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布置符咒时,想的是如果有猛兽来,它们动静大,会撕开符咒,做个提醒,却没想到,嵇无靖会自己出去。
她揉了揉额头:“什么时候不见的?”
菜菜:“不晓得,我也是一个没留意,后来才发现他不见。”
千凝皱眉,忽的,问菜菜:“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沙沙的声音?”
菜菜仔细一查:“糟糕,那头熊在过来的路上!”
千凝连忙拿出一些符咒,包括火符,应该能驱赶那头熊,并且,她回忆了一下,早上用空气加强局部力量的感觉。
她严阵以待。
便看没过一会儿,树林里出现一个硕大的黑影,沙沙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千凝燃起火符,紧张之中,不免觉得奇怪,问菜菜:“那头熊好像没那么高大了?”
紧接着,她才知道,为什么熊看起来变化那么大,因为它是趴在地上的。
而在它的最前面,有个高大的男子,他双手拉着一股绳子,绳子绑着熊爪,一步一步地,慢慢靠近洞穴。
男子袖子撸起,双手因为用力,筋脉脉络十分明显,他走一步,出一口气,那气息滚烫,在黎明前的昏暗里,化成一片片白雾。
他抬起头,一滴汗水,顺着他的剑眉,绕到他的狭长俊眸,又顺着流畅的骨相,聚到下颌。
竟然是失踪的嵇无靖!
千凝真的惊了。
她忙走过去,才看得更仔细,嵇无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就连本来额头上结痂的伤口,也裂开了,冒着血红。
再看他身后那头庞然大物,就是傍晚来骚扰他们的巨型黑熊!倒霉熊现在已经死了,被拖着一路走回来,身上的皮毛也破损不少。
有太多想问的,千凝结巴了:“你、你这是……你怎么去把它弄死了?”
嵇无靖呼吸还有些重,只说四个字:“明天,打熊。”
第三十六章 “甜。”
千凝:“……”
她问:“你是不是听到我说, 明天要去打熊?”
嵇无靖终于给了个回应,点点头。
千凝承认,这是她说过的话。
但, 她不是让他三更半夜去打啊!她看起来像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地主吗?
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查看嵇无靖的情况, 他鬓边被汗水濡湿, 手臂有不少细碎的小伤口,裤子膝盖处也破了,但都不是大伤, 应当只是摔倒导致的——有大伤,恐怕也没办法拖这头无法估算重量的巨熊,一路走回来。
他气息虽然粗重,却不凌乱, 也不知道这个瞎子,怎么摸黑完成这一系列操作。
千凝睨向他身后的巨熊,她脑海里, 真是有数不尽的问题,只能从第一个开始问:“你怎么找到熊在哪的?”
嵇无靖用手背,擦擦下颌的汗水,垂着眼睛, 说:“闻到、听到。”
千凝:“那怎么弄死它的?”
他简单回:“打死的。”
千凝:“……”敢情, 她傍晚的时候不用出手,嵇无靖也会安然无恙。
太强悍了,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她绝对不能得罪这人,要不然,被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抠都抠不出来。
唯一庆幸的是, 这是个木头美人。
千凝只好试图解释:“是这样的,我本来是想,我们一起去打熊。”
嵇无靖:“我们?”他知道,这说的是,她和他的意思,她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千凝又说:“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帮你掌控情况。”
她势必得说服嵇无靖,别再做这些这么危险的事,就算他再强,也可能会有意外,他不小心嗝屁,她怎么办,沈誉和陆决如芒在背呢!
于是,她加重语气:“听懂了吗?”
嵇无靖默不作声。
他不理解。
看不见,他可以闻可以听,他自己,就可以办到很多事,但她想要两个人一起做。
那样,劳累的不是她么?
但看千凝又一次追问,他无可无不可,道:“嗯。”
千凝:“……”
这小样,她怎么就不信呢。
在千凝心思百转时,嵇无靖朝前走几步,鼻尖动了动,几步走到千凝备着的刀具处。
千凝下意识紧张:“你要干嘛?”不会是要揭竿起义吧?
嵇无靖避开刀刃,握着刀柄,手指抚抚刀背,说:“这只熊要拆卸。”
千凝拍了下额头,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能干,他要是过劳死怎么办?哎哟,操心死她了。
她一手夺掉他的刀,推着嵇无靖的背,说:“赶紧休息去吧!”
