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在剑光与葫芦剑气弹之外, 又劈进来一缕笛音。
那笛音穿透力极强,哪怕是云台上观战的弟子听到,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同时又接二连三打起呵欠, 好像在这一瞬间就变得特别困。
陆棠舟打到第三个呵欠的时候,猛然感觉到不对, 她硬生生将这呵欠憋回去一半, 再仔细听了听从擂台那边传来的笛音, 倍感意外的“咦”了一声,“音师姐竟然已经学了无念曲?”
若是这时候,旁边有人能听到无念曲这三个字, 大概也会瞬间明白过来。
无念曲,天音宗的不传之秘。
天音宗有一种能够使人进入晕眩状态的乐曲,据说被此曲针对的人听了, 便会双眼涣散,脑中空空, 三个数内全无半点反应。
若是两方对决,这便是可趁之机。
甚至若有修为深厚者奏出此曲,不光会影响到专门针对的对手,而且还会让周围听到这曲子的人都觉得困顿非常。
只是这首曲子习来不易, 演奏之时对修者本身的要求也高,在外甚少能领教得到。
云台上除了陆棠舟以外,也有些人想到了这一茬,是以当这些人再去看向擂台上被他们三人围攻的俞晚,下意识就添了一丝紧张。
……
同样的,这一支《无念曲》,俞晚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然而她好像毫无反应,反而还有空去想,这位乐修弟子吹的笛子,可比十长老那拉的宛如锯木头的二胡好多了。
念头才起,剑气与剑气弹就至。
这次与之前几次被围攻不同,大家都是有些高阶修为在身上的,这样几乎同时的攻击,让俞晚在闪身躲避的时候,难免就有些狼狈。
但也只是显得有些狼狈,等她避开那集中到一起的攻击以后,几乎是同时,半空中又起一声龙吟。
黑龙垂下来的尾巴,灵活的朝着那剑修和器修处一扫,那两人同样连一声都来不及出,下一刻就回到了云台之上,自然也就宣告者他们这一场比试的失败。
擂台上只剩下了俞晚和那名乐修弟子。
在黑龙第二击又中以后,它看了一眼俞晚的眼神,再次默默地缩回到半空,等着她下一次的指示。
俞晚则奖励似的将烧饼丢到空中,喂给黑龙,全程对那乐修毫不在意。
“天音宗音澜,请道友赐教。”音澜手中执笛,再次做好一个起势。
哪怕她的临时队友全都被俞晚打出了局,自己几乎毫无胜算,也依然眼神坚定,毫无胆怯之色。
俞晚见状,也回了一声,“第一宗,俞晚。”
“我知道你。”
音澜叹了一口气,“当初在青崖秘境之中,我已经领教过了这条黑龙的威力,刚刚又亲眼见它一下就扫走了三个,我知道我绝不是它的对手,所以,”
她抬眸重新看着俞晚,“我是乐修,你是食修,我想与你堂堂正正对决一场,你可同意?”
俞晚抬眸看了看半空中的黑龙。
音澜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再让烧饼参与对决,同时,也顺势卸了她的剑。
她当然也可以回答不同意,只是这一刻,俞晚忽然就升起了一种非常奇异的念头,如果她不用剑,也不靠灵兽,对上音澜这位乐修,她能有多少胜算?
音澜说完话以后,并未催促,只在等着她的回答,期间偏头看了一眼线香所剩的长度,知道时间还早,于是也更加有耐心。
同样的,俞晚考虑的时间也并不算长。
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俞晚拿着玄霜又挽了一朵剑花,将玄霜在剑身流光璀璨时收回。
她看着对面那位手拿笛子的乐修少女,眉眼弯弯,点头回应,“好呀。”
话音落,音澜的笛声就响了起来。
这次不是《无念曲》,而是一首江南小调,轻快,熨帖的,带着点儿悠闲的调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支轻快的江南小调,俞晚却从中感觉到了一点杀气。
同时,她也看到音澜周身的灵气随着这支曲子发生了变化,
从一开始呈防御式的护在周身,慢慢的延伸出一条线,然后那条由灵气化成的浅碧色的线,蜿蜒又快速的,向着她袭来。
顷刻之间就要绕上她的手腕。
俞晚一抬手,那条线顺着刚才的位置穿过,却又有另一条浅碧色的线催生而来。
这次要缠绕的,是她的左手。
在第二条灵气化成的线将至未至的时候,俞晚还看到了更多细小的线,从四面八方朝她袭来。
那支原本还极轻快的江南小调也有了变化,虽轻快依旧,调子里却添了些变化。
这些变化,就仿佛前一刻还莺声燕语的江南小镇,下一刻就笼上了一层浓雾,继而遮蔽住慵懒日光,再将白日变得昏暗,又仿佛瘴气丛生,有鬼夜行。
轻快到了极致,竟然就开始变得凄厉。
随着这些变化,浅碧色的灵气也转成了深碧色,又愈发的密集,像一张网,纵横交织着,要把俞晚困住,或者,将她变成一具被操控住的傀儡。
音澜的笛声不断,她的脚下踏着特定的步法,配合她,试图在一点一点的把俞晚束成一个茧。
而在这连绵不断的笛声里,忽然传来一声……
从从容容的叹息。
“哎,我其实不太懂音律的。”
不懂音律又如何?
