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不早了,崔家九郎,你快进去吧。善善虽然不在,但我也算替她见过你了,你好好参试,莫要分心。”
陆濯问:“我本想来与善善见上一面,她去哪儿了呢?”
温氏笑容不改,一派淡定:“她呀,方才瞧见了两个手帕交,去打了招呼,眼下却不知走到何处去了。”
“……”撒谎!
他这个老丈母娘,也是个诡计多端的人啊。
陆濯不懂,为何不能提他,他堂堂五皇子,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陆濯眼睑垂下,把阴暗的情绪压下去,再抬眼又是温雅无害的好晚辈。
“我备了一些养生方和颐养的药丸给夫人您,原本是想托善善带给您的,如今正好交到您手上。”
多么孝顺懂事的后生啊。
温氏拿着小匣子,有些感动,目送着“崔九”一路进入贡院大门,才回到马车上。
陆濯硬着头皮进去,制止相熟之人冲他行礼,然后守在门口,盯着考官们检查考生身上有无夹带作弊之物。
而徐善还在等陆濯,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的人影儿。
王得志在装死,他也不懂陆濯,没有人可以懂陆濯。
冷不丁地,徐善杏眸微嗔,她一提曲裾,月牙白的裙摆划开一个漂亮的幅度。不顾王得志的呼喊,她人已经噔噔噔去远了。
“崔郎君。”徐善走到崔九跟前,把香囊递给他,“闲话就不多说了,这里面有提神醒脑的药草,愿你这一次高中。”
“好。”崔九把香囊系在腰间,“有劳徐女君,我不会让你失望。”
徐善其实没劳。
香囊也不是她做的,她早已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但她就当成自己做的了,微笑着看崔九。
崔九轻声道:“我有一话,想在放榜后对你说。”
“我等你。”徐善也跟着脉脉。
不能再耽搁了,崔九对徐善一揖,进入贡院。
——当场就被扒了香囊!
“禁止夹带。”陆濯面无表情地说。
第30章 陆濯兴师问罪
小送过崔九之后,徐善不紧不慢地走回到了五皇子府的马车边。
“哟,徐小娘子终于送别好情郎了,舍得回来了?”王得志歪了歪嘴,阴阳怪气。
“公公此言差矣。”徐善多么善解人意,“这样的话,让五殿下听见了,他得多不痛快呀。”
——“连王得志都看出来崔九是我的情郎了,陆濯怎生看不出来?”
——“陆濯,是好人就应该成全我与崔九。”
将将赶回来的陆濯:“……”幸亏他不是好人,他偏不成全。
他做贼心虚放慢步伐,想再多偷听两句。
王自得在为他打抱不平:“徐小娘子,你既晓得五殿下会不痛快,你还与那个白身勾勾搭搭做什么,咱家拦都拦不住!当五皇子妃不好吗,怎生如此不惜福?”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徐善问。
“我自然……”自然是要的哇,能当娘娘谁还当公公?王得志老脸露出渴望的表情。
“王公公,放宽心。”徐善细声细气地安慰他,“即便是五殿下的后院再充盈,您也定会是他身边独得宠爱的王妃。”
……这话说得越发荒谬了。
再瞧一眼王得志,他居然真的蠢蠢欲动了。陆濯怒从心头起,他大步踏过去,轻喝:“王得志,你还是喂马去吧!”
王得志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
他太难啦。
徐善还没来得及为他哀悼,一只香囊就冲着她丢过来:“徐善,这是什么东西!”
“……”徐善正巧接到,她摩挲了两下,曼声说道:“大约是一只香囊,做工很不错呢,花样也颇为用心。”
——“陆濯莫非也想要了,早说啊,念夏做了一打呢,回头都送给他,他抢人家崔九的做什么。”
陆濯满腔的幽怨一顿,世上怎会有如徐善这般虚情假意的人。不过还好,徐善待人,公平公正,她对崔九也如出一辙的虚情假意,不是针对他陆濯一个人。
看来徐善对她的裙下之臣也没有几分真心呀。
想到香囊被扯开的那一瞬间,崔九盯向他的目光,陆濯通体舒畅。崔九,也是一个可怜人罢了,他陆濯好歹看穿一切活得清醒,而崔九呢,无知单纯,尚且沉迷于虚假的情障里。
“五殿下慧眼识珠,可也是想要这样的香囊了?”徐善体贴地问。
陆濯“哦”了一声,声调微扬,假模假样地问:“可是徐小娘子亲手所做?”
