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安不知路明遥与他们几人间的默契,回想起那日路明遥是在他面前交代的事情,恐怕是他故意而为。
  路明遥其实早就对他有所怀疑,即便是在他回来顺着仇天闵的供词坦白了些事,他都没有完全放弃追查。
  没有任何证据与计划就胡乱调查,绕着个废墟能看出什么东西来,简直浪费人力资源。谢遇安板着脸说,下界又是一年春,宫外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们处理,先把他们召回来。
  目睹过路明遥被谢遇安偷袭的白松鹤现在面对他的命令总是恹恹提不起劲儿,却又为了自己和背后家族的着想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只能像个没感情的傀儡完成他的吩咐。
  连带着宫里与他平时处得较好的长老和护法都察觉他的不对劲:白长老,您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
  白松鹤冷笑:心情不好,自然高兴不起来。
  唉,是因为换了宫主还不适应吗?
  说来也奇怪,明明在路宫主之前一直都是谢宫主与我们共事,当年他失踪时我们还担忧了许久。可这次他突然回来,却又不觉得有多大的高兴
  谈话间,偶然见到前方有神色慌张的护法步伐匆匆从他们面前经过。
  与白松鹤说话的那位是个爱凑热闹的,立即就上前把人叫住:兄弟,何事如此匆忙?
  见到白松鹤,对方急忙朝他微微行了个礼才无奈道:应,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吧。
  就是之前跟着路宫主的近身护法,那位凤族你们还记得吧?唉,这仙宫才易了主,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
  尤其他手里还有路宫主亲手给的仙宫通行令,宫里的护法们没有权利阻挠他在仙宫的进出。
  这不,他趁着仙宫里的人对他没有任何防备,溜进来一阵风直接把药山贰峰灵田里的灵植幼苗全毁了!那些都是谢宫主前几日才让人种下的珍稀灵草,我正愁着要怎么向宫主汇报此事呢!
  这本该是令人发愁的事儿,却见一旁默默听完这几句话的白松鹤突然笑出了声。
  白长老?俩人有些不明白,在仙宫办事的都清楚宫里的那些灵田和灵植都是白松鹤的宝贝,要知道之前风涅搞破坏和偷摘他辛苦养成的果子时,他有多生气。
  此时的白松鹤却笑呵呵说:有活力真好,是吧?
  另一边的谢遇安暂时没有心情顾及风涅的作为。比起从前见血的大麻烦,风涅现在这些作为算是小打小闹了,也不知是另有打算还是真让路明遥给调|教得乖巧。
  如今他较为担心的是他埋藏多年的那个秘密会被仙界的其他人察觉。一切都是因路明遥而起,若不是他闲着没事做偏要追查当年观海宗的事,也不会闹出这么多后续的担忧。
  虽然那日路明遥确实在他面前把自己毁得尸骨无存,元魂破散,可谢遇安一想到他心里总还是会有些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在仙宫的这些天总能无意从宫里人口中听见他们对他的谈论,即使他已经不在了,到处都有他的存在。
  在下仙界所有人的眼里,路明遥是个令人望尘莫及的存在,以至于他听得多了都开始怀疑,这位从上界来的仙官真的能够如此轻易就被他暗算打倒吗?
  这会不会又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可如果路明遥真能有反抗的能力为何不直接与他对抗,并当场向所有人揭发的罪行?
  这种不安随着一位不速之客的到访,变得越来越强烈。
  仙宫来了一个十分陌生的男子,穿得一身黑,黑衣黑发连眼瞳都是深不见底般的漆黑。若不是他身上带着上界仙官专属的神格标记,说他是地府道来的大家都会相信。
  身为宫主的谢遇安自然得亲自恭迎:上界竟亲自派了仙官过来视察,实属难得。
  毕竟对天界而言,这方仙界只是他们管理的众多层界中的其中一小个,从前不曾派过仙官来插手调查。
  毕竟你们是极少数需要仙宫往上界搬救兵的地界。一身黑衣气质沉冷的仙官比路明遥要难相处许多,相视间,谢遇安甚至觉得他眼里根本没有他们这些人的身影,睥睨之感很是强烈。
  虽然在气势上明显遭到了压制,但谢遇安心底却对这些上界来的人很是不服。
  他和他们之间,不过是差了个飞升的机会罢。
  跟在谢遇安身边出来接待的白松鹤弯腰拱了拱手,谦恭道:这段时间确实辛苦明遥仙君了,如今他功成身退回归上界,我们对他都很是想念。
  刚说完,就遭到了谢遇安一记冰冷的瞪眼。
  在他们认知中,路明遥根本就没有回去而是被谋害了,白松鹤这么说岂不是故意想让上界的人发现事情的异常吗?
