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昼短夜长, 王道姝睡觉的时间也比平时多了许多。这段时间不给出去玩, 她只能在家自己找点事做。
她对自己眼睛爱护的很, 在这要是近视远视, 或是年老以后得了老花, 可没有眼镜配的, 故而她从不在晚上看书, 晚上是她散步、锻炼以及的绝佳时间。
红狸在一旁给她递上已经搁在旁边凉了许久的牛乳,柔声道:“七娘润润喉吧。”她腿上还放着正在缝制的贴身的圆领衫,已经缝了一半。
许多女孩子都不爱针线活, 王道姝小时候做了几次,连着被针刺伤了好几次手,崔意华心疼得不行, 再也不叫她做这些了, 横竖她们也不是专做女红的人。现下刺绣技艺并不发达、也不流行,衣物以织出来的图案或印花为上佳, 少有人专注绣花, 许多刺绣勉强在能看的水平, 因此鲜闻有人绣花绣伤眼睛的。
王道姝倒是有心将刺绣发扬发扬, 可惜她对绣工一窍不通, 只画了几个花样, 让红狸她们照着绣来玩玩。她也不绣多的,顶多在胸口处绣个小图案,和胸针起一样的作用。夏天的料子不适合绣花, 现下天气冷了, 红狸几个人便绣上了。
要绣的东西不多,红狸几人也并不慌乱,有说有笑、慢悠悠的绣着玩。
王道姝笑道:“你们倒是舒服。”看她们绣的开心,王道姝继续画着绣样。她绘画技术不佳,只能画一些小图案,还算不上好看,那种真正的画作是绝对画不出来的,这些还要看天赋。她阿耶阿娘都有这种天赋,连王青繁都有些,为着这个不知有多难过。
“七娘画的这个玉兔捣药好看,等会归我绣了。”桑中抢先说道。
同样是绣东西,能绣自己喜欢的花样,自然是最好了。蔓草推了推她,“你这也太坏了,最好看的几个都归你,我们都没机会去挑了。”
桑中抿唇笑道:“谁让我眼尖。”
红狸用陈皮给王道姝泡了杯茶,笑道:“没人跟你抢,都归你算了。”她说着要将缝到一半的圆领衫递给桑中。
桑中吓了一跳,“我缝的没你好看呀,还是劳累你辛苦一下。”她这时倒是变得乖巧了。
又画了几个小图案,放下笔后,王道姝转了转手腕,“几天没提笔,再一握便觉得无所适从,画一会便酸痛了。看来以后无论如何,也要每天写写字才是。”这一世最长也就五六天没写过字,上一世每次放完寒暑假重新拿起拿起笔后,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要适应好几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天气渐冷,外面也显得雾蒙蒙起来,她的院子又正对春池,池面上一阵阵雾气涌动,恍若仙境。王道姝瞧着得趣,暗自惋惜自己不擅丹青,否则定要将这幅画面给留在绢上。
瞧出她的兴致,红狸试探问道:“七娘可要出去走走?”
王道姝迟疑一瞬,“不了吧,我练会琴。”除了吃喝玩乐外,弹琴是她现在最大的爱好,每日至少也练半个时辰以上,防止手生。
红狸“噗嗤”一声笑出来,“七娘你忘了?万壑听松的弦断了,你昨日送去了郎君房中,还没修好送回来呢。昨日小大郎一直在哭闹,春雷不是昨日被县主拿过去哄小大郎玩了吗?”
王道姝也突然想起来了,看来自己这是没睡好,脑袋也不灵光了?不过一想到拿去哄大郎,王道姝就不开心,咬牙道:“明日我一定要把春雷拿回来!”
