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绑架,都是有诉求的。
  这一点, 肖飒不是没有想到。
  他虽然死死地捏着手里的雪女玩偶,但无神的双眼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他一直在等着肖震峰的诉求,可是电话没有响过。
  像是掐好了时间,当沈笃也看着桌上的手机, 手机突然响起了。
  来电虽然没有号码显示, 但肖震峰似乎并没有打算遮掩,听筒里是他原本的声音
  肖飒, 等急了吧?
  肖飒一把抱住电话:邹允在哪?!
  电话另一头,肖震峰的声音沉缓:这么久不见, 连声二叔都不叫了吗?
  这么没有礼貌, 是我教的?
  肖震峰。肖飒也沉下声音, 邹允在哪?
  当然是在我这儿。肖震峰低声笑笑,你不是猜到了吗?
  连这都猜不到,怎么能是我挑中的孩子。
  肖飒没有心情跟他叙旧, 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邹允,却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肖震峰声音苍老,像是个老者在教育孩子,二叔是这么教你跟人谈判的吗?
  之前考试不都是满分吗?现在越来越不长进了。他说着有些激动,居然还学会跟二叔撒谎了。
  呵肖飒冷笑一声,这不也是你教的吗?
  是吗?肖震峰无不讽刺道:那还真是学有所成啊。
  那不如二叔再最后考你一次,自己找找,你的小画家在哪。
  肖二叔肖飒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底气,股份、股份我会全部还给你你放了邹允。
  我现在还要股份做什么?肖震峰哈哈大笑,让我在国内待不下去,不是你跟沈笃两个好孩子的手笔吗?
  笑过,他声音兀自一沉。
  你们现在是三个人吧?线索我已经留下了,你和那个ABC来找心上人吧,谁找到,我这个当长辈的就做主,把这个小画家给谁。至于沈笃嘛
  我等下会把户头给他,让他留下准备我要的东西吧。
  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噢。挂电话前,肖震峰突然换了一副讲童话故事哄孩子睡觉似的口吻,我知道,你们这帮孩子私下都叫我疯子,如果来的人不是你或者那个小ABC,我就把你们的小画家炸成烟花。
  他最怕放烟花了,是吧?
  嘭
  在肖震峰模仿烟花爆炸的声音里,电话被挂断了。
  *
  电话里,肖震峰说留下了线索,肖飒知道,一定就是那个雪女人偶;可既然他是肖震峰一手带大的,肖震峰就应该知道,他对这个雪女人偶一无所知。
  肖震峰虽然疯,但为了谋夺震云集团的股份,可以处心积虑十几年,并不是一个没脑子的疯子,相反,他有极强的目的性。
  绑架邹允目的,要挟肖飒,得到股份才是。
  那为什么要留下肖飒难以察觉的线索?
  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肖飒转头,看向身旁的沈笃
  沈笃就知道很多。
  他有些疑惑,沈笃除了比他早几年到别墅,别的生活轨迹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为什么他完全不认识的东西,沈笃可以脱口而出,还了解得这么清楚。
  很明显这是肖震峰离间他们兄弟的小伎俩,肖飒不是看不懂,但是冷静不了。
  他起身一把攥住沈笃的衣领,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在一旁焦急踱步,对电话内容一无所知的唐堂听见动静转身,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了肖飒。
  肖飒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高大英俊的青年才俊了,连月的失眠和没有规律的饮食几乎掏空了他年轻的身体,一把就被唐堂推到在地,手里攥着的那个雪女人偶也掉在了脚边。
  沈笃看见人偶,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肖震峰说的?
