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说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说我空口无凭,说我因为嫉恨你这阵子的风光并为此感受到了威胁,所以想诬陷你。没有旁人能为我作证,即使有也是与我关系最为亲密的风涅,他的言论完全不可信。
  陆明义只能讷讷地闭上了嘴。
  这些,确实都是他能够反驳的话。然后呢?路明遥难道认为他先一步把这些言论说出来,就能在无证无据的情况下稳操胜券了?
  他紧咬着下唇,垂眸遮掩住眼底的不屑与凶意,只用着柔弱无助的语气苦笑道:这里是仙宫,只有宫主的话才是正理,我又能如何呢?
  看起来俨然是迫于淫威而选择妥协的可怜人。
  陆明义面相本来就很是单纯无辜,而路明遥如今又正处风口浪尖,周围人第一时间会站在谁的角度思考不言而喻。
  只路明遥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面老旧的铜镜,放在手里摇了摇后,穿着一袭白衣毫无血色的镜妖就从里面被甩了出来。
  仙与妖的气息终究是有着极大的差异,稍有点道行的人都能辨认出他的身份。之前能够很好地藏下来,是因为陆明义没有反抗,自愿让他附着在自己的身上。
  这,这是
  妖?仙宫里怎么会有妖魅出现?
  不会又是从牢狱里逃出来的吧?
  不应该,我曾在妖牢轮值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关押了什么妖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从来就没在妖牢里见过他。
  路明遥很轻地笑了一下,对着陆明义问:认得他吗?你的好伙伴。
  陆明义挺沉得住心,眼神无波澜地扫视镜妖一眼后,回道:我不明白宫主此言何意。
  若要我回答,自然是不曾见过的。
  镜妖一听就立刻明白陆明义的心思。他本身就对路明遥将他收服并强迫他待在不匹配他身份的铜镜里感到不满,如今有这么个恶心他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于是被上了捆妖索的镜妖侧躺在地上,冷笑:宫主大人,你可真坏啊。
  你以为你限制住我后,我就会屈服在你威胁之下,答应帮你污蔑他人清白吗?镜妖说得还挺正直,你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今日会在这里被你打得魂飞魄散,我也不会说谎的!
  路明遥看着他们,倒是气笑了。
  周围声音又开始议论纷纷,场上除他们几人之外的都是一脸发懵的表情,完全不知今晚之事应该要信谁。
  反倒是与路明遥相处时间最长的白松鹤怒怼镜妖:呸,说实话今天宫主在这里说想杀谁那人都得死,怎的还需要都那么大圈子去搞什么阴谋诡计?
  倒是你这只镜妖,妖术媚人,你最好有你说的那般正直!
  镜妖嚣张回道:怎么,仗着这里是你们的地方,无证无据就能直接定案么?
  风涅见镜妖与陆明义不老实甚至还想反咬路明遥一口,心里同样也很是来火。只是在他控制不住动手前,熟悉他脾性的路明遥就先将他拦下,安抚道:不着急。
  确实,凡事都要讲究证据。路明遥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陆明义与镜妖的态度感到惊慌,侧头朝刚进来的白松鹤道,白长老,麻烦你带人到我房间一趟,把我房里的那面水镜取来。
  他气定神闲地凝视着靠在一起的两个白衣人,弯了弯漂亮的眼睛说:既然你们想要证据,我现在就让人弄来。
  陆明义与镜妖互看了畘鋒一眼,不知路明遥打的什么算盘。
  镜妖是怀疑他们当时与困于镜中的路明遥说话时,或许被他悄悄留下了气息。可就算如此,他们也能想到理由来反驳路明遥。
  毕竟弱者,总是能得到更多的同情与信任。
  水镜很快就被抬到仙殿,而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闻讯聚集到仙殿的人也越来越多。
  尤其是仙宫的几位长老,包括仇天闵在内的都来了。毕竟此事涉及路明遥的声誉与对于风涅最终审判结果,他们总得过来稍作处理。
  架在仙殿中间的水镜,看起来就只是一面更加高级尊贵的普通镜子。
  众人疑惑着路明遥想要如何证明时,就见他招来方才对他颇有怨言的那名护法,叫他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说话。
  说什么都可以。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做出看起来有些愚蠢的事,那名护法是羞红了脸,只能对着镜子随口背几句仙宫的仙规。
  结束后路明遥让他离开,自己则是走到水镜旁,似笑非笑地瞥了眼陆明义与镜妖后抬手敲了敲镜框。旋即,镜面水波纹阵阵,镜子里蓦然出现了方才那位护法的倒影。
  而对方人此时早已不在镜前。
  镜子里的倒影也没做什么,只是复刻了那个护法不久前对着镜子说过的话与做过的事,就连表情都如此生动。
  陆明义和镜妖脸上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我已经让你亲自确认过这水镜的特殊功效了,它还是我来到仙宫后立马就请白长老特意为我定制的,它具体的效用白长老和殿里的铸造师都能作证。
  路明遥说完,又往镜框上敲了几下,镜面阵阵波澜之后,又出现了新的倒影。
  这一次有两个。
  那俩人就是不久前还哭喊着委屈的陆明义与镜妖,他们在镜子前对路明遥说过的那些话与做过的事都被水镜诚实地呈现出来。
  这下子,叫嚷着要用证据定论的人都不说话了。偏向陆明义的那些人也看得大吃一惊,尤其是之前还义正言辞地为陆明义而对路明遥不敬的那名护法,吓得双腿一软原地跪下。
  路明遥走到面色凝重的陆明义面前,屈下身子与他平视,朝他凑近后低声道:就凭你,还想玩死我?
