裆布,四肢扭曲被监固在站笼中。
  长时间的拘押使得他汗流浃背,浓密的胡子也失去神采似得贴在脸上,所以他仅得把下巴搁在木板上,竭力保持平衡。
  上官伊吹完全不问一句话的模样,执着青瓷嵌彩茶盏,细细抿茶,而轲摩鸠则是双手端庄捧着金莲花瓣,里面满盛烨摩罗特有的奶茶。
  在戚九眼里,愈发像供在祠堂里的木雕。
  东佛喊了好几声,他俩仅顾着自行品味,理也不理。
  东佛气道,就是俺常年蹲在北周的各大监牢里,那些狱吏也会给俺水喝的。
  轲摩鸠闻言而笑,你确定他们给你喝的是水?而不是拉肚子的某种东西?
  哼,反正不会有你们这般坏!对方周身金光,闪烁得光胜如粼粼波漾,引得东佛愈发口干舌燥。
  好吧。
  轲摩鸠起身,把自己的奶茶递上唇边,东佛又饥又饿,咕嘟咕嘟仰头喝下。
  喝完才觉得腥气无比,不由伸舌呸道,什么玩意儿,好恶心,一股子羊膻气味!
  不识好人心,轲摩鸠撤回金莲花瓣,鼻孔看他,你们北周人唯独这点不好,吃不惯奶食,想这羊奶茶多好喝啊,又润又滑,真是暴殄天物。
  一听果然是羊奶所制,东佛的舌头伸得更长:与其喝这种东西,不如赏俺一顿好打更爽。
  想着,他整个人都如被浸润在浓白的羊奶里,说不出的难受,甚至连内脏也逐渐滚热起来。
  怎么会是这种感觉?!
  第34章 你咬我啊?!
  他喝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羊奶!
  东佛面色惊变, 失口大叫道, 你这只异族的猴子, 到底给俺喝的是什么东西!
  轲摩鸠摸摸耳垂上鎏金的耳饰,你才是猴子, 满脸都是黑毛,还敢歧视别人的容貌!语毕,蛮扯了东佛的络腮胡, 痛得他呲目欲裂。
  说来也怪,东佛对疼痛的忍耐力极强,如今被揪了胡子, 却如炮|烙之刑一般,从脸自身, 整张皮都要被扯下来似的, 惨痛至极。
  咛唔低吼,东佛汗孔里的汗珠便如瀑布奔泻, 五脏逐渐有焚灼的痛感。
  不等他骂出第二句话, 上官伊吹端着青瓷嵌彩茶盏,漫步走到站笼前, 茶盏轻置于东佛扭曲成一团的面孔正前方。
  随而对着盏中清茶淡淡一吹,茶香纷纷扑向东佛的鼻孔, 登时, 火燥的肌体内如遭逢甘霖一般, 疼痛骤减。
  东佛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 正对着上官伊吹精致无暇的容颜。
  妖丽, 却透着残忍。
  没错,这盏茶即是解药,想喝吗?上官伊吹吐出的话,字字割心。
  不想你们用毒,真是卑鄙东佛本想硬撑到底,然而新一轮的痛楚又重新覆盖四肢百骸,甚至比之前更加剧烈,简直要把他抽筋拔骨。
  上官伊吹早知他必定嘴硬,监牢里呆惯的,哪个没尝过苦头,一般的手段根本达不到预设的目标。
  所以接下来,他就刻意保持缄默,五根手指贴着茶盏边沿,一圈又一圈的转动茶盏。
  修长白润的指头,像五根晃眼的萤石,在东佛渐渐昏花的眼前,旋转,飞逝。
  茶汤晃荡,若有似无的茶香,偶尔扑入东佛的鼻尖,稍稍减缓肢体的苦楚,然后再次接受新一轮的摧磨。
  痛感越来越强,有血珠开始从汗孔沁出,将人染得血红。
  戚九眼瞧着一切残酷的进行,却不能上前求助,不由张望上官伊吹的眼睛。
  可对方一丝一毫也不曾给予回应,他唇角包涵的意义,足以毁灭之前戚九心中全部的记忆。
  他好陌生。
  东佛终于抵不过身心煎熬,首先败下阵来,好,大人想知道些什么!
  上官伊吹掏出两片银碎,据说,这些银碎来源于一把犀牛衔杯纹银壶,壶是从哪里来的?
