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阿七姑娘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已被花满楼护在怀里。
  只见花满楼的衣袖如流云般飞出,卷起两支箭矢,往旁边一甩,又撞落数枚飞镖,看起来十分轻松写意。
  然而,阿七姑娘却能敏锐地感觉到花满楼的身体不自然地僵硬了片刻,空气中传来阵阵血腥味。
  花满楼!楚留香与陆小凤惊呼一声,神情焦急。
  阿七姑娘抬起头来看向花满楼,只见他的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更是由于失血过多微微泛白,但即便如此,他仍是微笑着的。
  花满楼阿七姑娘嘴唇翕动,无声地唤着花满楼的名字,似乎想要看一看他背后的伤口,又不敢妄动,只好有些不知所措地攥住花满楼的衣角,美丽的蓝眼睛里流露出迷茫的神情,仿佛在问:值得吗?我值得你这样做吗?
  注意到这些暗器的,并不只有花满楼,然而在场这么多人里,就连西门吹雪、楚留香、陆小凤这些要么武功比花满楼高,要么距离比花满楼近的人,也都没有花满楼反应迅速。花满楼几乎不假思索地扑过去护住了阿七姑娘,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因此受伤,或者说,即便因此受伤,只要能够保护阿七姑娘平安无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另一边,罪魁祸首吴明也不好过。他见暗哨们听从吩咐攻向鲛人公主,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鲛人公主身上,一时不备竟被石观音偷袭个正着。
  吴明匆忙回击,又要防备周围人落井下石,分心之下,一时间竟与武功逊色于他的石观音战了个旗鼓相当。
  忽然,白雾弥漫,在场的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无名的恐惧。
  吴明额头冒汗,一边与石观音对峙着,一边暗暗警惕着在白雾朦胧之中缓缓走来的人影。
  是玉罗刹吗?不过是几年未见,他的气势竟达到了这样恐怖的境界吴明正这么想着,忽然呼吸一滞,身体绷紧,缓缓低下头,只见一柄长剑从他的背后刺入,剑尖贯穿了他的心口。
  惊不惊喜?我的好师父!宫九大笑着,猛地将长剑从吴明的心口□□。
  吴明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心脉受损,已经活不成了,于是惨笑着看向宫九:是我小瞧了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我也有被人当做螳螂戏耍的时候
  吴明说着,终究还是忍不住对着鲛人公主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沾着鲜血的手,身体微微颤抖着,苍老的脸上流露出癫狂的神情:鲛人肉长生、长生哈哈哈哈
  太难看了,老头子。宫九冷冷地看着吴明,毫不犹豫地挥剑割断了他的喉咙。
  石观音对着宫九盈盈一拜:多谢九公子相助。石观音本想趁机掳走鲛人公主,奈何有稻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石观音摸不透稻草人的心思,又畏惧恐惧毒气的作用,一时间竟束住了手脚。
  石观音不敢妄动,但阿七姑娘却不能不动,花满楼伤的很重,她不敢不动。
  阿七姑娘轻轻地挣脱了花满楼的怀抱,望向大海,然后对着楚留香与陆小凤做了个捂住耳朵的动作,二人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捂住了耳朵。
  一旁的西门吹雪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默默以内力封闭听力,叶孤城也默默照做。
  稻草人似有所觉,冲着宫九眨了眨眼,以镰刀示意他关注楚留香与陆小凤那边的情况。
  宫九瞥了一眼乖乖捂着耳朵的楚留香与陆小凤,轻嗤了一声,与西门吹雪不谋而合地选择了以内力封闭听觉。
  接下来的一幕,就仿佛神话传说,忽然照进了现实。
  阿七姑娘纵身跃向大海,她的衣裙无火自燃,化作灰烬,纤长的双腿一寸寸地化作鱼尾,瑰丽的银蓝色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头顶戴着的百合花环,在这一刻,犹如自然恩赐的王冠。
  见证了这一幕的人,没有一个会再去质疑鲛人是否真的存在,只因鲛人一族最美丽的公主就在人们的眼前,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鲛人公主落入了大海,她的口中轻轻地吟唱着不属于这世间的动人歌谣,低吟浅唱,歌声却清晰地传入人们耳中。
  她的歌声飘渺,美好得让人想要落泪。
  扑通、扑通、扑通
  岛上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地不起,昏睡过去。
  然而,这一个个昏睡过去的人,脸上犹挂着仿佛夙愿终于达成的幸福笑容,他们沉醉于美梦之中,不愿醒来。
  宫九看着这一幕,有些动容,他冲稻草人低声道:你竟没有骗我?