  肖飒痛苦地垂眸,他恨自己的失控,却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沉默后,他将电话里的内容和盘托出。
  我知道了。沈笃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肖飒,你来得晚,所以不知道
  你只看到肖震峰以前学过油画,但应该没听过,再之前,他曾经去日本学过漫画。
  几十年前的漫画产业在日本已经兴起,但在中国还是不入流的东西,最初的肖震峰学过漫画,还被父亲嫌弃是玩物尚志,难登大雅。
  肖家老爷子那时已经经营着早期的华尚前身,虽然不及现在的千亿上市集团,但也是富庶之家;家里养得起艺术家,但漫画实在算不上什么艺术,肖老爷子觉得就算要学画画,也要学一门高雅的。
  所以之后肖震峰才会转而学习油画,却没有学出什么成就来,眼看哥哥肖震云接手公司,一路得到重用,生生水起,他也开始弃画从商,众多的失败案例里唯一的成功就是雨辰峰拍卖行。
  肖飒闻言盯着手里的雪女人偶,再想起之前看到的传说和肖震峰在电话里说过的话。
  起先他以为肖震峰只是想藉由雪女在日本神话故事里的传说警告他,他背叛了当初的承诺,要他付出代价;但如果邹允藏身之处的秘密就在这个雪女人偶里
  震云集团庞大的生意网络开始在他脑中铺开。
  可肖震云根本不得重用,在整个震云集团,除了雨辰峰拍卖行,根本没有他立足的地方。
  不得重用
  刚才沈笃说过,肖震峰不得重用,是因为多次生意决策和投资上的失败。
  很快,关于当年肖震峰失败经营过的公司信息已经全部汇总道肖飒的手边。
  几个人飞速地翻阅着,肖飒很快在里面看到了刺眼的东西
  观海市峰冷食品有限公司,从成立之初就号称拥有最完备的冷链系统,主营业务为冷冻制品的进出口,但经营惨淡,前几年已经破产了。
  雪女、低温。
  这是肖震峰众多失败案例中唯一能跟那个人偶产生关系的。
  冷库是冷链运输中关键的一环,因为背靠财大气粗的震云集团,峰冷食品有限公司从成立之初,光是建在码头的冷库就分散有上百处。
  之后虽然公司倒闭,但那点小钱对于一个震云集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肖震云虽然帮弟弟擦了屁股,但也对这个不成器的弟弟留下的烂摊子并不上心,现在那些之前建立的冷库大多废弃着,无人关注。
  废弃冷库集中在几片区域,肖飒很快拿到地图,和唐堂划分了各自负责的区域,开始行动。
  大型仓储冷库大多建在城郊、码头一类的地方,一旦废弃就荒草丛生,少有人踏足,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天蒙蒙亮时,肖飒终于在一片及腰高的荒草中,看见了新鲜的车痕
  肖震峰可能就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一下,明天关键章节,我必粗长!【立下flag.jpg】
  第57章 肖飒
  本来, 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已经不会让邹允有什么意外了,只是这一回的状况,好像格外糟糕。
  之前就算醒来的地方再怎么陌生,至少还能看出是个房间, 他好歹也能睡在张柔软的大床上, 而眼下, 他躺在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准确来说, 是被冻醒的
  指尖针扎似的疼,全身的每一处关节缝都像好像裂了缝, 正乎乎地往身体里钻着凉风, 隐隐作痛。
  前几次就算宿醉,甚至被人不知道下了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迷药, 都没有这么糟过。
  他睁眼,循着光线能看到有一个装有换气扇的通风口,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不再转动的扇叶上结满了蜘蛛网, 从高度上判断, 比普通民宅的二楼还高。
  通风口外虽然有光线透进来,但那点微弱的光线还来不及落地, 就被巨大空间里的幽暗吞噬干净
  关着他的空间似乎非常巨大。
  出于动物求生的本能,他张嘴想要呼救时才发现, 自己不能出声, 只好忍着全身酸痛, 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活动着冻僵的四肢,除了指尖的刺痛,整个人几乎麻木, 也没有力气撑起身体,好在他伸手就摸到了身旁的背包。
  之前的行李都已经送去托运了,身边只剩下一个随身的双肩背包,他想起包里还装着手机和电脑,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包里翻了出来。
  他打开手机,电量还有不少,不过一点不意外的,这个鬼地方没有信号;他只能就着手机电筒的光,大概看了看这个关着自己的地方。
  和想象中一样,巨大而且空旷的空间里除了他,只有几个空着的纸壳箱,之前应该被水打湿过,软趴趴地贴在地上,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东西,用来保暖,或者哪怕只是让他垫在脚下去通风口看看外面的情况。
  这时墙外传来几声非常刺耳的鸣笛声,声音冗长而低沉,不是一般汽车喇叭能发出的声音;邹允没有亲身去过码头,但是这个声音他在电视里听见过。
  观海市临海,有大大小小好几个港口,如果他被困在码头边,那这个空间似乎就合理了
  码头边有太多这样巨大的储物仓库。
  不过弄清了自己大概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对他的处境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
