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为了赶地铁,他做的图还差一点收尾,没有给刘峰发过去,结果地铁还没赶上;他本来想着回家以后再做一会,路上又遇到这么一档子事。
  现在他的备用电脑还放在客厅里,等会出去对着肖飒,也太尴尬了
  想着想着,直到浴室门外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一出浴室,就看见洗衣机亮着灯,正在洗衣服。
  他呆呆地愣在浴室门口,看见肖飒系着围裙走过来,手上还捏着块抹布。
  对不起。肖飒先是很礼貌地鞠躬,我身上没什么钱,但也不好意思白住您家里,客厅我简单收拾了下,没有进过卧室,东西也都放在原处,没有挪过地方,您要是找不到了,也可以问我。
  他看着邹允也不说话,眼神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洗衣机,又马上解释道:我看着沙发上的衣服放着都落灰了,就收去洗了。
  您明早要上班就先去睡吧,您放心,我洗完澡出来正好晾衣服,不耽误的。
  噢。邹允总算应了一声,回过头来才看见肖飒满身的伤口也没有处理。
  难道自己进去洗澡这么久,这孩子就一直忙着收拾呢?
  他疑惑着往客厅一望,看见自己拿出来的医药箱果然还放在茶几上,原封不动。
  你他指了指肖飒手上的伤。
  没事儿。肖飒终于腼腆地笑了笑,那双瑞凤眼微眯,更好看了,我洗完澡出来再上药,还干净点儿。
  邹允点点头,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侧着身子从肖飒身边走过,深怕碰到对方。
  他看着肖飒很识趣地进了浴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摸出电脑摆在茶几上。
  茶几上除了那个药箱没什么别的东西了,肖飒刚才应该仔细擦过,茶色玻璃亮得能鉴出人影来。
  邹允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插上鼠标时,发现原本鼠标垫的位置放了一只马克杯。
  他最近都在加班,回家洗个澡倒头就睡,那只杯子好久没用过了,落了好厚一层灰,现在被人洗得新崭崭的,还倒上了温水。
  新年刚开春,早晚还是冷的,他捧着温热的杯子抬头,突然觉得这熟悉的小破屋子有点不一样。
  东西基本都还摆在原位上,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刚才进门时还灰蒙蒙的客厅,这会好像突然就亮堂了起来
  带着点人气儿。
  邹允觉得心里说不上来什么味。
  他看了眼显示屏右下角的时间,都快三点了,刘峰肯定也睡了,现在就是把图发到对方邮箱也没人看;他想了想,不如明天早一会到办公室作图,只要刘峰打开电脑能看到改好的东西就行。
  至于现在
  他听着浴室的水声也停了,肖飒应该是快出来了;他想把客厅留给肖飒,该干嘛干嘛。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不太习惯对着一个陌生人。
  当他抱着床被子从卧室走出来时,看到肖飒已经坐在茶几面前,对着他的电脑。
  肖飒身上穿着他给准备的睡衣,但他的尺寸显然不太合适,裤子短,衣服也小;肖飒抱着自己那双大长腿,蜷在小沙发上给膝盖的伤口消毒上药,大半截腰都露在外面。
  现在的孩子都吃什么长大的啊,邹允无奈地想着,怎么营养这么好
  也不知道成年了吗,就这么大个子;少年特有的清瘦身材外已经包覆上一层薄薄的肌肉,要是没有那一块块的淤青,应该会更好看。
  邹允看得一阵耳尖发烫,又忍不住心疼。
  这孩子,当真一身都是伤,也不知道有没有哪一块是自己撞的。
  他看着茶几上那个落了灰的医药箱,瞬间有点不好意思,想着明天下班要不还是给这孩子再买一瓶跌打酒什么的好了。
  肖飒听见脚步声回头,对着邹允甜甜地笑,他洗掉了满头满脸的脏污和汗水,现在整个人笑着,更好看了。
  还以为您睡了,可又看见电脑还开着。他起身接过邹允手里的薄被,扔在沙发上,衣服我已经晾好了,您还要忙吗?
