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同那些贵女相处,占着“阮均衣疼爱的妹妹”这个身份,她享受了以前从来没享受过的东西。
人得到过便越是不敢失去。
但随着同那些贵女们的相处,阮珍珍也逐渐明白福安县主段意英是个多么恐怖的人。若是谁惹上了她,下场都会非常凄惨。
自上回阮珍珍翻箱倒柜,还把阮母送她的一些金器拿去卖后,倒是攒够了一百两。
但是之后几天阮珍珍参加各种宴会,阮母那边因为受到打击太大压根分不出心神帮她置办。阮珍珍为了在宴会中光鲜亮丽,只能自己出银子,置办了一套又一套的首饰。
几次下来,当初攒好的一百两又不够了。
见阮觅一直没有催,阮珍珍心中还抱着幻想希望阮觅就此忘记这件事。为了不让阮觅想起,她还每日都避着阮觅走,憋屈得不行,没想到今天还是躲不过。
看她这样子,阮觅也猜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故意压低眉,沉声道:“给你五日的期限,好生准备着。不然……”
阴恻恻笑一声,后面没说出口的威胁昭然若揭。
这恶人模样阮觅演得非常像,丢下那句话后也不等阮珍珍说什么,径直抬脚就走。
让阮觅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恐吓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从那一日开始,阮珍珍就开始了她另类的安静如鸡的生活。
宴会?不去,要花银子。
搬弄是非?不搞,没时间,要想办法攒银子。
挑拨阮觅同阮母之间的关系?……想做,但是目前不行。
雅馨院里最近也过得颇为拮据,连往日能吃上的应季水果都吃不上了。下人们都偷偷在传,她们二小姐最近好像缺钱缺得厉害,把自个儿吃的东西都托人拿出去贩卖了。
不仅如此,阮觅还听闻一件极好笑的事情。
似乎是那日阮珵难得从书院回来,本想先去探望阮奉先,却不想在半路上遇见了阮珍珍。
阮珍珍悄悄支开旁人向年仅八岁的阮珵借银子,阮珵一向同她亲近,没问原因便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给了出去。
拿到银子之后,阮珍珍没说要还的事情,直接走了。
阮珵年纪虽小,却因着是唯一的嫡子十分要强。这些年被几个庶兄压着,更是憋着口气一心想要得到阮奉先的认可。
他为人做事都颇为老成,平日里与同窗来往,遇上一些生辰或是宴会,都会让人送上礼。
可不巧的是他前脚把银子给了阮珍珍,探望完阮奉先回到书院后,就有个同窗说今日是自己生辰。在那群十二三岁的少年里,阮珵年纪小,为了合群,这样的聚会他一向不会推辞。
几人去了家酒楼,同时还差遣各自的小厮出去买了些东西当作生辰礼。
阮珵摸了下自己的钱袋,发现里头空空如也,半个铜板都没有。一旁的小厮也脸色为难。这会儿阮珵才记起来,阮珍珍拿走了他所有的银两,连放在小厮那儿的备用银两都拿走了。
不过阮珵也不慌,私下同那位过生辰的同窗说明日再给他补齐生辰礼。
事情若是这样,便没什么。
那过生辰的同窗当面一个劲推辞,说不要紧,来了就是给他面子。
其实他心下早就不喜阮珵,往日里拉着他去这去那儿不过是贪图他出手大方。这回听到阮珵说改日再送,便觉得这是阮珵找的借口,故意不送。
宴席上他装得体贴,等吃过饭后,阮珵一走,他便大肆宣扬阮珵小气,来他的生辰宴连礼都不愿意送。
这话一传十十传百,阮家几个庶出兄弟听说了,一合计,便赶忙把这消息弄到阮奉先耳边。
上了好一通眼药。
反正阮奉先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发了一阵脾气,他这人极为看重面子。就算打肿脸装胖子,也不会给别人说他寒酸的机会。
当即就把阮珵喊回家痛骂一顿。
骂过之后,为了挽回他阮家的声誉,阮奉先便让人去账上又支了银子给阮珵。让他去请几个同窗好好吃一顿,千万不要让旁人觉得他阮家小气。
至于阮珵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这种流言蜚语里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他完全没有在意过。
阮奉先给银子的事情,一下子就传到了阮珍珍耳朵里。
于是她又去找阮珵要银子了。
阮珵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自己留了点,把剩余的大部分给了阮珍珍。只是这回阮珍珍钱还没拿到手,就被出来散步的阮奉先看见了。
最后不光银子没拿到,还好一顿痛骂,被斥“视钱如命”。
阮觅真没想到阮珍珍能做得出这样的事,听过后也是笑了一会儿。她对阮珵等人都没什么感情,看起笑话来自然轻松。
阮珵算是阮母的命根子,当初盼星星盼月亮给盼来的。阮珍珍贪银钱贪到阮珵身上,还害得他被阮奉先骂,这也让阮母心中不满。
家里头最富有的人不满,阮珍珍自然更没有办法能从她手里拿到什么东西。
就在阮觅给出的期限第五天,阮母说过几天要带他们去参加一场喜宴。
这成婚的姑娘,也是阮氏族人,血缘关系其实已经很远很远了,平日里都不怎么走动。只是这回听闻嫁得很好,便大张旗鼓宴请了许多不怎么来往的亲戚。
出门那日,翠莺找了衣裳给阮觅换上,突然严谨看了看裙边,“你是不是长高了?”
这身鸢尾紫罗裙是春末的时候做的,剪裁的是夏季样式。如今七月中旬,暑气还未消散,白天热的时候穿这么一身恰好。
听到翠莺的话,阮觅转了个圈,又提起裙摆放下裙摆来回比划,才确定了。
她真的长高了!
