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忽然肚子疼。”郝好面容憔悴,说话的声音很弱很慢,对于田润生刚才一唤她也没怎么在意,可攥着被单青筋暴起的手却出卖了她此刻翻江倒海的闹心。
“也怪我们,润生的情况你也知道,脑袋撞坏了,失去了记忆,就连我们几个也认的不是很齐全。你也别闹心,你这闹心孩子也跟着闹心,什么事都没你和孩子重要。”张明健斜觑了一眼田润生,他依旧没有起身,讪笑着解释,谁让他们有错在先呢,田润生当时出事没人告诉郝好,被送去英国怕她知道伤心也没通知,只是后来见她问得次数多了才开口告诉她这个噩耗,如果换成其他人估计闹起来了,然而郝好并没有,她宽容又善解人意,事事想的周到办的漂亮,所以不论如何,他们得赔不是。
“姐夫,你去照顾姐姐,我一会得回家了,刚刚来的时候帮你们带了东西,我现在这个样子是去不成了,替我说声抱歉。”郝好的脸色好了很多,她坐起来,依旧无视田润生,她不想见到他,原先幻想着见了他,会迫不及待的投入他的怀抱,诉诉苦,谈谈心,可真当见到他时,她才明白,她并没有太多的欢喜,反而失望多,多到像海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涌向心头,冲击她的心灵,她也突然醒悟,原来一个人可以如此果断又决绝的下定决心。壮士割腕原来也是如此容易。
“润生快起来,陪你媳妇说说话。”张明健看见妻弟无动于衷,不由得有些急了,他还没听出来嘛,郝好生气了,而且对他不是很喜欢,反而厌恶多些,他明白这事怪不了任何人,但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唯一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便是主动出击。
“我是忘记了和你相处的日子,可我依旧能记起你的样子,你的笑,你的无助,你的坚强,郝好不如我们重新认识吧。”田润生起身,来到病床边,眼睛定定的盯着郝好,一双浅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他潜意识的就觉得二人很熟悉。
“田润生我不愿意。”郝好不为所动,直勾勾的看着他,态度很坚决,她内心排斥重新开始,而且田润生估计还得去国外,所以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在场的四人,除去郝好外,其它三人愕然,被郝好坚决的态度和语气惊到了。
“为什么?”半晌后,田润生有些疑惑的开口。
“我怀孕初期孕吐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创业初期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我累的跟狗一般需要人呵护得时候你在哪里,田润生什么事情都不是你愿意就行的。我知道你为了人民群众受了伤,我理解,当初我决定和以在一起时,我就知道聚少离多,可你看看你现在……”郝好说着上下打量一圈,眼前的这个男子俊朗好看,一身休闲衣将他的气质显现无益,但他和过去全然不是一个人,过去的他,虽然有耳疾,但心地善良,积极向上,有一颗火热的心,然而现在,看看他,文雅又知性,当兵留下的气质已经离他远去,他就是一个陌生的人,他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嫂子,你别生气。”田润秋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然后目光定在了郝好身上,她不知道说什么,她无能为力,她只好干巴巴的安慰着。
“没事,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郝好下了逐客令,她当前不想看到和田润生有关的任何一个人,因为看到他们,她就觉得心情不畅,然后肚子就不舒服,她疲倦的挥挥手。
三人面面相觑,无奈之下,推搡着出了病房。
郝好仰头看着点滴瓶,视线停在不断低落的液体上。与此同时,她的思绪飞出病房,跑向天际。
病房外,田润秋咬牙切齿的掐着自己的堂哥。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临时决定回来,打乱了我们安宁的生活。你不知道嫂子多想你,她本想着三年后,事业有成,就去英国找你。看看现在。”气的田润秋一跺脚,眼眶都红了。
想来嫂子是不愿意见到他们了。
“润生,先回病房。”张明健到底是个男人,想法和女性不同,他知道抱怨无用,不如留空间给彼此,说不定可以缓和紧张的关系。
“我不想走。”田润生有些难过,他也不明白为何,就是心里难受,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走廊上的地板,倔脾气的他又回来了。