“确实耗费了不少心血。”她去督工了呀,“不过,能得到五殿下的赏识,也是这些香囊的福气啊。”
陆濯:“……”他分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变成赏识了,徐善又在套路他,太坏了这个人。
好在,他已经不会轻易上当受骗了,他义正词严:“徐善,你可知罪!”
“不知呀,五殿下,您又怎么了呢?”徐善蹙起鸦羽般的乌眉,“您不喜欢这香囊了么?”
陆濯顶了顶牙,暗道好险。
他喜欢,喜欢极了,他差点跟崔九一样,以为香囊是徐善亲手做的。若不是听到徐善心声,他肯定欢欢喜喜收下香囊,朝夕不离,同塌而眠。那岂不是又被徐善狠狠玩弄了!
“我不喜,我甚恶之。”陆濯面沉似水,语气凝重,“你可知,这香囊里有提神醒脑的药草,当属夹带。徐小娘子,你险些酿成大错。”
徐善一惊,掩住唇,失了色:“竟有这般严重?五殿下,我是无意的,没有耽误到崔郎君参加会试吧?”
她甚至低下头,泫然若泣,单薄的肩头轻轻地颤抖,“倘若真有什么不好,你们处置我一个人就好,不要追究崔郎君的过错,求求五殿下了!”
她这个时候都惦记着崔九。
甚至愿意为崔九牺牲,委曲求全做到这一步。
陆濯的眼眶红了,眸底掠过一道阴翳的暗影,旋即徐善的心声在他耳边响起。
——“笑死我了,真这般严重,他刚刚还有闲情逸致跟我掰扯东掰扯西哦。”
——“陆濯,不行。”
“……”
陆濯紧紧地绷起一张脸,一声不吭,拂袖上车。
“五殿下?”徐善在背后唤他。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陆濯甚至没有扭头看一眼,径直进入车里。
凉飕飕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走!”
这个崔九,不能留了。
-
又小送了陆濯一程,徐善回去找温氏。
温氏坐在马车上,面前的小几上有一只打开了的小匣子,她正清点着里面的东西,满面红光的。
“善善,你来了。”温氏冲她招手,“快来看看,这都是你意中人送来的。”
意中人——
徐善顿了一下,试探地问:“崔九郎?”
“确实是崔家九郎,你们两个呀,都不害臊的。”温氏嗔了她一眼,“他来寻你,你不在,却遇到了我。他面色不改,很是从容地与我见礼,还送与了我这些。”
徐善就听不懂了,她觉得有些奇怪。
崔九来的时候见到她了啊,她还送了崔九香囊,又过来徐家马车这寻她做什么。她与崔九相见的时候,也没见他背着什么匣子啊。
她可是亲眼瞧见崔九往贡院大门去了。
“崔家九郎,能文能武。”温氏对将来的女婿赞不绝口,“他骑着马很是意气风发,看着就不似你爹那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文官。”
确实,崔九能文能武会骑马——
不过他今日没骑啊!
会试要连考三日,马骑来了还要请人伺候,简直多事。
徐善看着她的娘亲大人煞有其事的样子,晓得事怕是真是,然而,她遇到的究竟是哪个“崔九”哦!
人家还给她送礼。
徐善看向匣子:“娘,这里头都是什么呀?”
她近身去看,额头被温氏点了一下。
“善善,怎么崔家九郎也知晓我有咳疾了?”
这种小疾,温氏向来觉得不碍事。她不怎么跟儿女抱怨,往外更不愿意说,还怕说多了徒惹他人忌讳。
“不过他倒是个好的,弄了这些方子和温补的药丸给我。”
“药不能乱吃的。”徐善说着取出压在匣底的药方,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上辈子,温氏就给西北的她去过信,说是得到了什么偏方,可以根治咳疾,她先试试,若确有其事再抄送过来,看陆濯能不能用。
徐善觉得就很荒谬。
温氏从来不在外面说身体不行,她得到这个偏方,估摸着是有人想借她的手呈给陆濯。疾病与疾病不相同,药如何能乱吃。
可她的信还没送回去,温氏人就没了。
后来徐正卿跟她说,与偏方没关系,温氏是一口气卸下去,没熬过来。
徐善摁了摁心口,展开药方,她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