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到傍晚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宗门,应该说是要参加武林会盟的宗门基本上都已经入驻了扬州,江湖之大,数不胜数的宗门自然不会全部到齐,毕竟到齐的话,看起来很是有规模的扬州城,可是装不下这么多人的。
最后到达的就是铁沧岛了,铁沧岛的队伍不大,但是却是由长老们领头的,不过谢玄在扬州的名号那可是相当的大的,扬州的修行者大都把狮吼门看做扬州本地的宗门,狮吼门还在的时候,多少次都提携过周边的小宗门,如今狮吼门的事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人们再缅怀也是看着一片已经物是人非的建筑只能兴叹。
谢玄倒是不少人心中一个小小的慰藉吧,知道这位当年在狮吼门中虽然比较沉默,但是也很是容易接近的高手如今能够另觅一处宝地,并且渐渐地站稳了脚跟,多少大家还是有点欣慰的。
狮吼门的灭亡实在是太过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个即将脱离凡世,能够成为真正睥睨江湖的绝顶宗门的时候突然遭了灭顶之灾。当年的事情人们只知结果,若是他们真的能够了解其中的某些隐情的话,可能他们就不会这么看待谢玄这个人了。
谢玄问心无愧就好,只要他不说,基本上没有人会知道。
长老一行人身前大摇大摆的走着的都是铁沧岛的弟子,他们大都是铁沧岛这一辈的二代弟子,也就是多是长老的弟子们,他们如今才是最风光的。
夜晚的扬州城满足了他们一切的幻想,平日里在岛上的那种封闭日子终于在今日得到了舒缓,谢玄在他们眼里是相当和蔼的,尽管他们从未见过谢玄冷血无情的样子。
铁沧岛对外可以宣称他们是一个相当开放的宗门,就算宗主谢玄就在这里,弟子们也可以去到扬州城中花天酒地而不用管谢玄的脸色。
对于不少人来说,他们年纪轻轻的初入江湖,便能够遇到像谢玄这样老大哥形象的宗主,实在是他们的幸运。
有些人啊,能够在这个世间如鱼得水,不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多副面孔吗?
谢玄是第二日清晨才到,毕竟夜里他还在宗门苦于无法突破沧海诀的禁制。
其实今日便已经是武林会盟的第一日了,正午时分所有人便要前往宝器宗的宗门之地,然后稍晚些便会在丰庭汇聚起来,由女帝宣读过武林会盟的起誓书,这会盟就算正式开始了,没有什么歃血,也没有什么祭天。
看起来似乎有些准备不足的样子,然而一切疑虑都被接下来的酒宴所打消了。
谢玄真正在独处时,其实是这一日的深夜时分,寥寥几步的距离,他轻一点地,便从扬州城外入了城中,根本不在乎扬州城那不成文的“不许修行者行于扬州城高空”的规定。
蒲甲就在谢玄身后不远处,谢玄如今是独身一人,长老们指挥着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弟子去搬运铁沧岛自家的财物,然后应该还会有那个看起来地位极高的男子来对他们进行一连串的恭维,大家大都没有留在他的身边,而他则是有时间好好去河上看一看扬州的夜景,闻一闻这繁盛的新鲜气。
谢玄租了一艘船,不大,就是乌篷船的样子,船家应该有些岁数了,佝偻着腰,但是手上的活儿却很细,一根长蒿就将船整的服服帖帖,就像是与整个船融为一体了的感觉,遇上夹缝还有大船挤道,船家都能够轻轻松松,毫不费力的穿行其间,这倒是让谢玄有了些兴致。
乌篷船缓缓地漂行在运河之上,沿岸的夜景虽有些耀眼,但是整体看起来的确很像是赏花的感觉,还记得当年开春,扬州城中还会有赏花会,年轻些的谢玄还有机会跟着当年还在世的谢炎一睹花会的风光雅致。
要是谢炎的话,应该会很喜欢这种独自乘舟沿河而下的感觉吧?