  是,是俺师父送给俺的。
  上官伊吹淡扫他右掌的黄蛇幻印,可是教你筑幻之术的人吗?他叫什么名字?人在何处?!
  不知道东佛俨然奄奄一息,快要死去一般,那个人外号老聋子,是俺在鸣州监牢里认识的,他装佝偻被人打个半死不活的时候,俺帮助了他,所以他收俺为徒。
  结果俺太笨了,始终不能将他教的东西学个透彻,所以他出牢前,就给俺留下那块咒碑和犀牛衔杯纹银壶,叫俺好自为之。
  上官伊吹问:此人总不可能,连姓都不曾告知你吧?
  东佛使尽最后一丝气力,老聋子,大约是姓龙
  上官伊吹神色微凛,若姓龙,难免也太巧了。
  东佛以为对方怀疑,攒足气力,嘶哑唤道,大人,监牢里出来人各个都是骗子,谁也不可能全信谁,师父他是否真姓龙,俺也不敢确信啊!
  上官伊吹反诘那你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绝无半句谎言!东佛的躯体剧烈地颤抖,或是,大人你根本没想给我解药
  上官伊吹不予知否,他的心思已放在消失的龙姓人身上。
  骗子!骗子!东佛周身筋骨扭结成紧绷的弓弦,血色渲染,看起来像被剥去一层皮似的,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家伙,骨子里都是惨无人道的虚伪!
  那又如何?上官伊吹毫无动容,你顶着筑幻师的噱头,坑蒙拐骗就是善良之举
  戚九已经忍无可忍,脱开谢墩云的揪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直面上官伊吹的脸孔,甚是肃穆道无论东佛如何罪不可赦,大人您的诚信不该毁缺,答应给他的解药,就一定要给他服用了。
  上官伊吹也变严厉道,你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质疑我的做法?
  戚九道:大人自有大人该有的立场和手段,或许我们这些蝼蚁小人,才会惺惺相惜。不管后果对否,将茶盏中的解药给东佛灌下去。
  眨眼功夫,东佛身间的血迹竟如蜕皮一般,漂浮在半空,由猩红转变成奇怪的颜色,纷纷攘攘汇聚成一道小溪,淙淙流向轲摩鸠张开的右掌。
  三眼环轮法印精光吞噬,将这道异色小溪全权纳入轲摩鸠的印结。
  东佛右掌间的细蛇状印纹亦随之消失,归于平凡后,精疲力竭,昏昏睡去。
  这!这
  戚九抬头看上官伊吹表情。
  上官伊吹道:惺惺相惜啊,继续。像是故意端着极高的官架子,取走两片碎银,从监圜走出。
  轲摩鸠接着鄙夷道:我方才给他引用的羊奶,是何颜色?
  白色,与三眼环轮法印的幻丝颜色,一模一样。
  戚九瞬间明白一些。
  轲摩鸠补充,根本没给他吃任何折磨人的毒药,不过是借助审问的契机,拔除他体内不成气候的幻气罢了。
  像他这种半吊子的修炼方法,完全不可能顺利成为筑幻师,甚至很有可能走火入魔,凭白丢了性命。
  你以为鲤锦门是什么地方?随便草菅人命的屠场吗?阿官不过是想给他一次重生的机会,顺便教训他一翻罢了。
  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提审一个如此关键的毛贼,公堂里反而连一个鲤锦卫都不在场?
  戚九又是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矮子!他戳戳他的头,人矮,就要勤于动脑,你以为自己长得矮,就很接地气了吗?!
  哎哎哎!手拿开!谢墩云旁观到此,眼瞅着小弟被人欺负,跳出来护犊子,小九脑子有问题,你再戳,当谨给他戳漏了!
  轲摩鸠自戚九的肩头蹭蹭手指上的灰尘,反正烨摩罗有句俗语,没本事的狗叫得越凶。
  我早告诫你,阿官待你不同,你不能随便就跳起来跟他对着干,这太伤人了。
  谢墩云呵呵笑道,花鲤鱼那家伙手段阴辣,是北周朝堂内尽人皆知的,我家小九内心醇厚善良,才不会与他还有你你们!同流合污的!
  轲摩鸠完全不想拉低姿态,与他再纠缠下去,明话明说道,人家两人的事情,用北周的俗语来称,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冷暖自知。
  想了想,又问,我这句俗语用得对吗?