  上界当初想弄死我的人多了去,与他们相比,你的手段简直不堪一击。
  因为吃过不少亏,所以对于一些防护的事情他都预备得挺到位。当时也只是想着不想浪费重塑的那面大好镜子,就让宫里的铸造师给多弄了几个花里胡哨的功用。
  没曾想,会真有起到作用的一日。
  他的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嘲笑,也没有打算在这种时候伪装成大度又大气的正人君子之态,直言道:你和镜妖若安分点我倒也懒得搭理,只可惜你野心太大,把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
  陆明义此刻真是恨透了路明遥,大概知道被发现后也无路可退,他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对路明遥说:你很得意?
  呵,再过不久,你应该也会变成和我一样吧?陆明义似乎是掌握着什么信息,了解他身体的情况,嘲讽道,真可惜,那天没让你在春日楼体验到欲|仙|欲|死的滋味。
  路明遥眸光微顿,但倒也没有很震惊。
  既然陆明义的心思不如他表现出的那么纯粹,那他知道他身中秘毒又或是参与这个计谋的事,就不意外了。
  路明遥没有被这威胁的话语吓着或打动,反而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放心,不会如你所愿的。他对陆明义说道,因为我有他,而你没有。
  这个他说的是谁,都很清楚。
  陆明义气得下意识就想对路明遥动手,却被他轻松反制。
  他掐住了他的后脖子,在他耳边无情提醒:我平时不爱与人计较,但你这次触碰到我的底线了。
  说着,他捏住陆明义双颊逼迫他张开嘴,往他嘴里倒入一堆不明的粉末,强迫他吞下,冷声:既然你那么喜欢在别人身下欢愉,我就满足你,让你往后余生都能一直快乐下去。
  喂完了药,路明遥把镜妖重新收回铜镜后转身没再搭理他,而是吩咐其他人暂时先将他押入大牢,他自有安排。
  这回没人敢再质疑他的任何决定,甚至在把风涅带走前,他还特意问了一声:对了,我想把我的护法接走,诸位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吓得殿里除了白松鹤等几个长老之外的人都纷纷跪下,颤声回道:不敢!
  路明遥又看了不久前还冲冠一怒为蓝颜的那个护法,意味深长说:我瞧着,你们也没什么不敢的。
  待路明遥离开,那个护法瞬间就成了众失之的。
  白松鹤更是气得派人将他拿下:这仙宫,你是别想待下去了!
  仙殿之外,路明遥和风涅一前一后地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风涅很少见到他这般姿态,他向来把自己的仙生过得很舒适,即便是走路也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边走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就算是走过无数遍的同一条路,他仍能在每一次发现周遭环境的不同。
  无论是风是雨,或是路过的小虫子。
  要知道平日里,都是他嫌弃路明遥走路的速度慢。这是他第一次即使稍加快了脚步,也只能勉强跟上路明遥的步子。
  他最终还是伸手抓住了一直闷头走在前方的人,在他淡着脸回头时顺势伸手轻捏着他下颌,将他的头掰正面向自己。
  路明遥动作微顿,淡声问:做什么?
  风涅微低着头垂视着他,声音沉沉冷冷:看你是不是被气哭了。
  路明遥:
  他没好气地把风涅的手拨开,转身背对着他没有回话,迎着宫殿外的晚风,似乎是想借着这股微凉降下心中的怒火。
  今日发生了那样的事,不仅仅是陆明义,还包括仙宫里其他人的态度以及对于外来者的疏忽,怎可能不气?
