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问:“什么?”
艾米莉亚看向不远处,铁丝网内,狮子和老虎正在对峙,萝拉隔着铁丝网劝架,试图让两只握手言和,在萝拉的努力劝说下,一直好脾气的老虎给了狮子一肉垫。
收回视线,艾米莉亚说:“我现在发现我之前很多想法是错误的,哥哥。”
“比如?”
“比如阿斯蒂族人,”艾米莉亚说,“我明白,我们目前对阿斯蒂族人的严格管制,是为了防止那些恐怖分子暴动,但是……我们需要为此而对整个民族的人民设限制吗?婴儿是无辜的。”
凯撒平静地说:“普通的帝国公民也是无辜的,艾米莉亚,少数人和多数人的幸福,你认为哪一种更重要?”
艾米莉亚有些茫然:“这样不公平。”
凯撒说:“世界上很多不公平,艾米莉亚,我们都不是神。”
视频通话的时间快要结束了,在最后一瞬,艾米莉亚忽然听到凯撒问:“下雨天,萝拉的肩膀会痛吗?”
艾米莉亚说:“……好像有点。”
她记得前两天下雨,萝拉都不太开心,趴在艾米莉亚的书桌上看书睡觉。
艾米莉亚以为她是单纯的不喜欢下雨天。
凯撒说:“下次再痛,你可以用热毛巾帮她敷一下。”
艾米莉亚点头。
她不知道凯撒为什么这样说,抬头看,不远处的萝拉终于成功阻止了一场狮虎大战。现在翘屁趴地,抄起来棉签揍了几下仓鼠,因为它刚刚啃坏了萝拉的耳机线。
艾米莉亚捂住胸口,感觉自己要背叛原本的信仰了。
我们都不是神。
-
萝拉其实不太喜欢下雨天。
好像不好的事情总是伴随着潮湿沉闷的阴雨天一起进行,比如她被捕捉、被带到官邸的时候,比如养父母被处决的时候,比如……
她能举出好多好多和下雨天不好的回忆。
现在可以在这些回忆上再加一个——
枪伤。
她肩膀上的枪伤虽然已经愈合,但是伤到骨头,在阴雨濛濛的时候会有隐隐的疼痛、发痒、胀感。
不太舒服。
凯撒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感受,萝拉想了想,对方身上的枪伤其实很多,不过alpha的体质要相对好一些,愈合后,不会像omega一样容易留下疤痕。
萝拉不觉着疤痕丑,她觉着自己肩膀上的疤痕像一朵盛开的蔷薇花,很美。
不过凯撒心脏上的那个疤痕应该不会这么漂亮。
当初激进派掌权,萝拉收到的命令是暗杀。
但她打偏了。
萝拉想自己应该是出于政治考量,才不是因为那个家伙的确还算是个人。
即使这样想着,仍旧不能抵消肩膀上酸痛带来的感觉,萝拉病恹恹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艾米莉亚煮开热水,将干净的毛巾放进去。
萝拉问:“你干嘛?”
艾米莉亚向来是不喜欢解释太多的,她不顾萝拉的挣扎,强行将萝拉按住,把拧干、包裹着一层纱布的热毛巾贴在萝拉肩膀上。
“热敷后会好一些,”艾米莉亚说,“别乱动。”
萝拉的确感觉到了伤口处的舒服,不再像之前那样酸、痒、疼,她任由艾米莉亚帮她热敷,说:“下周,我们就要将你送回去了。”
艾米莉亚“嗯”了一声。
萝拉叹气:“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艾米莉亚说:“如果你选择和兄长结婚,我们就可以见面。”
萝拉反驳:“为什么不是你选择安加斯?”
