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惊雁这时候脑子动得飞快,却死活想不出来梁问源是什么意思。他的腿也顾不上怕了, 自作主张地朝着聂还林走,甚至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还林,还林。孟惊雁一边跑一边梦呓似的喊聂还林的名字,最后张着手扑进了聂还林怀里。
  虽然这一夜都像是噩梦一样,但孟惊雁还是在碰到聂还林的一刹那更惊慌了,他在聂还林身上闻到了一种陌生的味道,像是一种信息素,炽热又强势,让人想起滔天的山火,不顾一切地将万物席卷。
  还林,你和我说句话。孟惊雁手指抓着聂还林的后背,不受控地蜷起来:还林,我害怕。
  梁问源看聂还林有孟惊雁扶着,腾出身来去看冯均,忍不住又大声骂了一句:操!
  孟惊雁扶抱着聂还林,却听他低低地痛哼一声,无力地朝地面滑去,他顺着他的力跪在了地上,主动地朝外面释放着信息素。
  合欢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聂还林在孟惊雁的怀里簌簌地抖,体温越来越高,疼痛却像是得到了一些缓解。
  孟惊雁不知所措地把聂还林捂在怀里,刚才的惊惧疑虑一刹那都被担心替代,他露出后颈的腺体,让聂还林尽可能地贴近它。
  连接又拨了几个电话出去,梁问源才走回两人身边,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隔绝着,他无法再走近聂还林。
  他极力压制着怒火,尽可能平和地问孟惊雁:你能带他去林鹤那吗?他现在被甲等体质反噬了,并且在抗拒你以外的所有人,需要尽快得到治疗。我需要留在这儿善后,林鹤那边我已经通知过了,你们直接过去就可以。
  孟惊雁不知道什么是甲体质的反噬,但他也没心思问,匆匆点点头,半扶半抱着火炭一样的聂还林朝着车的方向走。
  车内封闭的空间里被孟惊雁的信息素充满了,聂还林的眼睛的清明时隐时现,他有那么一会儿察觉出孟惊雁在开车,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哑得像是砂砾在摩擦一般:他伤到你没有?
  孟惊雁腾出一只手来,握着聂还林的后颈轻轻地揉捏:我没事。别说话,我马上送你到林鹤那儿。
  聂还林低低地喘了几口,断断续续地说:别怕,没事没事啊宝贝。
  他不说话还没事,他一说话孟惊雁就鼻子有点发酸,他低声说道:你靠着休息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到。
  聂还林安静下来,呼吸却越来越粗沉,最后齿间终于泄出低沉的呻/吟。
  孟惊雁心疼得要命,却不敢掉眼泪,只是轻声跟他说道:马上了马上了,还林坚持一下。
  孟惊雁这辈子没开过这么快的车,到了林鹤的医院门口时,已经有担架车在门口等待了。
  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把聂还林扶了下去,孟惊雁才意识到,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承受聂还林身上那种侵略性的信息素。
  孟惊雁双脚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急救室门口。抬眼看着那个刺目的大灯牌,他扶着长沙发坐了下来。
  今晚发生的事情像是电影一样在眼前放映,先是错帧一样混乱得让人难以捉摸,又终于一点一点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宋玉兰骗了冯均。
  冯家根本就没什么在医院工作的亲戚,冯均错信了宋玉兰的鬼话,把冯管家从医院挪了出去,却没能为他争取到有保障的治疗,或者就是宋玉兰有意杀害了冯管家,却骗着冯均说是孟惊雁的阴谋 。
  冯均枯憔悴,满口的黑牙,像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一定也是宋玉兰用来控制他的下作手段。
  冯均的那些话,听起来尽是对孟惊雁的恨意,实际上却饱含了懊悔和不甘。
  孟惊雁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整颗心都被自责占据:或许冯均说得没错,他就是一直在伤害他身边的人。
  他母亲,他父亲,冯管家,现在又是聂还林。
  但是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脆弱,聂还林为了他还在急救室里面抢救,他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
  他身边的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拿着各种各样的设备和药品,他在一边看着,心就像针扎一样疼。
  大概到了半夜,孟惊雁听见急救室里传来很大的响动,叮呤咣啷的像是有什么砸在了地上。
  过了没一会儿,两个护士搀扶着一个医生走了出来,那医生额头上有个不小的口子,滴下来的血把手术服的半个胸口都染红了。
  孟惊雁心惊胆战地看着,想着一定是聂还林出事了,正想往里走,就看见一个小护士抱着一套枷锁一样的东西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正好林鹤推开手术室的门像是要出来,孟惊雁急忙迎上去问他道:怎么了?还林怎么样?
