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遥笑道:飞墨山门的环境与法阵深得我心,不知能否请门主或长乐姑娘带我逛一逛?
而且飞墨仙门看起来好像还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许能趁机了解一下情况。
飞墨仙门虽不比大宗,可据闻曾经也是下仙界人尽皆知的繁荣盛景,如今变得如此落寞甚至连最后一批留下的元老都选择离开,实在叫人唏嘘。
路明遥担心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便道:我记得按仙宫里的记录,飞墨仙门每年的功绩都有达标,协助完成的仙界任务也不少,按发下去的资源而言,应该不至于无法满足仙门里弟子的需求。
花长乐的肤色特别特别白,白得毫无血色,站在那里像是会幽幽发光。
她看了眼花无忧,苦笑了一声。
花无忧无奈道:我是门主,更要清楚门内事务,就让我来回答宫主的疑问吧。
说来就是我管理不当,愧对先祖愧对门内子弟。宫中发下来的资源自然没有问题,只是飞墨仙门每个月的护持以及山门法阵的维持都需要极大的开销。父亲当年陨落得突然,仙门直接交托于我手,只是我终究让他失望了,领着飞墨仙门走到今日的田地。
花长乐看着他,平静的眼神里似乎又淌着一股云雾般的忧伤:你当然可以,怎么会不行呢?
只是很多事都有取舍,如果发现凭你自己的能力无法同时握住所有,就应该选择放手一些没必要坚持的担子。
有必要,怎么会没必要?!瞧着儒雅的花无忧忽的提高了声量,轻轻喘息后才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抚着额头再次将语气放缓,郑重道,对我而言,飞墨仙门里所有留下来的东西都很重要。
就算拼尽所有,我也要将他们守下。
花无忧说得很决绝,花长乐听完也只能一声叹息。
路明遥是挺同意花长乐的说法,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仙门,他能给予关心,却也不能插手管控别人的决定。
谈话间,他们正好路过了飞墨仙门里的灵田。
路明遥恰巧在灵田里见到有点眼熟的灵植,走过去一看,竟是太岁花的灵苗。
他诧异地看了几眼,确认它们确实就是太岁花后没有立刻拔起,而是在花无忧走过来时问:你们仙门里,怎么会有这种灵植?
花无忧回道:这是岁星草,能用来制作许多种药丹。
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们灵田里种的灵植种类比较繁杂,许多是先前宗门前辈们留下来的种子,多数养成后拿出去可以换取不少灵玉和材料。
仙门内的灵田是稍有的灵地,能养活不少灵植,所以这些年我们也是依靠这部分来维持宗门的运作。
又是一个将太岁花认成了岁星草的。
路明遥掰了掰还未长开的灵苗,盯着那四瓣的花萼出神。
虽然这确实是很微小的特征,但若能仔细检查,应该不难发现才是。
这不是岁星草,是太岁花。路明遥说道。
花长乐静默着打量他手指的灵植,反倒是花无忧怔愣了一下:太岁花?
见他好似没有听说过太岁花,路明遥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太岁花的危害性,又疑惑道:按理而言它花开时应当会给仙门周遭带来一定的影响,你们没有任何感受吗?
花无忧这才道:其实门内很多灵植在长成前就会被转卖出去,这岁星太岁花便是其中一个。
购买它的人,都要我们在长成前就将它摘下,所以我们还真没见过它开花的时候。
你是说会有人定期向你们收购太岁花?路明遥的语气多了一丝着急,你可知道购买者的身份?或是有他们的联系?
花无忧遗憾地摇头:到飞墨仙门采购灵植的人不少,他们都是打着岁星草的名义而来,又或是在里头逛了一圈指定想要。卖出的不说百人也有几十,我们从来不过问他们的身份来历,他们也不愿告知,何况有的还是散仙宫主,这太岁花怎么了吗?
