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击杀两个勇武的匈奴战士在许多人看来已经是足够的投名状了,有人后来这样调侃赵厚,赵厚在入军之前就亲手杀掉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匈奴蛮子,说出来也是一段相当非凡的经历了,新兵最早的一个月到三个月都是不会上战场的,这是镇北军的底线,具体时间自然要看战局的状况而定,若是低于了一个月,那让这样什么都不精的新兵上战场那才真的是堆人命。
匈奴人给汉人的印象很多时候都是堆人命的死士。
汉军不知道战神这种虚无缥缈的信仰在匈奴人心中的地位,就算你是让一个忠诚的佛教信徒或者道教信徒去送命他也要疑惑三分,斟酌三分,最后是犹豫三分,而匈奴人说去送命,那是一刻都不耽搁的。
实际上他们在平时也是这样莽撞的性子,要不是有一些因为战乱逃出大汉的汉人存在,可能匈奴人在战争上的技战术还要再差一些,正是汉人的内乱给了匈奴长足发展的机会,说起来真的是让人唏嘘,谁也没想到,臣服了这么多年的一个脚边的温顺的大猫有一日会突然炸着全身的毛向着主人反扑,这时人们才知道他本是一头沉睡的雄狮。
要命的就是有人还不管不顾的,按照以前的想法,一直供奉着他,祈祷它能够带给自己足够的安全。
有个说法很是形象,饭总是别人碗里的香,西域也不是没有什么可以耕耘的土地,越过了天山之后,那阿尔金山以南,阳关以西,翻越大戈壁,满是无边无际的平原绿洲,更有雪山矿藏,那里是真正的富饶之地,但是西域人二话不说也要冲着汉人横刀相向,还不是因为汉人的商人将西域人压榨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还是勾起了别人对于大汉的向往。
外族人向着大汉推进最深的记录就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役了,匈奴人越过了长城的屏障,一路长驱之下,从河套平原上奔驰,知道最终被人拦在了最后一道支流之前。
要是知道后世渭水还要改道多次,可能史书中会这样记载,那就是匈奴人曾经深入过大汉腹地。
大汉的反击是相当被动的,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要不是因为霍牧的出现,大汉真的是在匈奴面前抬不起头的。
越是中原人,他就越是对于匈奴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慌,反倒是越是靠近边疆,汉人就越是剽悍,剽悍的如同匈奴人一模一样。
所以不管怎么样,不管是文化如何,战况如何,只要是能够杀了匈奴人,你就是响当当的大人物,而且由于特殊性,能够在汉疆土之内杀掉匈奴人,可能比在边境上杀掉匈奴人来的更加声势浩大。
赵厚后来就是这样的情况,被人捧得高高的,有种让他感觉到不真实,四处来的奉承看起来其实并不假,很多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这个遍体鳞伤的汉子,这都是那日的事情。
但是赵厚担心的忧虑的却不是这些。
他回想起来,那人的身份实在是让他有些冷汗直冒,从城墙那里来的军官一脸的冰冷,听他们一五一十的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便让他在家中等待,到时候会有另外的安排。
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是赵厚这辈子见过的最强的男人,没有之一,他没有用武力来形容,因为对方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夫所能够形容的,所以他很是默契的和镇北军中扥那些军卒们想到了一起,这种人大概就是神仙了。
自己一开始还和他斗过嘴,想象就让赵厚后怕,最关键的是,似乎后来的这些征兵负责人,专门负责一个城池或者一个区域的军中大官似乎是认识那个男子的。
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在自己面前轻描淡写的砍杀了四个全副武装的匈奴人,却如同喝水一样的轻易。
他是看自己等人遇到了麻烦才特地等等的,到赵厚等人匆匆赶到那校武场的方向,只见到魏青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魏青的动作才猛地一变。
他手中也是柴刀,用的也是军中八法,似乎是有意的展示给赵厚看,赵厚自然也看的痴迷。
第一刀是极慢的,那个叫做完颜凉虚的匈奴大汉似乎早就已经变了脸色,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完颜凉虚究竟经历了什么,他脸上的那种得意与桀骜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位军官的战况,似乎三位镇北军那天衣无缝的配合开始将匈奴人齐齐的攻势压制住了……总之他是有时间回头看的。
一刀斩下,缓慢至极,完颜凉虚却吃力去挡,长槊从当中齐声而断,丝毫没有拖沓,完颜凉虚也是一个反应极快的主儿,当即弃下手中的槊杆,探手便从空中捞来了两根长槊的前半段。
兵刃永远都是比破木杆有用的,尽管破木杆比较长。
完颜凉虚的口中传来别扭的嘶吼,似乎带着很多绝望,这时候直觉告诉赵厚,不是他们该靠近的时候,免得遭了对方最后亡命反扑的灾……怎么就要亡命了?明明先前离开的时候,还是完颜凉虚风光无限的在那里耀武扬威……
魏青只是一个横扫,没看到刀身接触众人的身体,身旁配合着完颜凉虚的冲上来的匈奴人便齐齐倒飞出去,手中没有刀刃护身的胸前直接是飘起大片的血花,血珠飞溅中,几具身体烂泥一般的砸在地上。
一声声惨烈的叫声传来,让人有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是有多绝望才会有这样歇斯底里的叫喊?