而谢玄?谢玄从来不是什么爱慕美景的男人,他的心里只有实力一说,一切都是为了权与势、名与利,说他俗套,他大概也会欣然接受。
人生在世,若不追求这些,那活着该多没有意思……
蒲甲大概是很少数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些什么的人吧,船家现在坐到了船尾,一言不发的靠着小炉子,炉子上有小壶,壶中热水是烧着为了泡壶热茶暖身子用的。
蒲甲这样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自觉地有些寒冷,其实吧,多深的夏日,到了晚上,尤其是在河上,都会有徐徐的凉风吹过,驱散那夏日的燥热,想了想,大概是这凉风所致吧,但是蒲甲依然是向着船上的小炉子靠了靠。
今日的一切,都只是开胃小菜,那酒宴着实惊艳,要是让有心人往别处一说,可能朝廷真的会来兴师问罪于宝器宗,毕竟国宴的规格,不是什么江湖人都有机会享受的……纵使能够享受,大抵也不会如此豪奢浪费吧。
扬州虽是在大运河上,但是真要寻那些岭南的珍奇瓜果,寻那些天山边上的矫健杂畜,光是千里迢迢运来,就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工量了,只能说……不愧是经商起家的宗门,出手如此阔绰,果然是堵上了所有江湖人的嘴。
然而明日,才是真正的正菜,大概……如今仍然在丰庭之上纵情歌舞的那些大人物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样和和睦睦的景象竟然只会持续一天。
蒲甲没有见到忘情洲的来人,这倒是一个让他有些疑惑的事情,毕竟听谢玄说起过,忘情洲似乎很是看中这一次的武林会盟,不知道从多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这大概都是当时他独身闯荡忘情洲的时候看到的事情吧。
司徒家的男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们从早上与谢玄道别起,就再也没见过一丁点的影子,倒是解信锐,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铁沧岛的人,如今应该还坐在铁沧岛的位置那里欣赏西域的歌姬,痛饮扬州的好酒吧。
听说司徒鹤轩这次的任务很是重要,蒲甲没有真正见识过那传闻界清门能够独步天下的秘术,这东西听起来就玄乎啊,界清门宗门在什么地方?人们大抵只知道一个位置,似乎离如今的洛阳不算太远,但是要离扬州,那可就太远了。
这么远的距离,能把东西传过来都让蒲甲觉得有些骇人听闻了,蒲甲见过当年缎阳宫的符君随意的一手,便能够将百斤的巨石从一处转移到几里外的另一处,当然这也是用了阵法的手段,那种速度已经是他平生所见,任何东西能够达到的最快的速度了,数里的距离,只是眨眼的时间。
但要说上千里……还是将足够能影响到今日这种阵势的修行者团体的强手转移过来,蒲甲怎么想都想不通。
但是人家都信誓旦旦,提早好几个月就过来打好了口信,甚至还派了使者与真正司徒家的人过来,蒲甲也没有办法去怀疑人家了,毕竟他也只能算是一个稍稍能与谢玄搭上话的亲卫吧。
从西头一直往东走去,应该是能够看出来扬州城的重心偏移的,东边其实显得冷清许多,不只是因为今日西城被江湖人士所霸占,东面大都也是那些贵族豪门居住地,比如高贵无比的楚王。
不过谢玄可没有什么想要一睹楚王风采的想法,刘槐不来联络他,他也没有什么需求,毕竟他每个月的分红都会直接付到银庄里,若是资金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再找他便是了。
刘槐以为自己是得到了铁沧岛以及谢玄的追随,其实并不是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真的能够有一丝丝的打动谢玄,让谢玄有种想要效忠于对方的冲动。
刀殿也不行。
哪怕是年轻时便已经见到了刀殿那毁天灭地的实力,谢玄也只是怀着恐慌,将利用对方的心思悄悄地埋在了心底。