  一群吃里扒外的白眼狼,白养在身边那么多年!
  然而这位仙官听完后并没有露出疑惑和诧异之色,只轻飘飘地看了谢遇安和白松鹤一眼,接道:虽说是回归的宫主,但按规矩场面功夫也得办一办。
  据说,这位仙官是下来监督谢遇安重新上任的交接的,主张替他安排了排场颇大的宫宴。加上下仙界的大势力重洗了一遍,往后能够进入仙宫参与朝会的仙士会再换一批人。鉴于前阵子出了那么大的事,这方地界算是被列入观察名单之中,所以就派了个仙官来坐镇。
  如此,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上界会如此清楚他们这个小地方发生的事情?
  面对谢遇安的疑惑,神情冷峻的黑衣仙官笑了,笑得冷漠:上界什么都清楚。
  这方仙界发生了什么事,上界都看在眼里。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自以为能只手遮天的谢遇安因为他这番话变得更加心慌。即使这名仙官在仙宫的几天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但谢遇安还是生出想要趁大家不注意先离开仙宫的想法,上界来的仙官却把他看得很紧。
  明明就很不乐意与他接触,可是总会有各种理由绊住他,甚至总在他想偷摸做些什么事的时候出现在他视线范围里,让他很多小动作都做不了。
  至此,谢遇安再不感觉到不对劲就真是傻子了。
  仙官前面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对他的一个警告,他在下仙界对路明遥做了什么事,甚至做过什么事,他们都一清二楚。
  这样的注意是在路明遥继任宫主之后才有的,否则他当年接了谢明钰的命数抢走宫主的位置时,上界就该派人下来处理了,而不是等到他消失后因为仙宫主动寻求帮助,随便派了个人过来。
  上界的仙官不少,按理而言离开了天界派遣到下方任职的视为历劫,不该插手才是。
  难道路明遥还有他们不知道的秘密?假设他在上界真有不凡的地位,怎么可能会亲自到他们这小小仙界来当宫主?这不是和用牛刀杀鸡一个道理?
  为谢遇安准备的大宴在仙宫里的人极高的办事效率筹备下,马上就要举行。
  继任大典的前一天,风涅捏着路明遥给他的仙宫令,悄声独自来到装满俩人回忆的平陵山。
  出乎意料的,他在还未撤除结界的平陵山上,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孔。对方穿着一袭黑袍,身上有着和路明遥极为相似的,不属于这方地界的灵气。
  他好像是故意在这里等他。
  风涅正猜想着对方的身份,就见那人回过头,用着不满与冷傲的眼神打量他,随即皱眉道:你就是那只占了我们仙君便宜的凤凰?
  某种程度来说,风涅还真无法反驳这句话。
  风涅很快就猜到对方大可能也是上界来的人,想起出现在他梦境里的路明遥,有些心悸地开口:仙宫里的人告诉我,你们仙君被现在这位宫主给害死了。
  黑衣男子闻言后傲慢地轻笑:害死仙君?就凭你们这些下界的蝼蚁?
  大概是受到谢遇安的影响,这名仙官对他们下仙界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和脾气:不过是从仙君微不足道的修为中拨出来的分神,散了便散了,也就只有眼界太低的下士才会为此沾沾自喜。
  风涅听得恍然:分神?
  是啊,就一个小小下仙界,怎么可能真让我们仙君本尊下来?俊俏的黑衣仙官轻淡地说道,不难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对路明遥的尊崇与骄傲。
  他可是有资格成为上界仙尊的存在,不过是分神莅临,你们下界的人都已然遭不住他的威压。退一步说,就算仙君真看上了你们这个小地方愿意亲身降临,你们受得住吗?
  原来,他喜欢上的人竟是如此遥不可及的存在。难怪他能如此有底气地向白汐承诺,尽力帮她完成她渴求的事。
  面对这名仙官的质问,风涅心情很是复杂,甚至还有说不出的烦闷。
  莫要说这等地位的仙君了,即便路明遥只是个小小仙官,以他现在的能力和资格都无法上去同他见面。如果上界不允许他再下来,又或是他不想再过来这个地方,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着人了?
  茫然之际,面前的仙官忽的话锋一转,又将矛头对向他:所以,就凭你一只被贬了仙族的凤凰,有何资格妄想与我们仙君在一起?