  林鹤也是满头大汗,看见孟惊雁,他把脸上的防护面罩向下扯了一半:他情况有点复杂。
  孟惊雁看他一脸的难色,更着急了:到底怎么了?
  急救室里又传来几声女孩子的尖叫,两个医生跑出了,慌慌张张地跟林鹤说道:病人失控了!
  孟惊雁一把推开林鹤就往里走,却发现中间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禁,隐隐约约地他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他转头看林鹤:麻烦您给我开门。
  林鹤皱着眉站在他身边:你确定吗?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对你本身来说未必安全,而且你还怀着孩子。
  孟惊雁看着他身后的小护士,反问道:那你们还有其他办法吗?把他捆起来?还是用致命剂量的抑制剂?
  林鹤心里很清楚,安全范围之内的药他都用过了,但是都没有明显的效果。这种情况最常见的解决办法就是让甲等Alpha自己熬,熬过去了就像是大病一场,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恢复不了,熬不过去,那就权当是认命。
  本来甲等Alpha就是个犯规的存在,一生中总要经受多余常人的筛选。聂还林熬过了早夭的风险,却不顾反噬的后果去伤害别人的性命,就注定逃不过这一次新的筛选。
  但是不幸中的万幸,聂还林百分之百匹配的Omega就在他身边。虽然林鹤从来没经受过这样的案例,但书面上的知识却让他相信孟惊雁会是当前唯一一个可以救聂还林的人。
  到底是纸上得来,而且风险很大。林鹤沉默着,还在犹豫。
  孟惊雁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对林鹤说:林医生,我求您,我得帮他。
  林鹤按下指纹,门禁应声而开,他低声叮嘱道:小心一点,不要做出任何带有攻击性的动作。
  急救室里站满了穿着防护服的人,全是冷冰冰的纯白色,他们自发地围成一圈,像是一个惨白的牢笼。
  聂还林背对着孟惊雁,他脖子上戴着抑制剂缓释环,手脚上都缠着被他扯得七零八落的控制带。
  他一扬手,又打翻了一盘手术器械,金属叮叮当当地摔了满地。
  孟惊雁才发现聂还林光着脚站在满地的碎玻璃上,地上有好几个血脚印。
  还林。孟惊雁轻声喊他。
  聂还林听见响动,猛地转过身来。
  他不认识他了。
  他用一双血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把他盯着,像是盯着不共戴天的仇人。
  孟惊雁从来没见过他这个表情,却慢慢张开手,语气里的温柔一点没少:我过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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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聂还林的视野中全是炫目的白光, 只有边缘泛着针芒一般的猩红,影影绰绰的人和物就从那猩红里漏进来,看起来张牙舞爪,扭曲又可怖。
  疼痛是冰冷的, 就像是有人在他头顶磕碎了一个鸡蛋。随着液体的黏稠流淌, 疼痛一点点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咕嘟咕嘟地翻滚着, 不知停歇。
  他烦躁地想要摆脱这疼痛,却没有一个发泄的出口。他想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摧毁, 不计后果。
  在暴躁的疼痛之中, 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香气。
  他听到有人的声音,却无法辨认那些凌乱断续的词语。
  如同困兽一般, 聂还林在愤怒中嘶吼。
  他恨这让他疼痛的世界。
  我过来好不好?终于有一句完整的话凿破了他与世界之间的屏障, 像是一淙清凉的春水,潺潺地流进他心里。
  可是他的内心翻滚的是滚烫的岩浆, 一瞬间就把他心里的一点清明蒸发了。他朝着声音的来源发出一声示威的咆哮。
  穿着防护服的人们在他怒浪一样的信息素中瑟瑟发抖,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有几个人已经扛不住, 直接离开了急救室。
  林鹤看着只穿着便装的孟惊雁,有点担忧地对他说:他现在没有正常的思维,身体机能都是紊乱的,你确定这种强度的信息素你可以承受吗?
  孟惊雁压着掌心示意他不用担心, 自己慢慢地朝着聂还林挪了一小步。
  他不是凭感情行事, 也不认为现在这个浑身肌肉绷紧的野兽是安全的,他只是没有办法。
  朝他咆哮的不是聂还林。
  聂还林是像是卫星一样环绕着他的人,是为了他每日每夜守护他的人,也是为了他不顾惜自身性命的人。
  他知道聂还林可能会伤害自己, 也知道聂还林如果真的伤了自己,在他醒过来之后会多么自责难过。可是就算是聂还林疯了,会杀了他,难道他就听任他朝着深渊坠下去吗?
