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段应瑾喝下去那大半杯玉石泉水后人就稍微有了意识。之前觉得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终于得到了肯定,那是他的儿子段崇文。从小就比一般人聪慧,师从全国都鼎鼎有名的三位数理化大师,他的天赋让三位大师都惊叹不已。
然而世事无常,谁知道贾家会那么突然地爬起来。还提出和家里头联姻,才刚刚露出一点不愿意的意思贾家就图穷匕见。不得已,段家只得安排段崇文远走,也幸好安排段崇文远走了。另外一家也算贾家的宿敌,不到三年时间就没一个活在世上,让他们也是后怕不已。
他知道,段崇文在乡下娶妻生子,他很高兴儿子看懂了他寄去的信件。倒是妻子袁芳,根本看不到儿子的优秀,只会一味的失望责骂,到后头竟然选择了与贾家联合,害得父母和自己被抓。袁芳的这一步所有人都没料到,他甚至都没机会给儿子写封信提醒下。在青煤被人打断腿之后,他曾经想过儿子会不会已经被人给害死了。
但他听见了什么!听见了儿子叫他“爸”,还教一群小孩子叫他“爷爷”,他听到了好几个不同的、稚嫩的声音叫他“爷爷”,在半昏睡状态中,他真是经历了那么多苦难都没落一滴眼泪,硬生生哭成了泪人,眼泪就没停过。
他能感觉到被人包在棉被里移动,天黑又天亮,从斗车、卡车再到牛车。一碗带着清甜香味儿的粥水又灌到了嘴里,他听到一直和儿子一起的那个爽利女声说了声:“段崇文你慢点,别洒了。”
“嗯,我知道的。”已经到了大鱼乡,换了王虎找的牛车,手里还有派出所开的介绍信,段崇文整个人都放轻松了,回了沐红玉一个温柔宠溺的微笑。
沐红玉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被电给麻了一下,别过脸接了饭盒收起来拿回去再洗。转头去盯着段如旭和段如星兄妹俩吃包子别那么快,又让段如月给她爸爸揉揉腿,打算回去后就开始给段崇文把复健给提到日程上来。
牛车吱嘎吱嘎到了九大队,没有在大队部和知青院做停留,直接就回了院子。这个时候,磨坊几位都在河边捡石头,夏小菊一家也没闲着的,所以院子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沐红玉在说好的车钱上又多给了巴掌大一块肥腊肉,赶车的公社清洁工兴高采烈地回去了。转头沐红玉就对段崇文道:“让孩子爷爷和你住一屋,小太阳搬到我这边来。”
好吧,段崇文嘴角苦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爬上她的床,和她能够像在牛棚那样离得很近聊天。
段崇文是不得用的,沐红玉只好自己上手把段应瑾给背到房间里。不过暂时没敢往床上放,便让小月亮搬了把竹椅子在屋里来,把人放在了上头。
段崇文自己上了轮椅,先去厨房看了看。这两天秦家姐妹肯定帮忙维持了灶台里头的热度,灶台上沐红玉斥巨资买的大铁锅和旁边大陶罐里都烧着热水。灶台前悬挂的炊壶里也新换过茶叶,倒出来的苦丁茶透着清香。
他滑着轮椅找了木桶,试着扶着灶台站起来,发现这么支撑着并没有什么问题,便把两个木桶都装了热水。坐下来用轮椅往屋里头运,才走了两步,沐红玉就大步走了进来。
发现他竟然都装好了热水,松了一口气,“交给我吧。”
段崇文也不逞能,而是照实说了:“刚才我撑着灶台能站两分钟,是不是我的腿能好了?”
“也不一定,”沐红玉前世见多了各式各样的病人,生理上头的好说,但心理上的病症真的很难说,“也许你这两天太着急孩子爷爷的事情了,所以很迫切的想要站起来。万一这两天一过,你那种紧迫感没有了,你又站不起来了呢。”
“红玉,你一直说‘孩子爷爷’,是不是觉得还没见过我爸有些生疏啊?”段崇文其实心知肚明原因在哪,但莫名就不想沐红玉把关系撇得那么清楚。什么温水煮青蛙,没把沐红玉这青蛙给抓着,倒是先把温水给急成了开水。
沐红玉上辈子是个孤儿,第一任渣男后和第二个倒是步入了婚姻礼堂,结婚当天倒是改口叫了爸妈,可后来知道她怎么都怀不上孩子,反倒是小三怀了后,那对夫妻就直接找上门来让她赶紧留下车子、房子滚蛋,说是不配做他们家媳妇,不配叫他们爸妈。付出了好几年心血,以为终于能够有个温暖的家的沐红玉直接懵了。这家人管东管西她忍了,丈夫总是嫌弃她顾工作不顾家却刷着她的工资卡,她也忍了;但出轨还怪她,她忍不了。结束了第二段感情后,对于叫别人“爸妈”她渐渐有了抵触,所以穿越过来后对于原身有那样一对偏心的父母她是暗暗松一口气的。
可段崇文的父亲,孩子们的爷爷,醒来之后她要怎么称呼?沐红玉不知道段应瑾的性格,突然就觉得有些为难了起来。
段崇文又从她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抵触和困扰,叹了口气,终究不想把人逼得太紧,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告诉她:“我这边虽然现在没什么人注意,但为了保险起见,人前我们还是得把和爸的关系保密。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你干爹吧,儿女不在身边,如今生了重病你接他过来住些日子。”
“干爹?”沐红玉想了想,这个称呼勉强能够接受,但是,“我哪来的干爹?”
“你在帆江厂平时和你妹妹来往多吗?”段崇文从杨峥那边打听到是不多。
果然,沐红玉想都没想就摇头,“沐青翡生怕别人知道有这么个姐姐,没事都不会往二食堂来。就是每个月发工资,她也都是托人送一点饿不死人的钱票过来而已。”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记得厂医院里前两年分了好几位老大夫过去,你师傅在里头,为什么不能有个干爹?到时候再让杨同志帮忙说两句,这事也就更没人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