完颜凉虚没想到同僚们只是被对方这样一扫便再也没有了战斗力,刚才是自己被打的没有了形体,没想到竟然是害了他们。
吼!一声更加怒不可遏的咆哮,从完颜凉虚的红肿的喉咙中阵阵传出,似乎大地上的小石子都因此颤动起来,但是光是声势惊人是没有用的。
魏青做起什么来都是那样的行云流水,轻描淡写,这让完颜凉虚的暴怒变成了一种相当滑稽的表现。
其实从第二刀起,魏青的刀法就加快了一大截,眨眼的时间,赵厚都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魏青的刀路了,这时赵厚才能看的出,完颜凉虚跟魏青之间的差距究竟在何处,一人是在描龙写凤,另一人则是在地上泥沙中随意的涂画,两人的招式路数对比是相当的惨烈,惨烈是一种相当恰当的形容,若是其他人在场,说不定会不忍心去看那个匈奴人笨重的反击。
完颜凉虚跟不上了,对方的路数在自己的眼前变换的如同繁星交错,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军中八法,为何就是在对方一个抖动之后就变成了那种刁钻又无解的路数?
对方是在玩弄自己,完颜凉虚最后绝望的想到……魏青的确可以保住了他的命,不过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能够无意中发现一个好苗子让他很是心旷神怡。
既然使刀,自己就手痒的想要去教导他几手,看得出对方的起步虽晚,根骨一般,但是似乎因为多年的练习,基础的架子打的非常稳固,这样的人或许成不了大宗师,但是在战场上成为一个万人敌绝对是有机会的,万人敌们……哪个不是兼具勇气与扎实的武技的?
世上没有这么多的天才,魏青是清楚的,老汤便是如此,他那一身的横肉,他那滚刀子杀人的技巧,都是在大雪山之中一点一滴的磨练出来的。
所以他能学多少,就算多少,自己的引导倒只是给他一点点的启发,今后还是要看他的发展,这样的好苗子,交给老汤他们不过分吧,魏青这样想着,嘴角挂起似有似无的微笑,相当的阳光,一点看不出他现在是在杀人。
愤怒的咆哮慢慢的就变成了痛苦的哀嚎,完颜凉虚现在是想死都死不成,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何还在反抗,他的每一下都在对方的引导之下显得那样的无力……对方看透了自己,完颜凉虚是这样认为的,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下,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生出一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当年自己初窥武学之时,父亲拿着一根烧火棍调教自己的时候感觉很是相同……
他记得那时父亲说了一句话,让他记忆很是深刻:“光练把式,不练基础,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魏青也说了,说了之后完颜凉虚的内心彻底被摧毁了。
“你的基础很不扎实,不过你应该没有机会去巩固了。”魏青说的时候很是真诚,因为他说什么都很真诚,魏青从来不骗人,这是军中与他交往过的人都能够知道的一点。
魏青对敌人也很是真诚。
他不止一次的对着那些前来埋伏他的匈奴人说过:“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谁能想到他是真的实话实说呢?在那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不被对方当成挑衅那是不可能的。
魏青不傻,只是有些愣……这是当年少爷给他的评价,他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也挺好,这样不累。
最后的一刀依然是如同慢动作一般,不过看到完颜凉虚倒飞出去的速度,赵厚还是咽了一口口水,他有一刹那觉得场间的空气都凝滞了,回头看去,完颜凉虚整个人腿脚嵌在青石板之中深深没过双膝,整个人想要向后栽倒却因为石板挡住了他的腰,让他整个人无力的挺在半空。
他至少可以跟自己死去的父亲说,自己是站着死的,虽然是因为自己只能站着。
一道比先前阴沟那处爆炸所致的裂缝还要宽深的鸿沟就一直从完颜凉虚的身前延伸出去,这一刀,魏青将对方砍出了七八丈远,路上拖着长长的血迹,完颜凉虚的尸体上已经没了小腿还有脚之类的部位,那些东西都在与泥土沙石的摩擦之中化作了血水。
一道几乎将完颜凉虚从中劈成两半的刀痕从他的头顶一直延伸到小腹,甚至远远可见完颜凉虚森白的喉管。
这样的一刀,你说他不是神仙,赵厚是不信的,但是对方的确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最主要的,自己先前还撞过这个小个子(实际上是赵厚高),这样赵厚一声不敢吱声。
三名镇北军的军官抓的住这种转瞬即逝的机会,尽管他们眼中也有惊愕,但是哪有那些匈奴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中的最强者完颜凉虚被人砍成了两半来的震撼?