  嗯,不了。邹允走上前关掉电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肖飒,我,叫邹允,包耳邹,允许的允,你不用
  因为一张娃娃脸长得显小,人又单纯内向,邹允都快二十七了,还经常被人当成大学生;这些年他在公司被呼来喝去惯了,就算客气点的也最多叫他一声小邹
  他实在不习惯肖飒张口闭口都用敬语喊他您。
  是,允哥!肖飒乖巧地笑,一手搭在邹允肩上,既然忙完了,我帮你吹个头好早点睡吧。
  邹允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街边一个激灵把肖飒推开时,对方受伤的眼神;他现在被碰到肩膀,浑身一僵又不敢动,就跟木偶似的被肖飒按在沙发上。
  吹风机发出嗡嗡声,吹出柔和的暖风,他低下脑袋,蜷紧了手指。
  不知是因为肖飒手艺好,还是已经太多年没有人给自己吹过头发了,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太累;他歪着头,舒服得眯起眼睛,感觉就快睡着了。
  *
  昨晚折腾完上床,已经快三点半了,邹允一睁眼,别说早点去公司,不迟到就不错了。
  他风风火火地赶到公司,赶在最后两分钟打上了卡,经过刘峰办公室时还特意偷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没人才长舒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虽然刘峰没来,他也不敢怠慢,打开电脑赶紧为昨晚的图收了尾,发到刘峰的邮箱里。
  一直到这会,他才终于有空道茶水间透口气,顺便想想早上的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肖飒不见了。
  他一起来就看见沙发上的薄被折得整整齐齐,可该睡在沙发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连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在茶水间里捧着一杯速溶咖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还是庆幸。
  突然,茶水间外,一个急吼吼的女声大老远地就在叫他的名字。
  邹允
  我的小祖宗啊,哪儿去了?
  来的小姑娘叫姚淇,在公司实习,大学刚毕业,工作中不上手的地方很多,刘峰之前吩咐邹允带着点,所以两人的工位挨在一起,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邹允觉得这小姑娘刚出校门,活泼外向也没什么坏心眼,什么都好,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就是人有点咋咋呼呼的,嗓门又尖,经常喊得他头疼。
  他习惯了这姑娘一惊一乍的样子,没有太当回事,想着大概又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难处才来找他的,就懒懒地问了句,怎么了?
  姚淇听到声音冲进茶水间,刘总监满世界找你呢!
  邹允闻言心头一紧,他不是没来公司呢吗?
  可比你来得早!姚淇拽着邹允的胳膊就往外去,他一来就被上面老总叫走了,这会刚回来就满世界找你!那脸黑得哟
  我知道了。邹允不太自在地甩开姚淇的手,转身往总监办公室的方向走。
  姚淇忙一把将人拉住,你干嘛啊?
  我邹允指了指刘峰办公室的方向,你不说他找我吗?
  他问了声你到哪儿去了,没人知道,就转身出办公室了,瞧着,像是到走廊抽烟去了。姚淇说着凑近邹允的身边,刘总监那脸,瞧着是没少挨骂。
  小邹哥她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邹允的肩膀,你保重啊!
  *
  邹允心情忐忑地走进走廊,果然大老远就看见刘峰在窗边吞云吐雾。
  他呛得捂着嘴在刘峰背后小声叫了声:刘总监。
  你还知道来上班啊!刘峰一扭脸,掐了手里的烟头,可眼睛里还留着火星,让你交的稿子呢?被你吃了!?
  看来姚淇没说错,刘峰在老总办公室指定没少挨骂。
  邹允照例低着头,小声回道:交、交了。
  我说了要今天一早,你几点交的?刘峰撸起袖子点了点自己手腕上的名表,都十点了!
  可我在这之前就已经交上去了,也没耽误你看啊。
  这样反驳的话邹允当然说不出口,他只习惯性地低着头,刘总监,抱歉。
  抱歉、抱歉!你就知道抱歉!刘峰愤怒地用指节点着窗台上铺着的大理石瓷砖,发出扣扣的响声,就因为你的懒惰,你的工作失误,你知道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给公司带来多大的损失邹允不知道,但能把刘峰气成这个样子,看来刚才在老总办公室,刘峰被扣掉的奖金肯定不少。
  可这一切,跟他邹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次失败的是广告创意,而创意人是刘峰的小舅子,他交稿是晚了点,可也没碍着刘峰什么。
  但他也不想争辩,只盼着刘峰能赶紧发完火,放他回办公室干活;毕竟他昨晚三点半才睡,今天不想再加班了。
  刘峰看着邹允像个锯了嘴的闷葫芦,再想想自己凭空消失的几千块奖金,越想越气。
  既然你不知道,那就从你工资里扣!
