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一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场景。
  联系冥加与十六夜后来的对话,帮他起名的是父亲,崩塌的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大城。
  他记得隐约间听过封印他的话语,原以为是人类针对生父所言,可是,梦境仿佛会倒转,让他看得更清晰了点。
  那不是针对父亲的,而是针对他的
  他看见手握弓箭的男女,看见白骨覆体的鬼怪,看见一地断裂的刀剑与被血染红的白沙。
  有人在痛哭着喊兄长,你醒一醒,有人在吟唱繁复的咒文。更多的是能量的汇聚,似乎把天地间所有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融成所向披靡的烈日向他冲来。
  封印他快!
  封印他!
  吼他发出非人的咆哮声。
  刹那,世界寂灭!
  嗬!缘一从被褥中直起身,脸色苍白至极。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他的寝衣已被汗水浸透。
  侍女的呼唤早消失了,唯有母亲焦灼的声音传来:犬夜叉、犬夜叉
  十六夜推开明障子,直入儿子的寝居,在见到缘一的模样时脸色微变:犬夜叉!怎么了?她跪下来,把孩子拥入怀中。
  母亲缘一喘着气,平复情绪。随即,他反倒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我只是做噩梦了。
  梦见了什么?十六夜担忧道。
  缘一吐出浊气:梦见我被封印了。
  十六夜:
  缘一并不清楚从平安时期到战国时代,封印二字其实形同于死亡,而不是把身体封存了沉睡的概念。
  因信息不对等,当他对十六夜说出封印时,根本不知道十六夜被吓得心脏几乎骤停。
  他只知道母亲脸色不对:怎么了?
  没什么。十六夜垂眸,仍是微笑的模样,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噩梦而已,犬夜叉不要放在心上。
  嗯。
  侍女端来热水与巾帕,本想服侍缘一擦身更衣,结果全被他请了出去,包括他的母亲。
  虽说他一直没长大,仍是幼童的模样。可年纪已经十岁了,距离人类的元服之年仅差五岁而已,要是再让侍女和母亲接手他的起居,他真是不自在极了。
  犬夜叉,让母亲进去帮你吧?
  不行!缘一鼓着个包子脸,裹着条兜裆布擦身。他的动作十分迅速,三下五除二解决清洁问题,再钻进衣服堆里一拱,套着衣服起身,母亲,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把侍女全换成侍从吧!
  十六夜掩唇低笑,明障子外的侍女们也忍俊不禁。
  她们发现,小城主委实可爱得过分了!
  尤其在缘一开门之后,她们瞧见他穿反了内衬时,低笑声就没停过。得亏缘一脾气好,除了面无表情地允许她们帮忙之外,就不再多话了。
  待一切妥帖,缘一接待了即将离开的五条兄弟,倒是有些意外。
  你们要走了?
  流:需要回本家找人开封印搬术式。
  五条莲揉着一脸青紫:你说的产屋敷一族的诅咒,我接了,现在就启程。
  缘一思量片刻:我同你们一起去。
  诶?
  缘一:近日我要拜访产屋敷。
  犬山的事基本告一段落,母亲身子康健,神社也已建成,他完全能去追随兄长。可惜,兄长不会让他与产屋敷和五条家有来往。
  说起来,昨日兄长是何时离开的,他竟然没发现。看来,兄长已经把呼吸法练到能与环境合一的地步了
  你离开犬山,不要紧?
  无碍。缘一实诚道,昨天打了一架,在力量没消散前,犬山足以安稳一个月。更何况兄长来过,想必杂碎不会再靠近了。
  如此,缘一把犬山交给了三岛家主,后跟随五条兄弟离开。
  为了公家的体面,他们象征性地坐上了牛车,又在出城后给车夫安排了别的任务,改用两条腿走路。
  没办法,牛车的速度远不如他们两条腿前进的速度。而久违的旅行,让三年里饱受家事磋磨的缘一和流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自由的味道,这才是平静的生活!
  与此同时,犬山城。
  光影阴翳的和室内,十六夜的声音响起:冥加。
  是,我在这里。冥加蹦跶了两下。
  犬夜叉告诉我,他梦见自己被封印了。十六夜垂眸,斗牙曾对我说过,很多大妖睡着后不会做梦。偶尔做梦,梦见的事物往往有一些征兆。
  即使犬夜叉不是上了年岁的大妖,可他当时的样子让我心忧。她问道,你说,他这个梦的寓意是什么?