  谢墩云反应剧烈,直接瞪住戚九的眼睛不肯放松,上下细观,你他什么时候的事呃那件里衣,不会就是花鲤鱼的吧难怪上官伊吹的脸上日日停滞着一片乌云。
  戚九早被搅扰得心烦意乱,挣开谢墩云的钳制,那东佛怎么办,你们怎么处理他?
  东佛挂在站笼里,像条白花花的咸鱼干。
  轲摩鸠耸耸肩,阿官只叫我来审人,也没说接下来的事,语调微停,像是想起什么好主意,先弄去我的青云一水间,我很需要他,不能浪费。
  戚九实在从他这张无面脸中,瞧不出什么阴谋诡计,或是机关算盘,捏着微痛的太阳穴,拒绝了谢墩云的陪同,一个人往橙霜坞走去。
  快要接近时,夹岸的橘林里有些响动,橙黄叶绿间,偶有艳红色的身影波动。
  定然是上官伊吹。
  戚九立马想起自己早晨顶撞的话,虽然仅有几句,但是不顾身份后果,信口开河乱说一气,依律是要被杖刑伺候的。
  他不想被杖刑,但也绝不道歉,指间摸一摸胸口的两颗牙骨,仗着脸皮与日俱增的厚度,跟了过去。
  仅听见上官伊吹喃喃自语道,转赠金桔闲讨趣,心念君兮君不知。
  戚九也不知道他这是神神道道吟的什么诗,踮着脚,一路鬼祟。
  哪知上官伊吹微一闪身,就从橘林中央消匿无踪。
  一定是自己重手重脚泄露了行踪,想着对方一定不屑理睬自己,戚九只好转身离去。
  才调头,空荡荡的身后随即多出个人影来,无声无息,鬼魅一般。
  戚九骇得摁住自己险些飞驰九霄的心脏,一头冷汗旋即沁出。
  上官伊吹单手拿着橘子,在掌心里掂来颠去,语带疏离问轲摩鸠命你来追我的吗?
  戚九心里否认,嘴上承认道是,大人,轲摩鸠大人向您请示,东佛应该如何处置。
  啊~
  上官伊吹剥开橘子,舔唇吃了,他已经没有用了,形同废物,丢出去就行,不用向我请示。挥挥手,暗示戚九赶紧滚蛋。
  戚九不语,毕竟当初是自己最先告诉上官伊吹,东佛与犀牛衔杯纹银壶之间的关系,那时候他满心满眼想借机钻进鲤锦门来,觉得东佛是一盏明灯,照亮前程。
  可如今,为什么反觉得是自己害东佛遭受如此对待,甚至害他失去所有求生的资本。
  上官伊吹看他低头,满脸写着个丧字,怎么,你不服气?心里觉得东佛很可怜,而且,都是你害他成了个一无是处的人?
  对方一语中的,更叫戚九深深陷入自责。
  上官伊吹早把他的九转大肠看得门儿清,散淡笑道,那可怎么办?我偏要驱赶东佛离开的话,你准备咬我啊!嗯?
  作者有话要说:  重大提示:我要换个妖艳封面,收藏此书的亲们,请不要把我删除了啊。么么哒。
  第35章 一夜的惊异与惊喜
  咬他?
  大人, 您别闹了, 戚九明显瑟缩道, 上次扯一扯大人的官服,便说要杖刑伺候, 这次叫小人咬您,岂不是要将小人乱棍打死。
  哦?金澄澄的半截橘子又重新在上官伊吹的五指内翻覆,原来在你心底, 还是清楚知道等级贵贱区分的,不过你大概不清楚,妨碍公务, 尤其是鲤锦门的特殊事务,依照北周律, 是要拘役五年。
  戚九张大嘴, 他就随性而为罢了,哪想过这么多的后果。
  我不能进监圜。大人饶我。分明说过不道歉的, 哎。
  那晚了!上官伊吹快步走在他面前, 将人擒住,你狗胆不小, 竟敢以下犯上,此次绝不能姑息, 以免再犯。
  戚九的双手被他大掌反剪在后背, 因挣扎或刻意, 肩头连着脖颈均露出于外, 白腻腻的像一块奶糕。
  得惩|罚你!说着, 上官伊吹仿佛舔了唇,一口狠狠咬在上面,绝对不曾留有半分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