路明遥没有把秘药配方的事道出,只摇头说:这太岁花记得清了,它不是什么好东西,若卖错人炼错了药,恐怕会祸及无辜。
花无忧诚惶诚恐:好,是我无知了,多谢宫主提醒。
路明遥笑了笑没有接话。
说来,他也挺无知。若不是托某凤凰的福,他还未必能知道。
他们刚谈完此事,还不等花无忧动手把太岁花都除去,林恩恩就匆匆赶来:师兄,那些烦人的家伙又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离开了仙门还要到处散播消息,三天两头就有人上山想见凤凰找凤凰,烦死了。
花无忧给了林恩恩一记宽慰的眼神,然后对花长乐说:姐姐,先麻烦你招待宫主了,我先去处理山下那些人。
花长乐点点头:好。
待花无忧和林恩恩离去,四周又变得安静。
仿佛又回到宫宴那日,所有人都故意给他和花长乐腾出空间,要他们培养感情。
花长乐一如既往的心细,在花无忧离开后,边领着他往仙门其他地方走去,边笑说:看来宫主和您那位能够同床共枕的朋友,关系好了不少。
路明遥哭笑不得:让你笑话了,他现在是我近身护法。没想到她竟然是当日唯一清醒之人,看出他与风涅当时之间存在的摩擦。
挺好,宫主孤身一人来到下仙界,若能有人在旁真心拥护,也未尝不是好事。
路明遥觉得花长乐真的挺聪敏,问她:你觉得风涅他,是在真心拥护我?
花长乐回道:虽然尚不清楚他与宫主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不过从我方才对他的观察来看,他对宫主大人现在定然是无有恶意的。
路明遥笑了。
走着,他们来到了僻静的山坡下,坡上有一座红顶凉亭。上去之后,才发现那里摆着一架很久都没有人碰过的古筝。
花长乐道:此筝乃我父亲从前自一处秘境取出的灵器,它灵性十足,威力强大。不瞒宫主,飞墨仙门的山门仙阵能维持至今尚无人可破,得归功于它。
说罢,她伸手在筝弦上勾了勾,弦线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它为上古灵器,气性十足眼光挑剔。我父亲说,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令它发声。
它在飞墨门这么久,我就没见它曾经承认过谁。她轻笑,带宫主过来,主要也是好奇它会不会连宫主您都看不上。
路明遥在上仙界,琴棋书画全都学了个遍,多数的乐器也很熟悉。
而且听花长乐这么说,他确实有些心痒。
巧了,这筝的气性和他家小凤凰不是挺相似么?他就喜欢应付这种有个性又叛逆的东西,想将它们治得服帖。
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去碰,只道:此乃你们镇门之宝,让我碰真的没关系吗?
花长乐微微屈身:荣幸之至。
飞墨仙门确实是灵山宝地。
站在亭子里从高坡上眺望过去,还能见到一条游龙般蛰伏着的灵脉。只是上面的灵气看起来没什么兴致,一点也不兴奋,悠闲缓慢地游走着。
路明遥凝视着那些灵脉,内心微动。
花长乐在他出神间,又问:宫主今日过来飞墨仙门,除了陪您那位护法确认他族人安危之外,应该还有其他要事吧?
被看出了目的,路明遥也没有隐瞒,顺势道:确实,我近日在调查一些事,与前任宫主有关。
花长乐无声与他对视,示意他继续。
我根据他的行踪记录发现,他失踪前那段时间,也曾到访飞墨仙门。不知长乐姑娘对此事是否有任何印象?顿了顿,他又补充,前宫主消失得突然,而下仙界这段时间又如此不安稳,有些事我想尽可能查清楚,也算是能给仙宫一个交代。
花长乐回道:前宫主在任期间,确实偶尔会到飞墨仙门来。不过他去往的地方不少,与许多大小宗门宗主的关系都不错,尤其他此前与我们父亲也有过交情,所以他会多关照飞墨仙门并不奇怪。
沉思片刻,她才又道:不过宫主方才提到的太岁花,我见您很是在意,倒有件事能告诉您。
前宫主他也曾向飞墨仙门购买过那些太岁花。
风涅和风绵兄妹俩久别重逢,与其他人分开后他在风绵的带领下四处走了遍,听她一一向自己汇报凤族现在的情况。
亲人们都没什么大碍,这些年凤凰谷的凤凰们隐居着不受打扰,也没有大事发生。
他离开之后,好像有很多的变化,又好像其实变的也不多。
不变的还有迄今为止,尚没有凤凰能重悟涅槃之术。
风涅听她唠叨了一整路,甚至快要把隔壁老凤凰家中子子孙孙又生了多少子子孙孙都给细说出来,都还没入正题。
他没忍住打断:好了,你冒险从凤凰谷出来找我有什么事?其他人知不知道?
风绵顿了顿,撇嘴道:知道要来找你,但不知道最后让我给偷溜了出来。
就知道凤族怎么可能放她一只刚成年的小凤凰单独出来。
这不是太久不见有点想你了嘛?