  冥加:
  十六夜夫人,我帮你去问问朴仙翁吧。
  少爷会被封印?
  开玩笑!谁有本事封印少爷啊!
  只是冥加没想到,飞一趟朴仙翁的地方还会遇到杀生丸。而且,还是又被朴仙翁驴了一遍的杀生丸。
  冥加:
  他感觉自己上赶着来送死!
  朴仙翁,愚弄我杀生丸前往阴阳交界的事,好玩么?杀生丸放着杀气,唬得朴仙翁整棵树瑟瑟发抖,这是第几次了,嗯?
  嗯字一出,毒华爪的绿光骤闪,一把切掉了朴仙翁垂在左侧的藤条。
  这一下,疼得千年老树两眼汪汪。冥加还说杀生丸自从养了弟弟后性格变得温和了不少根本没有变好嘛!一只两百岁犬妖,打他两千岁老树人,他还闪不了,年轻狗不讲武德!
  我没有愚弄你。朴仙翁深吸一口气,稳住,既然你说在人间没有斗牙的坟墓,不就是在问我人间与黄泉的交界点在哪儿吗?
  告诉你去交界处寻找,我没有愚弄你。
  哼。杀生丸冷笑,朴仙翁,你是早知道那里有杂碎给我杀生丸练刀吗?十万数众,连我也被困了一年。
  十万杂碎?朴仙翁总算回神,交界之地虽有鬼使,但不存在别的妖怪。
  杀生丸眯起眼:那些杂碎可以被天生牙斩杀。
  朴仙翁忽而沉默。
  此世与彼世,是互相交叠的两个不同空间,以结界相隔。你说的那些是恶灵,如果不是被人刻意放在那里,只能是
  只能是人间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过来。
  杀生丸已知交界处堆垒的恶灵是虚,而虚,是与死神相关之物。
  如果说有人会把虚放在阴阳交界厮杀,这人选除了蓝染,他不作他想。可要是人间有什么在吸引虚
  四魂之玉吸引妖怪,宿傩的手指吸引咒灵,吸引虚的东西他还没见过。
  只是,思及蓝染留给蠢半妖的那本鬼道,杀生丸的心头隐约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半妖的死活与他无关。该重视的是,如果蓝染去了阴阳交界,那么有没有可能铁碎牙落在了他的手上?
  这是不被允许的!
  蓝染要是敢染指铁碎牙,他一定会杀了他!
  然而,他四处寻不到铁碎牙,万一真被蓝染带走了呢?
  朴仙翁。杀生丸抬眼,通过阴阳交界,能不能抵达死神的领忽而转眼,出来,冥加。
  一只抖如糠筛的麻雀身上,爬下一只抖得更欢的跳蚤。
  沐浴着杀生丸的冷眼,看着满地的藤条,冥加怂得非常从心,直接跪下了:杀生丸少爷
  你来做什么。语气不带疑问,杀生丸完全能想到原因,你来这里,是那只没用的半妖又出事了?
  朴仙翁一愣,他看看杀生丸,再看看冥加。
  等等,哪里不对?
  杀生丸看到冥加后,居然率先放开了铁碎牙相关的话题,转而问起了半妖的情况,仿佛半妖比铁碎牙要紧一点似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没没、没事!冥加小心抬头,复又底下,一五一十道,是少爷做了个噩梦,因为妖怪做梦有一定的预兆,所以我前来问问朴仙翁。
  杀生丸揣手,眉头蹙起:没用的半妖,他梦见了什么?
  冥加:少爷梦见自己被封印了。
  杀生丸:
  被封印,就算不上活人了。
  他曾预见过一次犬夜叉被封印在御神木上的样子,现在,冥加告诉他那小子梦见自己被封印了。
  一次兴许有误差,可两次呢?
  且,他们还是兄弟。
  杀生丸不语,只拉长了绒尾往天际飞去。
  他突然觉得找铁碎牙没什么意思,就算找到了铁碎牙确认了自己的正统,可半妖被封印的消息一经传出,丢脸的还是他杀生丸。
  半妖就是半妖,连做梦也能梦见被封印,没用到了极点!
  啊、啊咧?这就走了吗?冥加懵逼。
  是啊,这就走了。朴仙翁一脸沧桑,冥加,杀生丸是不是很看重他的半妖弟弟?
