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良再有天分,再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带兵的天才,匈奴王帐也不会毫无底线的允许他胡闹下去,黎昌百最后给马良疗好了伤,带着稍有落魄的马良,一行五十二人,就这样踏上了归途。
说到底马良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慕容观海不说,黎昌百不问,他们其实都知道马良这样不守军规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不能宣泄他心中的那口气,那股积压了八年许久的对于匈奴军队中那些宵小之辈的恶气,他是没有办法真正怀着一颗平常的心去统领这只六十万的军队的。
若是真的不宣泄,或许真的会出现马良拉着成堆成堆的匈奴铁骑去围攻酆城的景象,骑兵攻城,在西域的那种小土墙面前还有的打,在这世上最擅长打造城池的汉人面前,这真的就是送人头到人家面前。
不管是成功与否,马良都必须给自己一次放纵的机会,他想去看看当年老师究竟是败在了怎么样一个人手中,汉人又是在他们这纵横天下的骑军面前有着什么样的反应。
结果当然出来了,马良不是个天生的习武之人,他虽然跟随老师历经军旅生活,但是也仅限于体验,他的指责基本上也就限定在一个行军中书的岗位之上,上阵打仗没有他,他重在学习。
马良读了许多兵书,匈奴人的兵书不提也罢,虽然匈奴人骑战凶狠无敌,但是实际上匈奴人的文字出现的却很晚,最早匈奴人占领这片草原的时候,那时候匈奴人只是在马背上做出了一个很随意的决定,几个部族一联合,先是驱赶走了羌戎羯、又在自己的部族之中分出了一个高下。
匈奴独孤部、贺兰部、虚连提部连同赫连、拓跋等等部族进行了长达百年的混战,在此期间,匈奴草原之上南疆附近的部族不断地吸取当时偏安的汉人学识,也通过自己民族的努力,创造出了自己的文字,有了文字的部族不说是对于军事有什么帮助,但是对于这个部族的发展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然而……在匈奴骑军成长起来之后,很多年之后人们才理解了何谓兵法,行军打仗之前他们都是靠着单一的方法——冲锋、迂回,仅此而已,匈奴人的智慧当然觉醒的很早很早,这与汉人的祖宗一带基本上也是相差不远的,但是就在文化传承这一方面,毕竟是游牧民族,他们没有那种丰足的生活,自然也就没有了富余的时间来做这些学术性的研究,匈奴千年来的智慧都用在了战争之上,因此战斗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身上,这也是为什么匈奴的兵法一旦被总结出来了,像是天降单于这样的雄主立刻就能带领匈奴横扫天下,连这片大地之上千年的霸主,也在匈奴人强悍的战争技巧之下吃尽了苦头。
这些马良在书中读的透彻,也并没有什么抵触,他之前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汉人的姓名,只不过从书中,他似乎也找到了不少的答案。
马良是以汉人的生活方式长大的,对此,慕容大帅应该最有发言权,马良从懵懂儿童时期一直跟随着他,他知道匈奴人的那种粗犷的教育方式是根本培养不出像是大汉霍牧那样的人才的,一个国家,当他的将领都要亲自披挂上阵的时候,其实这样的国家或者军队,是相当不堪一击的。
当主帅也已经身处战场中心了,这就说明这只军队已经毫无保留了,一旦输了,主将身死,兵士围灭,庞大的国家,一日便可倾覆。
慕容观海看的很远,他知道匈奴若是真的想要与大汉长久的相持下去,匈奴绝对不是对手,匈奴看起来幅员辽阔,北起黑绳州,一直到达南方都门州、塞门州还有燕云州三州之地,南北纵览万里有余,东起冻海,西至库勒,与西域相接,又是八千里的广袤土地,只是这片土地上,除了草原,便是荒漠,褚河畔的农人辛苦种植的稞麦,那都是寸粒寸金,别看大汉与匈奴打的火热,但是燕云之地却又是与大汉贸易最为兴盛的地方,冻海每至冬日都有千里冰封之景,这也拦不住来自大汉南方富庶之地的商人,成船的运送着来自大汉最好的粮食。
边境上的人们靠着这个生活、发家,这是拦都拦不住的,但是匈奴几百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还是要靠大汉活着,如果大汉真的到了与匈奴不得不倾尽全力一战的时候,慕容观海不敢相信,如今这个富庶的大汉要将匈奴人拖死在足足有半年之久的军道上到底有多么轻松。
慕容观海尽管对于大汉有一个笼统的概念认知,知道大汉如今内部也不太平,但是真正知道大汉情况的也只有他们自己人,双方此时都在戒备着对方,慕容观海是真心为匈奴考虑,却依然得不到公正的对待,这也是让马良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去领南部大人一职的原因。
慕容观海将马良培养成一个汉人,一个彻彻底底的汉人,因为只有这样,匈奴朝廷才有机会在接下来的短短十年之内,运用足够的兵力优势去与大汉来一场真正的决战,拖……已经拖不得了。
再去期许贵族大姓们培养出一个个的优良将领,这实在是不现实,整个匈奴,慕容观海看得起的家族也只有赫连一家还有虚连提一家,除此之外,连同独孤一族,慕容观海也认为他们已经是垂垂老矣,独孤哚已经是他们最后的余光余热了。
马良读完了匈奴的兵书,还要去了解大汉的兵书,这些都是给他最好的补充,慕容观海给他一个马姓,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匈奴,很少有汉人能够真正掌握大权的,马良不只一次的听到别人的挖苦讽刺,说他一个被人捡来的孤儿,谁知道他骨子里是不是一个汉人,甚至还有人拿他的姓名去弹劾他的,这绝对不是少数。
为了服众,马良最需要做的还是他自身的强大,匈奴人崇尚武力,这是不变的事实。
准确来说,马良从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成为一名大宗师,只用了七天。