  说完他看着邹允的肩膀开始轻微地颤抖,总算满意地冷笑一声,理了理西装的领带,转身要走。
  算是你让你长长记性。
  邹允还是低着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肩膀因为用力过度而不自觉地发颤。
  他在公司五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做,到头来设计稿都不署他的名字也不敢出声。
  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是深怕丢了工作。
  他还有助学贷款要还,要租房子要吃饭,就这么六千来块,每一分都是他的血汗,恨不能一个硬币掰成两半花。
  可就因为领导一时不高兴,就因为他嘴笨不会讨好人,这钱,说没就没了吗?
  脏活累活他可以干,加班加点他可以熬,设计稿没有署名他也可以忍;可就算这样也保不住那点微薄的薪水
  诺达一个城市他举目无亲,要怎么活下去呢?
  所有积累的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爆发。
  他可以卑微,但必须活着。
  刘总监。他一把拽住刘峰的腕子,你凭什么扣我工资?
  你说什么?!刘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邹允,看着这个在他眼中向来可以随意搓圆捏扁的包子,你敢再说一遍?
  刘峰是个三十出头,身形微胖的男人,无论是身高还是身材都大出邹允一圈。
  邹允心里还是怕的。
  但他还是抬起头,难得地正对上刘峰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说,你凭什么扣我工资。
  在上司面前点头哈腰,在老婆面前卑微讨好,转头还得供着小舅子,现在连手下随便一个什么东西都敢跟自己叫板了?
  刘峰火气上涌,一抬胳膊粗暴地甩开邹允拽着自己的手。
  邹允本就清瘦,昨天又没睡好,这会头重脚轻的,被这力道一带,险些跌倒。
  他眼前一花,扶着身边的窗台才勉强站稳身体,回头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在刘峰身前,不知什么时候冲过来一个少年,穿着他眼熟的校服,扬起的拳头已经对上了刘峰的左脸。
  作者有话要说:
  说打脸,就要真的打脸!哈哈哈哈(*^▽^*)
  第3章 打架
  直到大厦的保安赶到,才终于分开了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肖飒整个人骑在刘峰身上,拳拳到肉,把人打得都瞧不出原来的模样了。
  邹允看见冲上来的保安,吓得人都傻了。
  他从小跟人说话都不敢抬头大声,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到现在他都没有回过味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肖飒不是高中生吗?
  不是走了吗?
  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上班的写字楼,又为什么对刘峰下手就像有仇一样?
  邹允努力回忆着脑中仿佛被刚才肖飒的拳头挥碎了残破片段。
  起先,是刘峰几乎推到了他,肖飒突然出现,给了刘峰一拳;但那一下显然不重,只是打歪了刘峰的眼睛。
  邹允想起自己当时好像回头想去拉住肖飒,但是之后
  他有点懵。
  之后他好像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眼前一片雪花点,所以再往后的片段都是散碎的了。
  他好像看见刘峰也出手了,但当时他正拉着肖飒,肖飒回身看他,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刘峰还手了。
  记忆中,他好像猛地拽了肖飒一把。
  所以
  刘峰的拳头是打在自己脸上了?
  右侧眉骨靠近太阳穴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他抬手一模,没见血,不过肿起来了。
  看来是了。
  他被这一拳打散了视线和记忆,再回神时保安已经冲进了走廊,而刘峰被肖飒骑在身上,打得满脸都是血。
  足有三个保安才把肖飒从刘峰身上拉开,有人空出手走到邹允身前问话。
  邹先生,你是一直都在这儿的吗?
  邹允在这家公司上了五年班,来问话的是保安队的一个小队长,两人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算是熟脸。
  保安队长指了指刘峰和肖飒的方向,这两位你认识吗?
  认、认识。邹允哆嗦着点头。
  队长应该也是认识刘峰的,可是现在刘峰的模样,只怕老婆来了也只能认衣服了。
  是我们,公司,刘总监。邹允指了指刘峰,又指了指肖飒,那个
  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肖飒。
  要怎么说呢?
  我从街边捡了个陌生男人回家,他看见有人打我,回身就把我的顶头上司给打成了猪头。
  邹允摇摇头,要是有人这么跟自己说,他也很难相信这么离谱的说辞。
  他垂下眸子叹了口气,那个,是我表弟。
  那就是你们公司自己的事儿了。保安队长点点头,需要帮忙报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