  大概是有些愤愤不平,仙官的语气不自觉重了点。然而话音方落,晴朗的天空忽而响起了几道雷声,远处的山脉上还能看见气势磅礴的雷电闪烁,似乎是在威胁着什么。
  见此景,仙官抿嘴微微敛起自身气势,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这是仙君让我带给你的东西。他态度冷淡地把一个只有拳头大小不到的木盒丢到他手里,转身就走了。
  风涅打开之后,发现里面躺着一颗金灿灿的药丹还有一枚小种子。
  他垂眸盯着掌心里的东西看了很久,才慢慢捻起那枚被人特意炼制过的种子往自己的头轻轻碰了碰。再取下来时它已经化生成一朵白金色的小花。
  是和他身上凤羽一模一样的颜色。
  他还记得,这就是路明遥之前花了高品灵玉从散修手里换来的那包种子。
  没什么用的种子。
  风涅微红着眼眶,在心里想道。
  与专门给路明遥召开相亲用的宫宴不同,给谢遇安办的是仪式感十足的继任大典,将要在下仙界许多重大人物的注视下过一遍仪式。
  他兢兢战战地按照记忆中的步骤做完了接任宫主的仪式,直到最后那名仙官也只是在高座上平静地观望着,并没有打断。
  花印也还安分地在他手里。
  正是此时,外出到观海宗查事的敖奕丞和即墨尘领着他们的护法队回来了。
  谢遇安第一时间就是关注他们身边人的情况,并没有见到另一张与即墨尘相似的脸,心稍微放下了些许。
  即墨尘走到他面前微微拱手,没有朝他行跪礼:此趟从观海宗回来,我们有了新进展,找到不少东西。
  说着他便让人把它们呈上,护法们端上来的只是一些重要的文书与物品。
  谢遇安长舒了口气,说:知道了,先放着,有什么事等大典结束之后再说。
  即墨尘点点头挥手让人把东西都拿走,转身瞧着似乎就要离去。可是走没几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背对着谢遇安说:差点忘了,我们还在观海宗里找到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此物过于贵重与关键,需要你亲自处理。
  谢遇安不耐烦道:行了,有什么东西都先送到我书房便是。
  即墨尘回过头,谢遇安从他冷淡的双眸里见到极其陌生的情绪:此事,恐怕得立刻解决。
  还不等谢遇安品明白他话里之意,就听见周围参与这场大典的仙士们发出阵阵的惊呼,像是见到什么万分诧异或惊愕的事。
  即墨尘微微侧开身,好让谢遇安能够看清正被敖奕丞扶着缓步朝他们走近的男子。
  那个和他有着近乎相同的长相的男人。
  看着底下变得越发混乱与吵杂的场面,高座上的黑衣仙官唇角冷冷向上一扬,低低发出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
  若要说下仙界有什么比他们天界好的,大概就是好戏比天界要多。
  的确符合他们仙君的恶趣味。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昨天困得头疼就先去睡觉了,更新迟了点
  晚上尽量早点更下一章
  第七十二章 只要勾勾手指,它就会自己乖乖回到我手里。
  谢明钰的出现, 无疑是投入下仙界的一大炸药。
  看着大典上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所有人直接炸开了锅。主要撞脸的对象是众人熟知的大剑修即墨尘,还是仙宫里名望极高的长老之一, 大家对他的身世背景都非常了解。
  按理而言,他应该是没有任何双生兄弟的。
  如果有的话,这些年怎么没见过?而且在谢宫主的继任大典上把他带出来又是何意?
  谢遇安今日的接任大典, 注定不可能平静。就算即墨尘他们没有及时带着人出现,风涅也早就藏在暗处观望着, 计划不想让谢遇安如此顺心。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 即墨尘就带着和他长得一个样的男人现身了。
  只一眼,风涅瞬间就明白了当年的所有事以及对即墨尘的误会。
  即墨尘,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遇安刀刃般的眼神落在即墨尘和谢明钰身上,脸色阴沉得连旁人了都受到些许惊吓。
  因为那不是一个心怀慈悲的宫主该有的表情, 更像是来自深渊的魔鬼。
  即墨尘没被谢遇安的气势吓着:我是什么意思, 谢宫主不应该更清楚吗?
  已经从谢明钰口中知晓实情的敖奕丞对谢遇安也很是唾弃,再对上他都没什么好脸色:回来的路上听说路宫主突然把位置与花印归还,不清楚其他人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信的。
  龙族的傲骨不亚于凤族,性子更是直接暴躁,有什么说什么:出发前宫主还同我们约好说要找个时间一同到整顿好的未生阁喝茶, 顺道观察仙界民情,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退一步说即使他真的厌倦了下仙界想回到上界当他逍遥自在的仙官,以他性子至少也会等我们回来, 把仙宫里所有事务对外交代清楚才会离开。毕竟人家可有情有义了,不像某些人那般狼心狗肺。
  谢遇安气得眼睛发红:敖奕丞, 你这是在骂谁呢?!
  谁对号入座就在骂谁。敖奕丞抬了抬下巴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