音澜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这个想法。
她的同门之中,不乏对音律一窍不通之人,哪怕他们拿着锯子锯一截木头,只要乐修心法还在,就不存在其它问题。
对手亦然。
但俞晚的这句话,到底还是让音澜的笛音有了一丝停滞。
也正是这一点停滞,让这一场看似已经有了结果的比试,出现了一点反转。
俞晚的手里,出现了一口锅。
她好似对周围那些密集的灵气化成的线浑然不觉,在那愈加诡异的笛声里,她将锅倒过来,屈起食指,对着锅底敲了两下。
“当、当。”
声音不算大,几乎可以被笛声盖住。
音澜原本以为俞晚会以敲锅来抵御她的笛声,然而当她听到那两声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敲锅声,她满心想到的都是……
就这样?
她原本的期待忽然有了这样大的落差,于是音澜再换曲子的时候,就并没有换消耗灵力更多的“春风锦上”,而是与方才那支威力差不多的“双调”。
在两支曲子衔接的空档,俞晚又敲了敲她的锅。
这次声音稍大一些,卡点也及时,刚刚好就卡在了两支曲子的中间。
音澜握着笛子的手,却忽然一顿。
她试探着吹响了“双调”的第一句,不期而然的,俞晚又恰好在她换气的时候,敲了一下锅。
“咚。”
像是打着节拍,又像在模仿她的心跳。
音澜心中大惊,她暗暗催动灵气,同时加快了速度。
但每一次,在她换气的气口,那一声“咚”的敲锅声从容而至,如影随形,甚至都不像是跟着她的节奏了,而是在引着她,跟上敲锅的节奏!
俞晚敲的疾一些,她的笛子就吹得快一些;
俞晚敲的缓一些,她的笛音就慢一些。
于是,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那些由笛音催生出来的碧色的线,也不再有规律可循,而是变成了,
长一根、短一根、松一下、短一下,
浑然不成了模样。
当音澜的一支笛曲勉强吹完了最后一句,她的脸色已是苍白,周身灵气散乱。
反观俞晚,她一脸轻松的胡乱敲着锅,那些像网又像茧的线漂浮在她周围,再慢慢被她周身的灵气冲散。
接着,俞晚停了手,在一片音韵余音里,轻快地向着音澜道了一声,“承让。”
计时的线香还没有燃尽,擂台并未关闭。
音澜在离开之前,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了俞晚一声,“你真的……不懂音律?”
不懂音律,却能次次都精准的敲在她的气口上,带歪她的节奏?
俞晚仍是笑了笑,“是呀,不太懂。”
“我知道了,”音澜还想再说什么,最终又作罢,她深深看了俞晚一眼,最后只说,“恭喜。”
……
当俞晚也回到云台上以后,原本的二十五人排行榜自动变成了五人。
除了俞晚之外,余下的四人分别是,岑逸,梅芳若,陵述,延寂。
决赛的规则也同时公布了出来。
五人抽签,抽到空牌子的,视为轮空,暂时不必参与比试;
余下的四人,两两一组,再决出一人以后,与轮空的人比试,决出魁首。
可以说,这一次抽签,是连同机缘一起抽的。
陆棠舟不无遗憾的看着俞晚,“没想到自始至终,我都没能堂堂正正与你比试一场,真是遗憾。”
又有些好奇,看着天音宗离开的方向,问俞晚,“音师姐的那首《无念曲》,你听了……真的没什么感觉吗?”
俞晚回忆了片刻,“还挺好听的。”
“哇……你们食修难道还有特殊的堵耳朵功夫吗?”
陆棠舟大为震惊,“天音宗的《无念曲》音出无形,只要是听到的,若是抵抗不了,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你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说到这儿,不免好奇起来,“上次见面,听说天音宗的音澜师姐已练至金丹七级,如今就算她没破镜至元婴,想来也差不离,你既不受她影响,那你现在……是什么修为了?“
“我竟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