“润秋你呢,不去看看你润霞姐。”张明健见劝不动妻弟,无奈叹口气,转身看向田润秋,发现她在偷偷抹眼泪,不由的心跟着一酸,眼泪险些掉下来。
“不去了。我在这等着。”田润秋摇摇头,郝好这样也状态太让人担心了,他们如果离开了郝好估计会更加不好受。
张明健苦劝无果,然后离开了。
时间一点点流失,等郝好打完吊针,已是下午一点了。
她下了病床,随手拎着自己的包,推开病房门往外走,她的脸色好了很多,就是有些饿。
“嫂子,你这是要?”田润秋坐在走廊凳子上,不停的打瞌睡,忽然听到病房门被推开的得细微响声,她蹭的一下子跳起来,扭头望去。
竟看到郝好拎着包,一只手按着手背上的纱布,正慢吞吞的往外走,她下意识的喊了一嗓子。
“润秋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赶不上做晚饭,而且村里那个支书也在等我。”郝好淡定的抬眼扫了一眼走廊,并没有几个人,而她不想看见的那个人不在,她表面无事,可到底有些失落。
“你这样回去不安全,我堂哥去买饭了,一会就回来了。”田润秋拉着郝好的袖子,不让她走,这一走估计大家都要凉凉了。
“没事的,我出去透透气,吃点东西。”郝好伸手轻轻拂开田润秋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田润秋呆愣在地,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她消失在楼梯尽头。
郝好下了楼,出了医院大门,站在行人道上,茫然的看着四周穿梭的人群和来去匆匆的车辆,她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就这样漫无目的来到了高少安的店铺门口。
正当此时,高少安送一个顾客出门,眼角扫见店门口一侧脸色苍白的郝好。和顾客打了声招呼,然后拔腿跑到郝好身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
“高少安,现在能回家吗?”郝好黑白分明的眼睛浸满了泪水,一副可怜又弱小的样子,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整个人有些沮丧。
“好。”高少安心里充满了疑惑,可也不好过问,便立即答应。
没多久,郝好抱着一个杯子,坐在四轮车的副驾驶,将头埋在膝间,眼睛微闭。声音有些闷闷的。
“高少安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高少安开的特别慢,怕开的快了 ,颠簸之下,郝好从车上掉下去,他目视前方,想了许久才开口。
“我不知道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但我明白人活着不是那么轻松自在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田润生回来了。”郝好声音很轻,但这句话无疑是在深海扔了一颗炸弹,波及无数生物,而他便是那个生物中的一个。
“回来不好吗?”高少安有些紧张局促,说这句话时,喉头干涩,身体僵硬紧绷,就连他的脸色都苍白了一些。
“他出车祸失忆了,见到我就跟陌生人一样,而且我觉得他也变了,变得不像以前的他,给我的感觉很陌生。,让我没有安全感,内心很抵触。”郝好依旧没有抬头,杯子里的水随着车上的颠簸而左右摇摆,如果仔细聆听的话,都能听见轻微的咣当声。
“正常的,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如此冷静,你也别伤心,先回家,我记得你家甜甜会走路了吧?”高少安猛然松了一口气,随之身体放松下来,整个人处于欢愉状态,然后笑着转移话题。
“也是,我还有甜甜。”郝好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打开杯盖,喝了一口温水,紧接着,看向前方的路,那是一条通往家的路,那是一条让自己心安的路,那也是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接下来的路程,郝好平复了许多。
等回到家,刚下了车,便看到果果抱着甜甜在大门口的石阶上冲着村口的方向张望自己。
当看到自己时,一大一小便齐声喊道。
“姐姐”
“妈妈”
郝好顿时眼泪掉下来了,原来有人记得自己,原来没人抛弃自己,先前委屈的情绪转瞬消失,她张开双臂,迈着小碎步往前跑。
“唉”她大声答。
声音透过云层响彻天际。
太阳刚刚西斜,大片的光芒透过云层射下来,为下河村增添了一份神圣感。
站在远处的高少安看着郝好欢快的背影,提起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他扭头看向天际红彤彤的太阳,嘴巴不自觉的咧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