  盯着前方看了许久,他才开口说: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干脆把宫里所有人遣走算了。
  以他的灵力,用纸灵术化出一座仙宫的护法不是问题。这些傀儡与他们有同等的能力,还比那些人更让他放心,不需要花时间与精力去与他们培养深厚的感情与相互的信任,能轻松很多。
  可是,我觉得仙宫它需要人气。比起孤独,它更喜欢这样的热闹。
  风涅沉吟片刻,道: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重新整理仙宫的护法团队。
  时间长了,而修仙界原本就是变化无常的大世界,总会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我想,大部分人应该还是正常的吧。
  路明遥觉得风涅可真难得会帮仙道的人说话。
  风涅从他眼里读懂了他调侃的想法,羞恼道: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没有原谅仙道人的想法,我只是
  话说到这里,又被他硬生生卡了下来。
  路明遥挑眉:只是?
  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下仙界喜爱与尊崇着他的人比这小部分的例外要来得更多。
  风涅无法对路明遥说出这样直白的安慰话语,纠结半天只转过身不再看他:总而言之,会说出那样的话的人多数都与陆明义一样,嫉妒着你的成就,你没必要与那些人置气。
  时候不早,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话方落下还未来得及离开,风涅又被路明遥给叫住了。
  什么事?他微微侧头问道,语气倒没有不耐烦。
  短暂的静默后,他才听见路明遥从他身后传来的声音:我确实有些不开心。
  所以风涅,你今晚能不能不回平陵山?
  第五十二章 亲吻
  风涅能拒绝路明遥的请求吗?
  当然不能。
  更何况路明遥难得向他示软, 他原本又对他有万千心思,见他心情不好也不忍放他独自回房。尤其今日这么一闹,谁知道陆明义在宫里是否已经拉拢了同伙, 藏在暗处准备再给路明遥一击。
  所以风涅见他模样令人心生怜惜,没想太多就应下了。
  直到跟着路明遥回到那弥漫着熟悉淡香的房间,看着对方于昏暗之中绕过屏风, 褪去繁重衣袍后又缓步走出的身影,他才忽然惊醒。
  深夜,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甚至可能还要同睡一张床,想到这里风涅突然就有些紧张。
  并非他对自己的定力没有信心, 只是免不了担忧中间会发生什么意外。毕竟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抱着最初的厌恶或不满心态去看待与路明遥的接触,他不过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凤凰。
  因为他们之间不曾有过正式的关系确认, 所以即便有道侣之契的捆绑, 依然无法让他感到安心,甚至还时不时会有点心痒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软绵的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在他心口处轻挠。
  晃神之际,路明遥从贴墙的柜子里拿出了几个酒杯与深蓝色的小酒壶,走到桌边给他和自己各倒一杯后又把酒壶给收了回去。
  路明遥举起小酒杯在手里转了一圈,叹道:今晚得让脑子糊涂一些, 才好入眠。
  风涅低头看了眼被路明遥强塞进手里的小酒杯,里面散发着甜味的透明酒水只一口就能见底,瞧着只能解馋不能让人醉意上头。
  这是我从前在上仙界找人酿的, 偷偷给带了过来。路明遥说道。
  风涅无语了一会儿,在他满足地将自己手中那份一口饮尽时问:就这点, 够么?
  你要是不够, 自己去取。唔, 酒柜里什么都有,你自己挑。路明遥说着眯起了眼睛,似乎还在细细品味留在唇舌上的味道,满足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吟。
  风涅问的其实是路明遥够不够。
  他以为路明遥只是想解解馋,便没再继续追究。至于他自己本来就不好酒,所以也没有按路明遥说的去取,喝完自己手上那杯就作罢。
  把酒杯重新放回桌子时,他才注意到一杯酒入喉的路明遥正安静地坐在桌子边,眼神平静中带着些许迷离。
  只是他看起来很精神与清醒,风涅又不确定他是不是已经醉了。再说,身为仙君,酒量仅一杯倒实在大不可能,何况这酒水并不是很烈。
  思索间,路明遥忽然起身拍了拍他的手臂,大方道:走吧,该休息了。
  步伐沉稳,想来应该是没醉。
  这样的想法,在路明遥准备上床休息时候被颠覆。
  风涅陪着人走到床边,看了眼路明遥身旁空荡荡的枕头,想说他应该是忘了把他的灵兔给召唤出来,只好道:你睡吧,我在房里陪你便是。
  岂料刚准备翻身上床的人突然转身将他抱住,带着怒意的声音有些清软:你要去哪儿?我不是说了让你陪我睡觉?
  还是你觉得我没有陆明义来得温柔,或是觉得我没有镜妖的身段妩媚,所以不想靠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