翠莺看着她那雀跃的样子,凶煞的眉眼都柔和下来。
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正在慢慢的,健康的长大。
或许是幼时的经历,加上来到阮家这四年一直被人忽略,即使翠莺想尽办法,阮觅长的还是比旁人瘦弱一些。
就连阮珍珍,都比阮觅高。
蓦地想到阮珍珍,翠莺感觉自己脑子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连忙将这个人从脑海中剔除。她最是看阮珍珍不惯,这会儿都觉得自己脑子里不干净了。
不过看向阮觅的时候,她心情又好了起来。
“你把这身脱下来,省得被旁人看扁了去。”
“好。”阮觅应得很快,显然还沉浸在长高的兴奋当中。
她前世年纪不大,虽说穿书后经历了许多,人也变得成熟起来,但长个子这种事对她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高高兴兴换了合身的衣裳后,便出了门。
阮觅这边出门倒是简单,翠莺给她挑什么衣裳她便穿什么,一点儿也不挑。阮珍珍那边就不同了,面上做的是温婉与世无争的模样,可每回出门都想尽办法拔尖儿。
她觉着以自己的身份,同样的衣服就不该穿出去第二回 。可看来看去,没有一样是让阮珍珍满意的。
最近凑那一百两还没凑齐,也没闲钱去置办新的衣裳首饰。阮母那边有点恼她,自然也没有主动送那些东西过来。
于是阮珍珍在闺房里磨蹭许久,最后还是穿上以前穿过的衣裙。
寮烟看着她那鹅黄色的裙摆,遂从妆奁里拿了几支水光色湖花小簪出来。这几支小簪是成套的,颜色清丽,正好和鹅黄相配。
阮珍珍对着镜子看了几眼,兀自皱眉,眉眼间闪过的不满让寮烟僵在那儿。
不过她一贯喜欢装得体贴下人,说话总是细声细语。
“就算去的是族人喜宴,也是要撑起我阮家的脸面,莫让旁人看轻我们。”她说完这些话后就看着寮烟。
寮烟登时反应过来,将那几支小簪拿下来,做出愧疚的模样道:“小姐总是为着老爷夫人的面子着想,是奴婢太愚钝了。”
嘴上是这般说,心里怎么想的就无人知了。她垂着眼重新从妆奁里选首饰,专拿那些宝石大颗又亮眼的。
簪上后,阮珍珍果然没再说什么。
对比去喜宴上送上祝福,阮珍珍显然更想去喜宴上大出风头。
今日举办喜宴的阮氏族人一家也居住在鳞京,不过官位低,对于阮奉先来说同他们接触得不到什么好处。于是尽管同出一族共居鳞京,阮奉先也从来没有去走动过。
若是寻常时候,对方家中女儿成亲,阮奉先都可能不会去赴宴。不过这回对方嫁的是平谦侯的嫡子,阮奉先还没拿到喜帖的时候就听闻了这个消息,转身便让小厮送了礼去那边。
今日赴宴,还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把全家人都带上了。
显然是日后想同对方走动。
这家阮氏族人居住在小林巷,这巷子也算得上是清贵,往里居住着许多当世名家。
按照这位阮氏族人如今的官位,其实很难住得起这边的宅子。不过先前说过,阮氏曾也是鳞京顶尖的那一批士族,传承深厚。如今还生活在鳞京的阮氏族人,往前数几代,都是些鼎鼎有名的人物。留下来的宅子自然是极好的。
小林巷这五进的宅子便是如此。
阮觅跟在阮母身后,看戏似的看那几个庶出的兄长争先恐后去搀扶阮奉先,后又被阮奉先薄怒挥开手。
这么多人的场合,以阮奉先死要面子的性格,怎么可能显示出自己的虚弱?
那几人小心思是有,就是脑瓜子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带路的仆人引着他们往前去,一路上阮奉先见到一个人便要寒暄几句,好似自己人缘还不错。阮觅等得直犯困。
若是可以,她一秒都不想在阮奉先身边多待。
掩着唇一边打哈欠一边悄悄打量四周,发现她确实也不认识几个人。不过挺多人看着脸熟,好像就是上回去赏莲会时见过。
看来这边喜宴宴请的人确实多,不然怎么会连她都能看到眼熟的人?
阮觅思忖,想起来阮母好像嘀咕过,说小林巷这边女儿高嫁,显摆的很。
她想着事情,忽地听到一声咳嗽,抬眼一看,原来是阮珵一脸老成站在她身边。
“人多杂乱莫要出神,跟紧我们。”
不过八岁,就双手背在身后,那张脸面无表情得同阮觅有得一拼。
阮觅垂下头看他。
然后,“哦。”
从阮珵身边经过时,没忍住薅了一把他的头。薅得阮珵没站稳,连连往后仰,倒退几步才站住。
阮觅回阮家的时候,阮珵四岁,差不多记事了。在他印象里,这是个没有存在感的“姐姐”。说姐姐,其实跟个担着这名头的陌生人差不多,两人的交流寥寥无几。
直到今年,阮珍珍从南泱回来,阮觅才突然恢复生机似的开始从那个小院子里走出来。于是他同阮觅偶尔也能说上几句话。
想起阮觅做过的那些胡搅蛮缠的事情,阮珵脸色更严肃了。
他并不喜欢阮觅,毕竟自小,阮珵的姐姐就只有阮珍珍一人。而阮觅一进阮家,阮珍珍就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南泱。这些在阮珵看来,都是阮觅逼走了阮珍珍。
只是他终究年纪还小,喜爱憎恶都较为浅淡。
阮觅只是薅了把他的头,就让他不好意思,睫毛扑闪个不停。
故意伪装出来的稳重瞬间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