如今实力壮大,甚至隐隐有着能够突破的兆头,加上得到了界清门这个相比之下更加对等的交易对象,刀殿……到底来说还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势力,根本不会对铁沧岛造成实质性的创伤。
谢玄现在确定,就算刀殿大兵压近铁沧岛,铁沧岛岌岌可危,他也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铁沧岛的烂摊子……讲道理,若不是有能够从这次武林会盟中分一大杯羹的利益所在,谢玄现在可能已经觉得铁沧岛有种拖累他的嫌疑了。
比如他在千石窟之中,几乎是已经无法再得到什么好处了,千石窟如果没有办法让他领悟沧海决的话,那千石窟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修行灵气稍微浓密一些的地方罢了,这样的地方,大汉还有许多许多。
谢玄可能不清楚修行宝地的真正功效,如果他知道这世上有一个横贯南北的大阵,将整个天下的灵气都笼控在其中,只是为了为一个地方制造额外的修行福利的话,可能他真的会发狂发疯。
不过他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他估计也只能步前人的后尘。
运河到了扬州城中就稍微显得平缓一些了,可以逆流而上,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阻碍,不过大多数的游船还是顺流而下的。
多付给了船家一些银子,船家将碎银子举在眼前,又放到胸前,好好的擦了擦,感觉的确是真的之后,心满意足的悠悠而去,也不知道煮到现在,他的茶水好了没有。
蒲甲始终是没有能喝上一口,他现在有些口干舌燥,因为他们已经临近了此行的终点。
岸上没有其他游人了,也不知道远处的人是怎么想的,这里如此诡异的断崖式缺失,却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谢玄走在前面,蒲甲稍稍落后,他们踏过岸边的小台级,这里依然是河岸,依然是长街,依然有店铺。
只是两三里长的长街,唯独只有他们面前的这一块店面灯光昏暗,无人经过,甚至连风都停了。
蒲甲只知道谢玄是来见人的,他曾经有幸能够跟着谢玄见过那位来自刀殿的传话人,就是对方身上那种阴寒的气息,也会让蒲甲感觉到非常不适。
蒲甲总觉得自己恨不适合跟在谢玄的身边,谢玄的变化太大了,这么多年来,蒲甲亲眼目睹了谢玄身边所见的人变得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让人无法理解。
就比如现在……
蒲甲屏住了呼吸,看着面前这个似乎是用棉布缠得结结实实的“柱子”?
这根“柱子”有一个成年人那样宽,也有一个成年人那样高,实际上……这就是一个被白色棉布条缠绕全身的人形。
棉布条裹得它严严实实的,没有漏任何缝隙,蒲甲不敢外放灵气,因为他就算不用灵气,似乎也能够感受到面前所散发的那种大恐惧。
他亲眼看见谢玄被在身后的手攥的发白,这是什么时候才有的事情?
人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高处谢玄一头,谢玄已经是有八尺多了,这人柱约是有九尺高,脚下没有鞋,布条一直绑到了脚趾上。
他就诡异的立在岸上不远处,立于一家店面之前一丈远,距离谢玄他们也只有两三丈的距离。
但是就这两三丈的巨力,蒲甲事后回想起来,他感觉自己走了一整年。
人柱最给他留下震撼的是因为他背后不知道用何种方式,贴着一柄无鞘的巨剑。
巨剑两侧开刃,看起来相当的重,从剑柄那里的玄铁就能看得出,那是一整块玄铁,没有任何的雕琢,就这样直接楔在了剑身之上,也不知道这样没有熔铸过的兵器,到底结实不结实。
人柱没有呼吸,至少蒲甲没有听到,似乎是知道谢玄走进了,浑身抖动了一下,巨剑就那样突然从他身后落下,直直的、轻易的插进了青石板砖之上,目测……似乎是没入了一尺深。
“铁沧岛……谢玄,见过青帝城剑侍大人……”谢玄如此恭敬,让蒲甲有些意外,但是听到了谢玄口中的说辞之后,蒲甲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炸立。
青帝城!剑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