  要是聂还林连伤害他的机会都没了,那他自己完完整整的又有什么意义?
  孟惊雁看上去已经失而复得了整个世界,但其实整个世界也不过就是一个聂还林罢了。
  合欢香气在空气中一丝一缕地不断漾开,给冰冷的急救室带来涟漪一样的暖。
  孟惊雁轻而慢地朝着聂还林走,双臂下垂且微微张开,是个不设防的拥抱姿势。
  聂还林依旧呲着牙,却在孟惊雁的气息中缓缓向后退了半步。
  林鹤在孟惊雁身后颤巍巍地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能读懂那个动作的含义是让步。他知道孟惊雁身处险境,却也有想要探求未知的私心。
  还林,孟惊雁轻轻地叫他:我来带你回家,我还没吃晚饭呢,都快饿晕啦。
  聂还林的嘴唇猛地一松,露出了一刹那的委屈,却又很快绷紧了,恢复了怒容。
  孟惊雁张着手,终于一步步走到了聂还林身边,他轻声问聂还林:我有点冷,能不能抱抱我?
  见聂还林站着没动,孟惊雁低低叹了一口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道:是不是身上疼?我抱着你,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好不好?
  聂还林茫然地看着他,像是在努力领会他话里的含义。
  孟惊雁看上去放松,其实内心里已经绷成了一面鼓,咚咚咚地敲个不停。因为按照聂还林此刻的状态,要是对他动手八成可以一击致命。
  他倒不是怕死,他怕聂还林受不了。
  就在他祈祷着千万别出岔子的时候,远处的人圈当啷一响,一个不锈钢托盘在地上蹦跳着不断发出欢快的脆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惊恐地盯着地上那个打转的托盘。
  孟惊雁眼看着聂还林的面部肌肉重新绷紧发僵,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他把蓄势向外冲的聂还林一把搂住,一边拼命往怀里按,一边绝望地喊他的名字:还林你看看我,是我,我是梦儿呀。
  像是一个咒语一样,聂还林僵住了,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凝在孟惊雁怀里。
  孟惊雁心跳快得几乎要连成一条直线,一点不敢疏忽大意,他哽咽着哄聂还林:嘘宝贝儿,不害怕不害怕,我在,你放松点儿。
  其他人都远远地站在出口附近,只怕聂还林再发疯,他们连孟惊雁都救不了。
  令人吃惊的是,聂还林居然在孟惊雁怀里慢慢松了劲儿,他抵着孟惊雁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半天挤出几个粗哑的字音:哥,好亮
  孟惊雁护着他不住地拍抚:我在我在。他太心疼,却不敢掉眼泪。
  聂还林一脱力跪到了地上,孟惊雁也顺着他慢慢蹲身,抬头看了一眼林鹤。
  林鹤谨慎地小走近他们,聂还林却还是一下就警惕了起来,朝着林鹤的方向呲牙。
  孟惊雁只好低声跟林鹤说:有没有光线暗一点的地方可以做检查,我先带着他过去再检查。
  林鹤安排了病房,孟惊雁扶着聂还林,几乎是一步一挪地走过去。
  一开始聂还林并不配合检查,但他身上信息素的作用一降下来,他体力的透支就凸显了出来,无助地抓着孟惊雁的衣服,小声说:哥哥,身上疼
  孟惊雁给他揉着背,轻声哄道:放松一点,等林医生给看看就不疼了,我在这儿守着,不担心。
  聂还林的脑子还是乱,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堆乱七八糟,大部分是问孟惊雁吃了什么冷不冷累不累。
  孟惊雁耐心地一一回答他:吃饱了,不冷,也不累。
  聂还林放心了,倚在孟惊雁怀里慢慢就睡着了。
  这时候孟惊雁才按铃让林鹤进来检查。
  林鹤从聂还林身上采了两管血,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跟着三个护士,一个拿着输液的药瓶,另外两个推着生命检测设备。
  血项基本正常了。林鹤也松了一口气:太险了。
  孟惊雁拢着聂还林轻轻拍抚着,压着声音问林鹤:他怎么总说疼?还会疼很久吗?
  林鹤做了个放心的手势:甲等体质反噬,本质上就是信息素失调。他的信息素本来是用来压制其他人,但当本体受到反噬时,信息素就会大量在血液中释放,并结合自身的信息素受体。
  他的身体就会被激发到一个顶峰,所有的感知觉都会被放大到极限。
  通常情况下,如果得不到缓解,甲等就会因为体能耗尽导致机体衰竭。
  现在他已经可以放松甚至休息,血液信息素水平下降到非病理范围,应该不需要太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