  稻草人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楚留香与陆小凤看着众人纷纷倒下,花满楼也仿佛陷入了宁静安详的梦乡,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不知道鲛人公主具体打算做什么,但看着眼前的场景,楚留香与陆小凤心里都很清楚,鲛人公主显然是要做一件大事,但无论是什么大事,他们都无法制止。
  此时,无名岛上仍清醒着的只剩下楚留香、陆小凤、西门吹雪、叶孤城、宫九、稻草人以及藏在暗处见事不对迅速封闭听觉的玉罗刹七人。
  同样藏在暗处的原随云到底还是吃了看不见的亏,猝不及防之下也中了招,在鲛人公主的歌声中沉沉睡去,斯文俊秀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分外安宁的笑容。
  过了许久,鲛人公主终于停下了吟唱,她仰起头来,遥遥地,凝望着陷入沉睡的花满楼,眼角忽然流下了一滴犹如珍珠一般莹润的泪水,但她的目光却并不哀伤,她仍是微笑着的,就如同为了救她而受伤的花满楼,心甘情愿地微笑着。
  阳光下,鲛人公主美丽的身躯一寸寸地逐渐化为飞灰。
  海面上空,一道半透明的倩影缓缓凝聚,如梦如幻,仿佛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在众人的注视下,鲛人公主的虚影如清风一般飘到了花满楼身边,她微笑着,在花满楼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饱含着美好祝愿的吻。
  随着这个吻轻轻地落下,花满楼身上竟散发出一阵阵柔和的微光,原本由于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此刻变得比所有人都更健康红润,他闭着眼睛,嘴角却仍挂着一丝微笑,仿佛陷入了一场美梦之中。
  鲛人公主温柔地回眸看了花满楼最后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再次跃向大海,终于彻底消散。
  海面上,白色的泡沫翻涌着。
  这就是鲛人公主吗?追命在船上见证了这一幕,心中分外震撼。
  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难得地没有搭话,他显得分外安静,仿佛是在为鲛人公主的逝去默哀着。
  事实上,不止是追命,岛上几人全程目睹了鲛人公主在花满楼为她受伤之后的所作所为,心情比追命更加复杂,哪怕是藏在暗处的玉罗刹也是良多感触。
  花满楼?陆小凤忍不住轻轻推了推花满楼,他心中有些沉重地想着:纵使红颜薄命,人妖殊途,但鲛人公主最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花满楼,无论如何,也该让花满楼送她最后一程。
  花满楼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双平日里黯淡无神的眼睛,此刻竟分外明亮,他看着陆小凤,有些惊讶:陆小凤?你竟真的有四条眉毛?
  陆小凤愣住了。
  楚留香也愣住了。
  不止是他们,花满楼自己也是一怔:我我能看见了?我的伤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查看自己背后的伤口,但那些伤口竟仿佛凭空消失了似的,一片光滑平整。如果不是衣衫上仍留有血迹和被暗器割出来的破洞,花满楼几乎要以为自己受伤的事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他方才也的的确确做了一场美梦,只是梦醒了以后,忽然记不清到底梦见了什么,只记得那时发自内心的欢喜。
  阿七姑娘阿七姑娘呢?花满楼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焦急不安地问道。
  陆小凤不吭声,楚留香也没作声。宫九倒是想说什么,却被稻草人制止了,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稻草人一眼,到底还是顺着稻草人的意思,没有说话。
  别担心,她只是回家了。说话的人是终于与追命一起赶到无名岛的坡。
  花满楼看向坡,眼中蕴含着希望:你知道她?
  坡抿了抿嘴,耐心地解释道:吾辈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当然知道她。她是鲛人一族最小的公主,上岸来就是为了找寻解除鲛人一族诅咒的方法,你是身负气运之人,她救了你,鲛人一族的诅咒自然不攻自破。诅咒解除了,她不能再待在岸上,所以就回家去了。
  那我还能再见到她吗?花满楼轻声问道。
  诶?坡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吾辈、吾辈怎么知道?