  他仍然很冷,不知道是谁抓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离开这里。
  甚至,他都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在失去意识前,他的航班还有两个小时才起飞,算上路上的转机和飞行时间,他要第二天一早才能抵达奥斯陆;也就是说,最快也要第二天早上,唐堂才能发现他不见了。
  透过那扇小小的通风口,他能看到外面的天亮着,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去了一夜。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已经出事了。
  他揉着自己几乎冻僵的双腿,绝望地想着,这个地方白天已经这么冷了,那如果再熬上一夜,应该会被冻死吧。
  来不及恐惧或是思考出路,远处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巨响为这间漆黑的仓库带来第二道光源,邹允闻声望去,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有人故意,像是仓库大门的地方,留下了一条宽缝。
  之前一片黑暗中,他的眼神第一时间被换气口边的光亮吸引,这会透过宽缝才发现,外面似乎另有一个空间;刚才一声巨响后,大门似乎被什么人推开了,阳光也随之倾泻进来,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只用目测也能大概判断出,那个所谓的门边,离他距离不近;他揉着痛麻的双腿,差不多已经要放弃过去看看究竟的想法了。
  随便吧。
  之前拒绝了唐堂的心意,下定决心自己去挪威看看时,他就是想跟过去的自己和一切做个告别,现在如果有人想让他这场道别更彻底,那也就这样好了。
  抱着这种几乎自暴自弃的心态,他几乎都要重新躺回水泥地上了,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之前他在一些科普文章里看过,在恶劣低温的环境下,人的体温也会跟着快速降低,身体会慢慢出现出现四肢肌肉和关节僵硬的状况,心跳和呼吸也会随之加快。
  但他很清楚,现在自己那颗几乎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一定不是因为低温
  他听到了肖飒的声音。
  那篇科普文章里还提到,人在接近冻死的临界点时,因为四肢已经完全冻僵麻木,失去痛感,人也不再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大脑会产生一种温暖的错觉,所以很多人冻死之前,甚至会有反常的脱衣现象。
  邹允觉得,耳边的声音可能也是幻觉,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拖着已经不能正常活动的双腿,努力朝那扇门边挪了过去。
  推开大门的人逆着门外刺眼的光线,他看不清脸,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形轮廓和之后的声音
  邹允,在哪?
  仓库外的铁门年久失修,在潮湿咸腥的海风的洗礼下日渐锈蚀,被肖飒一脚踹掉了半截合页,只剩下一半还挂在墙上,在寒风中咯咯吱吱地响着。
  轮椅上的肖震峰单手撑着下颚,被几个手下推着,缓缓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看那半扇被毁掉的铁门,才打眼瞧着肖飒,慢悠悠地开口:从小
  我就是这么教你跟长辈说话的吗?看来,也是二叔这几年,对你疏于管教了。
  他的声音除了苍老虚弱,并没有什么特别,就像是普通的老者正在教育孩子。
  之前在了解到肖震峰也是学油画的人时,邹允就莫名地联想到肖飒在无意中提起过,收养自己的人也是学过油画的。
  肖飒好像还提起过二叔这个名字,不过现在的邹允脑子一片混乱,已经记不清了。
  但他还是恍然大悟,原来收养肖飒的人,根本就是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肖震峰。
  没有时间给他思考这背后是一个怎样的阴谋,肖震峰看似平平无奇的话音刚落,暗处就突然冲出两个黑衣壮汉,拎着木棒毫不犹豫从背后砸向肖飒的膝窝。
  邹允惊恐地长大嘴巴,他拼命想呼喊,想提醒肖飒注意背后,却仍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肖飒双膝重重地跪向地面。
  从小挨打就不服气,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肖震峰语气不变如初,面色平静无澜,沈笃不是教过你了,学会低眉顺眼,日子能过得轻松些。
  这些年,你在外面也不少跟人演戏了,就你那个宝贝的小画家,不也是你演到床上去的吗?怎么
  到现在还不知道好好哄哄我这个腿脚不便,只能待在家里的老头子。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肖飒原本英俊的五官变得扭曲,好在从小到大也习惯,几口深长的呼吸后,他抬起已经渗满汗水的脸,还是像刚才一样,沉毅,又充满鄙夷。
  邹允在哪?
  面对肖飒的不训,肖震峰非但没有震怒,还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简单抬了抬手,面上一排屏幕突然被齐齐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