艾米莉亚手中的热毛巾用力压住萝拉肩膀,说:“不可能。”
萝拉说:“我也觉着不可能。”
种族的鸿沟很难跨越。
萝拉从不对此抱有不切实际的念头,她已经立志要为族人的自由奉献一生。
不过艾米莉亚的热毛巾湿敷让萝拉找到成功缓解伤口不适的办法,她晚上终于在雨水的声音中甜甜睡了一觉。
只是,随着技术部部长的被捕,原本缓和的局势骤然再度加剧。
技术部部长莎拉是赫尔曼一手提拔上来的,她曾经是极端派成员,但因为不认可上级越来越偏激的理念,选择了赫尔曼所在的温和政治派别。
她是一位极其出色的女性omega,具备着优秀的头脑和出色的编程能力。莎拉的被捕,对于组织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
赫尔曼要求人员去解救莎拉,而萝拉也在人物成员的名单上。
萝拉知道为什么。
莎拉被捕的地点,恰好是现在开一个重要国际会议的城市,凯撒就在那里。
萝拉和安加斯等人很快查清定位,幸好那些士兵并不知道莎拉的真实身份,只以为她是普通的反叛党成员,并没有严格看管,而是和其他的反叛党一起,往首都中运送,等审判后再决定去留。
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雨,萝拉的肩膀有些痛,她总感觉这是一种不太好的征兆。
不过也可能是下雨天出任务带来的烦躁。
萝拉临走前狠狠拥抱了艾米莉亚,她走之后,艾米莉亚将失去自由行走的机会。只是后者明显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担心,她有些心不在焉,忽然问萝拉:“当初安吉拉为什么要加入反叛军?”
萝拉想了想:“为了自由吧。”
是的,为了自由。
即使安吉拉并不是阿斯蒂族人,但她在和这个种族的孩子们接触之后,愿意为了她们的自由舍弃一切。
安吉拉一直将官邸中的孤儿当作自己的孩子。
她为了自己孩子们的自由。
为了整个种族的自由。
萝拉肩膀还有些不舒服,她没有开车,继续吃车上的肉干,雨水啪啪啦啦地打在车窗玻璃上,现在是凌晨,雾气深重,白茫茫的一团。
萝拉打开车载音响,上面播放着新闻报道。
“在昨天召开的第xx次国际经济会谈中,凯撒执行官表达了他对未来国际合作……」
司机嘟囔着“刽子手”,伸手,想要切换广播,被萝拉拦住:“等等。”
萝拉往嘴巴里又抛了一粒肉干,咽下去:“我觉着这人讲话挺有意思的。”
司机没感觉到什么有意思。
现在发言的不就是新上任的凯撒么?阿斯蒂族组反抗组织中的极端派骨干基本都被凯撒送入监狱中,对大部分阿斯蒂族人来说,凯撒这个名字简直就是个混蛋。
萝拉安静地听完凯撒的发言,撇撇嘴:“胡说八道。”
她伸手,调到下一个电台。
司机知道萝拉在为什么不开心。
前天出任务时,萝拉救下了一个企图通过伐小木筏而穿越边境的阿斯蒂族人,对方的小木筏翻了,差点淹死在海水中。
萝拉给了他一张刚买的、崭新的毛毯。
萝拉自己都没舍得用。
但对方并没有对此表示感激,甚至在缓过神来之后愤怒地指责萝拉,指责反叛军:“都是因为你们!!!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在制造事端,帝国怎么可能会加强管制?”
“我们之前生活在隔离区里不好吗?有个安稳的工作不好吗?你们为什么非要争什么没用的东西?!”
“都怪你们抗争,怪你们和帝国作对,现在我们出来有什么用?找不到工作,还不是被人歧视?”
“你们来之前,我们偷渡得好好的,现在呢?彻底出不去了!”
……
司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萝拉,但萝拉仍旧将对方送回阿斯蒂族人生活的区域。
她看上去似乎没有难过,只是生气地抱怨:“早知道就不把我的毯子给他了,我刚买的呢。”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司机想。
人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
做标记消除手术怎么可能会不痛呢?
对朋友开枪时怎么可能会不犹豫呢?
被组织抛弃时怎么可能会不失落呢?
可是,难过、痛、犹豫、失落毫无用处。
她不能在毫无用处的事情上浪费。
萝拉用力咬着肉干,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合上眼睛,决定先睡一会儿,养精蓄锐。
得想个办法吸引住凯撒的注意力……在任务成功之前,不能让凯撒知道他们是来特意营救莎拉。
萝拉能想到的、最简单的调虎离山计其实并不太高明。
在沉思之后,她使用了之前凯撒给她的那张银行卡,在城市中订了一家豪华酒店的套房和晚餐。
预订手机号用了张新卡。
这个卡虽然是用萝拉名字申请的,但萝拉清晰地记得,当她第一次使用这张银行卡缴纳罚款时,凯撒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也能收到账单提醒。
萝拉伸了个懒腰,重新缩回座椅上啃肉干。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萝拉接到酒店打来的确认电话,温柔地询问萝拉:“您好,请问是萝拉小姐吗?”
干净明亮的大厅中,凯撒坐在浓黑色的沙发上,身上的军装礼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