  花满楼叹了一口气,眉眼显得有些忧虑。
  见花满楼神情失落,坡好心安慰道:有缘的话,说不定会有机会再见的。况且,鲛人公主把海神赐予她的祝福都送给了你,即使你们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你也应该愉快地度过每一天,这样才不辜负她的祝福。
  花满楼怔仲良久,忽然遥遥地望向大海,那是鲛人公主的故乡,也是他十余年未曾见过的美景。
  花满楼心中升起了无限的感动,他想像着鲛人公主的模样:浅金色的长发,蔚蓝色的眼睛
  想着想着,花满楼向着大海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充满感激而又释然的微笑,他轻声说:谢谢。
  宫九忍不住冷哼了一声:真是好运。
  坡转头看向了稻草人:克莱恩君,吾辈找到你了。
  终于又见面了,坡君,我等了你很久呢。稻草人意味深长地回应道。
  坡听着稻草人有些欠揍的语气,忍不住默默地举起手中的黑色封皮书,似乎下一秒就要拿书去砸稻草人。
  稻草人明知道坡的特殊能力,却还是不紧不慢地笑道:不必紧张,坡君,我会跟你回去的。外面的世界很有意思,但好戏落幕之后,一切就又开始变得无聊起来了。我很想念默尔索监狱的伙伴们,哦,还有那只蝙蝠,你知道的,我总会回去的
  坡轻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
  一旁的宫九却有些按耐不住了:那我呢?你不是答应了要和我一起吗?
  你?稻草人有些惊讶地看了宫九一眼,略一思索,随手扯下了头罩,露出一张高鼻深目、斯文俊秀的脸,那双略显冷淡的蓝灰色眼睛静静地凝望着宫九,记住我的样子,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着,稻草人忽然有些愉悦地笑了起来,他冲着宫九挥了挥手,仿佛是在告别,身体逐渐虚化。
  宫九咬了咬牙,伸手想要拉住稻草人,却只拽住了一个空荡荡的线缝头罩。
  意识交流空间里,【埃德加爱伦坡】迟疑地问道:你认真的?
  【稻草人】轻笑一声:开什么玩笑?当然是骗他的。就像坡君安慰花满楼一样,这是善意的谎言。
  话音方落,【稻草人】回归了意识主体。
  只留下【埃德加爱伦坡】一个人在意识空间里一脸狐疑地小声嘟哝:总感觉克莱恩君没安好心
  我会找到你的!宫九攥紧了稻草人的头罩,语气分外笃定。
  坡忍不住瞥了宫九一眼,默默地在心里唾弃着稻草人的渣男行为,然后振作起精神,开始了最后的收尾工作,向追命告别道:稻草人已经回到里世界了,吾辈也不能继续在表世界滞留。吾辈回去述职了,追命君,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追命最后一次揉了揉坡的头发,坡瞪了追命一眼,却难得地没有抱怨。
  坡的身体逐渐化作幻影,缓缓消失。
  追命还来不及为告别伤感,就要开始调查工作。他扫视着无名岛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人,无奈地冲楚留香扬了扬眉,问道:说说吧,这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留香环顾四周,看着一众仍沉浸在美梦中的人,苦笑道:说来话长,这可真是奇幻的一天。
  第23章 if线番外黄昏之国的星光
  宫九来到了一处隐秘的山洞。
  这里是稻草人的秘密基地,充满了稻草人的气息――冰冷,阴森,使人恐惧。
  宫九却仿佛感觉不到这种令人不适的氛围似的,在山洞里姿态闲适地散着步。
  他知道稻草人多半已经离开了,稻草人不想见他,所以总是躲着他。可他并不在意。
  他仍愿意花费大把的时间、精力和金钱,去寻找稻草人的消息。哪怕最后只是找到一个空荡荡的废弃的山洞,也都无所谓。
  只要想到稻草人曾经待在这里,呼吸着这里的空气,在这里配置着他的恐惧毒气,宫九就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恐惧毒气,多么天才的构想。
  连人们心中的恐惧都能随心掌控,肆意玩弄,不愧是能让他魂牵梦萦的稻草人。
  宫九这样想着,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是在等我吗?宫九意外地看着停留在原处的稻草人,眼睛微微发亮,不自觉地流露出惊喜的神情,你终于不再躲着我了
  宫九习惯性地往稻草人所在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即将触碰到他时,又忽然停了下来,仿佛生怕吓跑了他似的,轻声道:我莫不是在做梦?
  紧接着,宫九又道:即便是做梦,能梦到你,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你总是躲着我,我却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想见你。
  稻草人注视着宫九,冷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稻草人嘴里虽然这样威胁着,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宫九闻言,竟有些羞涩地抿嘴笑了起来,像个含羞带怯的小姑娘似的,白玉般的脸颊上也晕染开了淡淡的红晕,仿佛稻草人此刻并非是在冷酷无情地威胁着要杀了他,而是正情意绵绵地向他袒露心扉、倾吐爱语。
  你想杀了我吗?宫九柔声道,如果能死在你手上,一定要比长长久久地活着却见不到你快活得多,我怎么会不愿意?
  稻草人不置可否地听着宫九不着边际的甜言蜜语,冷笑一声,质问道:难道你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只要是人,怎么会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宫九分外坦诚,我也是人,我当然也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