别,不必在我面前作假。风涅一眼看穿她小心思,你就是艺高人胆大,还好奇谷外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与他不同,风绵在凤凰谷出生,从小在里面长大,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虽然凤凰谷很大,也是凤族唯一待着却不会觉得抑郁的独属天地,但总架不住新生的凤凰会有好奇心。
风绵被拆穿也不觉得害羞,直入正题道:总而言之,族里的人确实是有打算派人出来找你。我要是不先过来给你提个醒,你知道的,以娘亲的强势到时候肯定想方设法逼你回去。
脚步踩在土地的枯叶与枯枝上,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风涅拨开弯腰拦住小道的灌木丛,恰巧见到隔着一段距离的对面小山峰上,红色的亭子里两道人影环绕着一架古筝席地而坐。
他面不改色问:找我回去做什么?这些年没有我,一切不也挺好吗?
风绵揪起眉头道:哪儿好了?你不在咱们全族人都得担心你的安危。
是担心没有人能回去接手族长之职罢。风涅冷声道,如果他们是为了此事而来,你可以直接带话,如果要我永生永世只待在那个地方,我不可能回去。
他不愿意做的事,即使是最亲之人,也不能逼迫他。
更何况凤族明明无罪,为何非得成为退缩的那一方?被剔除仙籍地位堪忧,难道就必须认命?难道就这样放过那些杀害族人的凶手了吗?
风绵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安抚道:你先别急,他们也没说是为了这件事才找你。
而且族里最近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这灵脉影响的不仅仅是下仙界。凤凰谷也处在这方仙界的领域之中,灵脉的稀疏同样影响着凤凰谷,倘若此事再不得到解决,凤凰谷周围的结界与屏障很可能就要消失,长老们因为此事都愁白了头。
再说,我那日去了北妖林才知道你失踪了好几百年。现在一出现,竟然和一位仙道修士在一起,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哥,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风涅盯着远处的路明遥,看他伸手勾了勾亭子内的筝弦,不知是又与花长乐说起什么,笑得双眼又弯了起来。
氛围如此愉悦,远远观去,恰似一对璧人。
我现在还不能回去。风涅说道,我不小心与路明遥结了道侣之契,一年后方能解除。
风绵人傻了,指着亭子那里的人,话都说得结结巴巴:道道道侣?跟,跟他?那个仙道的仙君?不是他旁边的姑娘?
说着她还想去扒拉风涅的衣襟看他的凤契,却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给拦了下来,委屈道:不会吧?你还真的跟他结了凤契?
难怪你刚才那么护着他了
你别多想,这只是意外,等时间到了就会立刻与他解除关系。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风涅冷淡地理了理被人弄乱些许的衣服,又侧过身子说,我如今与他有协议在身,如果要回凤凰谷还得把他带上。谷内不欢迎外人,更何况是仙道修士。
风绵天真道:仙道修士怎么了?就凭他一人,就算是仙宫宫主,我就不信有我们全族人在还斗不过他。再说,仙道一直是你最憎恨的,若能趁此机会将他带回凤凰谷好好教训一顿,给下仙界的人示示威不挺好吗?
说完,风绵想起他这个性子孤僻的五哥,在与他见面时下意识的反应,嘀咕道:嘁,我看你这明明就是舍不得把人带回去受欺负,想护着他了罢。
身为凤族,她比任何人还要了解结了婚的凤凰有多么护着自己的另一伴。风涅说他与路明遥是误会结合,彼此间没什么感情,可这凤契也不是闹着玩的啊。
她顿了顿,又问:还有,凤契为我族圣契,若你们真是在相看两厌的情况下结合,你肯定要恨死他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
你五哥你给我从实招来,你该不会还真跟人家的元魂有契合度吧?
风涅眼神晦暗地盯着亭子里的男子,红润细嫩的手指在筝弦上微微拨弄,清灵的声乐顺着他指尖响起,传遍整座山川。
那一刻,山河间沉寂的万物,仿佛在这一声随手轻弹的灵音中苏醒。
风绵见他没有回话,知道他这算是个默认的回答,着急的同时又努力冷静道:没关系,有契合度又如何?这只是元神相互吸引的一个基础,我瞧着他对你也没有那方面的情意,而五哥你素来厌恶着仙道之人,只要稍作克制,定不会受到影响。
逐渐落下的太阳将天空染得一片橙红,飞鸟在两座山峰相隔的深渊齐齐飞过。
山林间,还能听见灵兽们欢快的叫声。
风涅眼睑出的睫毛于风中轻轻颤抖,唇瓣微动,低声问:若是天作之合般的契合呢?
风绵还未完全消化他那句反问背后隐藏的深意,又见他垂头看向自己,似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我询问:这种情况下我要如何克制,才能保证这一年里不会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