虽然知道阿娘不会让大郎碰琴,王道姝还是想起他就没来由的有一股火。她现在是能不见大郎就尽量不见他,不然总是要手痒。果然,打孩子是会上瘾的!王道姝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考虑清楚再打,否则沉迷其中就完了。
想了想,她又有些泄气了,“我还是练字吧,把我前段时间新得的程屯田的诗集拿出来。”程郎中为前朝末代诗人,明冠天下,因曾做过工部屯田郎中,世称程屯田。他的诗将战乱离苦表现得淋漓尽致,是王道姝最近十分崇拜的诗人。
王道姝练字背书时,婢女们都自觉地安静了下来,甚至全都挪到外间,继续手头上的活计。手腕悬空写字极其考验臂力,王道姝练了一会便觉有些难受,她先时为了这个,专门练习了许久的射箭,她对射箭兴趣不大,练习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手臂更有力量,便于写字。
抄了几首喜欢的诗,王道姝停下来喝了口水,将自己抄的举起来左看右看,顿觉自己又进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王道姝美滋滋的想着超越阿耶阿娘的那天。
正在自恋当中,红狸端着一个剥了皮的柿子进来,蹙眉道:“听说皇太子今日过来了。”他都快跟小娘子定亲了,老是大张旗鼓的跑过来干嘛,图惹人非议。
王道姝有些惊讶,他每天不是很忙吗?还有空到处乱跑?不过转念一想,二叔祖都因为他哥哥叛乱而受伤了,他探望一番也是常理之中。王琦先前之所以会传出殒命的谣言,盖因胳膊被人砍了一刀,虽然不致命,但也疏忽不得,殇医当时甚至说若是将养不好,这条胳膊怕是要废掉。
主仆二人正胡乱说着话,晨风慌张进来说:“七娘,我刚才从外面回来,瞧见太子的仪仗朝我们院子来了。”她手上甚至还抱着刚拿回来的布匹就进来了。
“慌什么?太子来了是什么稀罕事不成。”红狸斥道:“小心被几位傅母听到,你又要被罚。”王道姝的傅母们不仅要管教她的品行仪态,对她身边的婢女们更是看得严,毕竟她们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忠实信徒。一个人养好不容易,学一些坏习惯可太简单了。
晨风平静下来后,也有些后怕。她性子不如红狸她们沉稳,被傅母罚的最多的就是她,红狸几乎就没被罚过,她吞吞吐吐道:“我、我错了。”
王道姝微微叹了口气,“你回去将《清静经》抄一遍,好好养养性子。”晨风若是再这样下去,真不适合做她的贴身婢女,忠心却总是犯错,这样的最让人头疼。
“我知道了。”晨风低着头,乖巧应着。
恰在此时,蔓草进来回道:“七娘,皇太子到我们院门口了。”
王道姝翻了个白眼,“走吧,出去迎他。”她练字好不容易渐入佳境,一个个马不停蹄的跑来打断。
崔介衡来鹿鸣苑没带什么人,毕竟是后院,于礼不合。他手上捧着个盒子,正美滋滋的想着阿玄看了盒中的东西要怎么谢他,就见到王道姝一脸阴沉的出来了。
“怎么这么不高兴,谁给你气受了?”崔介衡吃了一惊,语气也有些肃然,仿若王道姝一说出那个名字,他就要去砍人一般。
王道姝瞪他,“还能有谁,你啊。”
崔介衡觉得自己被莫名中伤,小心翼翼道:“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啦?”
王道姝哼道:“我正在练字呢,你就非要来打断我。”
“原来如此。”崔介衡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干了什么惊天恶事,随后又兴致勃勃问道:“练的什么呢?我给你瞧瞧,接着练去。”
王道姝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没什么。”忽而又眼睛一亮,崔介衡工于书画,她不会画,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呀。想到这,王道姝扬起笑脸,伸手指向远处,问道:“赤熊哥哥,你看那边好看吗?”
崔介衡转过头去,认真的瞧了许久,点头道:“好看。”
王道姝笑得更开心了,语气都柔和了下来,“那你把这幅景象画下来,好不好呀?”
恰在此时,几只寒鸦停栖于春池边的柳树稍上,柳树枝叶早已凋落,唯余枯枝屹立,在蒙蒙雾气中,若隐若现。崔介衡心念一动,点头道:“好,我先在你这画个草图?”
王道姝急忙让红狸等人去准备用具。
望着辛苦作画的崔介衡,王道姝又是端茶、又是送点心,极为殷勤。崔介衡渐渐放下画笔,盯着点心陷入了沉思。这个坏丫头平时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好过?所以到底是画重要、还是他的画重要、还是他重要呢?崔介衡陷入了沉思。
他停了下来,王道姝以为他在思考画作的内容,也不敢打扰,乖巧的坐在一旁,纤手放置于膝上,眉目如画。
崔介衡逗她,“怎么这么乖?”
“你在画画呀,我不能打扰你。”王道姝小声问道:“你渴不渴?我让人给你煮牛乳。”
崔介衡揉揉她的双环髻,“小孩子才喝这个。”
王道姝气急,“你才是小孩子!你不喝牛乳长不高!”她每天都想长得更高,不仅喝牛乳羊乳,还会穿上罩衫蒙上脸去晒太阳,不过都是挑早晨和黄昏太阳不毒的时候。
崔介衡靠近她,俯身笑道:“是吗?”
王道姝定定的看着他,好吧,他已经很高了,十七岁就身长八尺,在哪都算高的,不由默默吞回自己刚才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