嵇无靖被推着往山洞走,他似乎有点不解,轻眨眼睛,上眼睑垂下遮住他的眼瞳,让他看起来神色莫辨,千凝拿出干净的巾帕,丢给他:“喏,去水那里擦洗一下,弄干净了。”
经此一事,她不可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瞎子看待,她当初瞎了,是还好有菜菜开的感知视觉,但他没有感知视觉,仍能做到这样,可谓恐怖。
千凝指向山洞里的暗流:“知道在哪吗?”
嵇无靖拿起巾帕,走去暗流。
千凝看了眼他挺拔的背影,摇摇头,兀自出洞穴。
洞里,嵇无靖走到暗流处,蹲下身,手指撩水流,水发出的“哗啦哗啦”声,似乎,也流入他心口。
他也不由沉思。
每天,三更天起来,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即使天还黑着,对他来说,已经是需要做事的时候。
日复一日,他踩着星夜之光,到山上打猎,而打猎完之后,还要继续拆卸猎物,好让猎户第二日起来时,能够把东西整理好,拿去卖钱。
这个女人不是这样的。
对他把熊搬回来,她好像很惊讶,说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也不让他拆卸猎物,还叫他回来休息。
她不赞同他这么做。
那是因为,她觉得他太弱了吧。
是的,又是照顾他,又是喂他吃东西,又是叮嘱他别乱走,他被人当成病人。
嵇无靖从没生过病,他记忆里,生病之人,十分孱弱,只需要捏一下,他们就会死。
所以他会死吗?
生与死,于他而言,似乎也没有哪个更重要,他一直心如止水,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担心他死。
奇怪。
嵇无靖身形顿了顿,他趴下来,俯身,把脑袋浸入暗流之中,水面乍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千凝正撑着下巴,和那庞大的熊面对面,突然,洞穴里传来水声,她一怔,连忙往洞穴里跑,便看木头美人把自己的头泡水里。
咋,这天气这么对自己脑袋,这是要请她吃腌猪头吗?
千凝急忙跑过去拉他衣领,嵇无靖抬起头,“哗”地一声,水从他头顶流到全身,他半睁着眼睛,眼睫都被冰水压得下坠,有些焉焉的。
千凝将一旁干燥的巾帕丢到他脸上。
和擦大狗似的,她两手疯狂招呼着,嘴上道:“干什么,现在深秋,水这么凉,你不怕被冻到吗!”
嵇无靖抻了下脖颈,从巾帕里露出脑袋。
他头发被千凝弄得毛毛躁躁,然而这般看来,却有些许可爱之感,千凝刚要收回手,他突然抓住千凝的手。
他的手是热的,相较之下,千凝的手就有些许凉快,只是,他把脸颊,贴在千凝的掌心。
千凝:“……”
可不是她主动贴上去占便宜的啊!
与他手掌的粗糙不同,他的脸颊很是光滑,肤色虽然偏麦色,但干净得没有任何瑕疵,连一颗痣都没有。
千凝不由用指腹按了按他的脸颊,很有弹性。
或许觉得有些痒,他蹭了蹭千凝的手指,声音喑哑,忽的说:“不冷,我不会死。”
这似乎是件很郑重的事,在他的认知里,不能被改变,所以,他必须跟千凝强调。
可是这个男人在认真时,那眼瞳,又莫名地,好像只把她看进心里。
堪比宣誓。
千凝心里默念,瞎的,他是瞎的!她连忙把手抽回来,手指叩叩自己脑门,才认命地拿起巾帕,对嵇无靖说:“坐好。”
她燃了一张火符,用一个器皿烧热水,一点点给嵇无靖擦掉身上灰尘血污,用纱布包上有些流血的伤口。
嵇无靖便一直乖乖坐着,没有捣乱。
千凝把自己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看着这木头美人,叉腰叹息。
她真是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主动伺候一个男人擦澡。
完事过后,千凝看外头,天才刚刚泛出霞光,她将嵇无靖推到石床,命令道:“好好睡一觉,没有我叫你,不准起来。”
收到命令,嵇无靖躺下,闭上眼睛,两手交叠放在腹部上。
千凝瞅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会突然“诈尸”,才龇牙咧嘴,在空中对他挥舞拳头,再出门去。
反正她已经睡不着,这黑熊的尸体,就自己来处理吧,最重要的是,看看自己能不能再用上那一招。
她深深吸一口气,循着记忆,手掌张开,让空气如风,一把注入她自己身体,这般过了一息,她右手骤然暴起青筋,似乎拳头都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