  应该是。冥加抱臂坐好,至少,从我追随老爷开始,到看着杀生丸出生长大,确实没见他优待过除了少爷之外的人。
  居然是优待吗?
  嗯。冥加颔首,只有在面对少爷的时候,我才觉得他有点像老爷。对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朴仙翁:我想我找到了保命的方法,以后他再来,我就告诉他你弟弟有危险!
  冥加:你迟早被砍。
  作者有话要说:  PS:缘一:兄长,你怎么又来了?
  杀生丸:为什么加了个又?
  啪!
  缘一:
  第86章 第八十六声汪
  缘一计划得很妥帖。
  若是行程顺利,他会先前往五条家,以朋友的身份上门拜访,再以个人的名义做下委托,最后以城主的位格定论报酬。
  一来是为了让五条家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好不容易回趟家、又要外出做任务的家主放行;二来是他不准备占五条莲便宜,干什么活付什么款,一门清。
  想来只要给得多,五条家应得也快。这样一来,他也好陪同五条莲启程,去奈良拜访产屋敷。
  有他在场,产屋敷真对五条莲会足够放心。
  待诅咒被压制后,他会尽快折返犬山交代一些事。倘若母亲的身体无碍,他大抵会去追随兄长。
  如今的犬山,即使他不在也能运转自如。且在神侍的庇护下,只要不发生大妖袭城这种事,犬山足以安稳到十六夜老去。
  如此,甚好。
  犬夜叉,你为什么对产屋敷一族这么上心?五条莲叼着根草,蓝眸微转,恶鬼也好,鬼杀队也罢,连产屋敷的诅咒也要出力,其实追根究底,这些事与你没有太多关系。
  所以,为何要掺和?
  你似乎生来就有一种使命感,驱策着你一次次站在人类的立场做决定。五条莲道,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我是个人类,但我比较崇尚妖怪的做法。不是涉及自己的事,没必要揽在自己身上。
  否则,这件事的成败和因果将永远纠缠在一个长生种的命线上,年复一年地折磨着他。
  人类寿数短暂,百年更迭三代。一生到头,恩怨便散了。
  可犬夜叉寿数漫长,如果鬼杀队数百年、上千年没杀死鬼王,这期间的生离死别,无数活人给予他的回忆,他都将一人背负下去。
  我倒是希望你自私点。
  缘一没说前因,只道:鬼王无惨是我定下的猎物,必须杀死。
  前世,在他最无助的低谷时期,是鬼杀队朝他伸出援手。
  后岩胜叛变,他被驱逐出鬼杀队,是产屋敷一家仍在暗中帮助他,让他每到一个村落小镇,总能得到一些吃穿用度。
  长达六十年的恩惠,他从未忘记。
  只是,他辜负了他们。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没找到无惨并杀死他。
  缘一不语,只觉得心头空荡荡的,像漏风般难受。
  五条莲没说话,只是揉揉缘一毛茸茸的脑袋。不知为何,他感觉小孩的情绪很低落。
  头抵大掌,缘一的犬耳抖了抖,大抵是狗的脾性都喜欢被摸头,他居然觉得有点点舒服?
  不,我不是狗。缘一如是想。
  然而,再妥帖的计划也有中途腰斩之时。
  突兀地,一道凌厉的劲风从后方直刺过来,堪堪擦着缘一的头顶而过。五条莲及时收手,就见一条莹绿色的长鞭削掉了孩子翘起的呆毛,再飞快地收了回去。
  霎时,纷扬的白毛四散飘落,缘一的眼神有点发直。
  他抬起手往头顶一摸,发现翘起的呆毛只剩个底,触感还挺扎手。
  缘一: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除了他的兄长,缘一不作他想。因为只有在杀生丸的气息靠近时,他不会做任何防备。
  但是
  但是!哪怕是兄长,也不能随意剃他的头发!
  兄长,你缘一回首,就见杀生丸已至他身后。
  不同于往常的两手空空,杀生丸似乎学会了怎么当一个好哥哥,手里还拿着给弟弟的伴手礼。
  那是一根木质的、造型诡异的人头杖。
  人头杖,顾名思义是镂刻着人头的权杖。它的顶端是后脑靠着后脑的老人头和女人头,雕得栩栩如生,颇为阴森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