慕容大帅现在就像是风中残烛一般,他的身体经历了那一次的战斗之后本就是落下了隐患,随后自断四肢又将他身体那么多年辛辛苦苦修炼的一个浑圆给彻底破坏。
如果仅是靠着境界的话,慕容观海觉得自己可能还能在活个五十年不成问题,没有人是不朽的,这是一句实话,只不过如今的话,躺在院子里乘着凉,吃着葡萄喝着佳酿的慕容观海大概只有十年的活头了。
他一身的境界都被他转到了马良身上,也就是马良八年前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个通玄境了,这应该是破了所有最年轻的成为通玄境的记录了,大汉的国师,那个身背轩辕剑的道士,如果不算他出关的时间,可能他也是二十岁的时候才成为了大宗师,马良却要提早了很多年。
不过他的确是特例。
成为大宗师之后,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年,他没有任何的进步,八年的时间他全部用来巩固自己的境界,因为慕容观海这种醍醐灌顶的方式的确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副作用,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宗师,想要将自身的修为传给别人,后果很可能是受功的那人身体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庞大的灵气而被撑得四分五裂,最终身死道消。
慕容观海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因为马良必须有这样的能力,汉人有那些所谓的儒将,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就不用自身实力过硬,而是汉人对于这些人的保护那是到了一种无微不至的地步,天机阁作为与军队绑定的存在,在战时,他们的战斗力甚至是要强过一只百人的骑军的,多么重要的将领就应该有多少尊重,这在大汉的军队中是一个共识,但是匈奴人恰恰相反,匈奴的军队只认为那些能够带他们冲锋陷阵的将军才是好将军,像是马良这种,过去不是没有出现过,最后无一都在汉匈战争中万劫不复,不是因为他们没有那种指挥的才能,而是因为不光是汉人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失败在所难免,而且还因为自身军队中也有相当高的仇视的态度。
纸上谈兵,这是匈奴人很喜欢的一个汉人的成语,说的就是那些根本不上阵不杀敌的将领只会缩在后面指指点点,最后只能够带领军队走向失败,这样的一个成语故事被匈奴人广为流传,他们就真的以为那些运筹帷幄的人是没有骨气没有能力的体现。
却殊不知,大汉还有诸多智谋决胜的用兵如神的典例,不知道先秦时候,有一个跛子都能坐在轮车之上谈笑倾覆千军万马,围魏救赵、瞒天过海……
慕容观海知道这些,他要将马良培养成兵圣一样的人物,却又不得不去给兵圣填上虎翼,只是为了给这群野兽们一个交代,说这个指挥他们的其实也是万兽之王。
不得已而为之,这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马良走了,一时间因为死士的爆发,西域诸多部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很多部落部族之中德高望重的人都受到了死士的刺杀,这让很多人都感觉到无比的愤怒。
但是同时,他们又完全不清楚究竟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西域人在这种阴谋诡计面前还是很难以反抗的,马良就此玩了一招偷梁换柱,只是为了将整个西域,将整个月轮国的局势搅得更乱。
只要那些部落之人将怒火倾向月轮国皇家的不作为,月轮国的佛子又会出现相当困难的局面,霍牧想要用月轮国来牵制匈奴留在西域的真实力量,马良却干脆的金蝉脱壳,直接从中抽身。
也不知道究竟是霍牧被马良摆了一道,还是什么,离开的时候,马良的心情好多了。
只是黎昌百不肯给他用道家的方法疗伤,这让他痛苦的挣扎了一路……霍牧是没有下杀手,因为他没法与马良他们纠缠,料定对方一定会有援军,所以霍牧带着库格罗素飞快的脱身了,若是真的下杀手了,也不知道黎昌百来不来得及救他。
西域的马贼王柳折枝的故事也到此为止了,直到几年之后西域人才反应过来,被落日军格杀的那个昔日凶悍的马贼王似乎早就已经换了人,宵小之辈的伪装没有什么难以戳穿的地方,到头来,只有柳折枝插下的一路枯柳,成了这个传说最后的见证者。
……
荐一法师接管了月轮国之后,月轮国就呈现出了当年小月氏完全不可相提并论的盛景,佛家治国这的确是相当难得的史料,哪怕是中天竺,得了释迦祖师的佛舍利,也没有见过万国信众来朝的景象,而月轮国却偏偏做到了。
月轮国的统治在佛子降生之后达到了鼎盛,一脸二十多年的时间之中都是西域最强大的国家,昔日的霸主大宛被月轮国那无所不至的渗透给搞得焦头烂额,像是乌孙与安康这种小国干脆就成了月轮国的附庸。
几年前看,谁也不会想到月轮国的高楼会那样脆弱的倾倒,佛子死在他乡异域,万千僧人誓要讨债却被人家给赶了回来,为信仰而战的战争是相当无厘头的,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这样。
用信仰统治的国家,不给予人们足够的生活资源,这样的统治也是不稳固的。
荐一法师已经羽化了,如今接管整个月轮寺还有月轮国事务的那个人被人们称作法戒大师,他是荐一法师当年的徒孙一级的人,如今斩断了六根,成为了又一位月轮寺的活佛,说起来的确是很有威望的一个人。
但是大家的确不是傻子,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月轮寺的住持,怎么之前怎么也不称活佛,佛子一死,立刻就六根清净,出来主持大局了?
巴克特里亚城如今的确处在水深火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