本就是强弩之末的匈奴人瞬间没了招架之力,被军官们三下五除二就给劈翻在地,有的没了命,有的则是在呻吟,留下几条活口,镇北军留作审问是相当有用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赵厚还是没有从那种梦幻的感觉之中回过神来。
他身上的伤是真的,石头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他疼的龇牙咧嘴。
还有一件好事,那就是昨日的爆响果然是许琛弄出来的,许琛昨日夜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明明已经是城禁的时间,许琛还真他娘的有办法,反正赵厚不想去问,许琛总有一些和小娘们一样的小秘密,无伤大雅,赵厚便不会过问。
付十三死了,这件事情他们还没有求证,毕竟那昨日因为爆炸而惨的没有路可走的阴沟基本上是废了,要到深处去找到付十三和他的手下的尸体基本上是痴人说梦,但是赵厚是亲身感受到了那种爆炸的巨大威力,付十三在不死,他是真的不信了。
唯一让他无法忘怀的就是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它究竟是什么人?
砰的一声,房门被粗鲁的推开,门板子撞在墙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赵厚没力气起来,但是他眼睛一直看着门口呢,看到是昨日那位明显是所有军官的上司的军爷,赵厚顾不得吃痛,赶紧是爬了起身,做什么礼都不是,单膝跪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镇北军了。
实际上他已经是了。
“征兵结束之后跟我去营中报道。”盔甲密布的军爷冷冷的抛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便想要离去。
“赵厚还未问过将军如何称呼……”赵厚斗胆问道,问过之后虚汗直冒,不敢抬头,便将双手捧在头顶。
“镇北军东线大军,游骑军校尉,姓汤……叫我一声将军便可,总之你便跟我走。”
“这……”赵厚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汤将军倒是有些兴致了,抬了抬帽檐,看着面前这个浑身纱布的汉子。
“怎么,不愿意吗?”
“不,将军厚爱,赵厚惶恐,但……”
“将军,我不会骑马……”赵厚可是没有听说过他们这边的镇北军还有游骑军的,明明游骑军可是在霍牧霍大将军的麾下,是一只相当传奇的队伍,但是重要的是,他真的没有骑过马,他本想要成为铁壁军中的一员的……
“无妨无妨,我当年被屈老大赶上劣马的时候……咳咳。”
“有人指名道姓的要你跟着我,你就别挑挑拣拣了,被他看好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哩。”汤将军快绷不住了,他本就不是一个很严肃的人,不过出于在新兵面前的威严,他还是强忍住了。
“莫非就是昨日那位高人?”
“将军,容赵厚斗胆问一句,那位……究竟是什么来头?”赵厚吞了一口唾沫,魏青……这样生猛的人要是在镇北军中,那得是怎么样一位杀神啊。
“他啊……”
汤镇笑了笑,转身离去,临了朝着屋中撇下一句。
“你去军中听他们讲,我这人不会讲故事,他们讲的那才叫一个精彩……”
……
遥想初次下山,当年还是个半大小子,乳臭未干的样子,怀着一把破柴刀就一路北上去到了匈奴,如今再次回来,身上还是柴刀一把,说来真是有意思。
“公子,此去江南还是要行大船,老叟劝您一句,路上多走大路,少走那些山林旷野,能够免去诸多麻烦呐。”
“多谢老伯提醒,再送小子往前一些就够了。”
他立于船头,老船夫在船尾,这是运河上的一条不大的支流,入了幽州城。稍作休息,他便会乘大船南下。
“少爷,援军到咯!”他狼嚎了一声,一下子把那股子文人墨客的儒雅风范给喊了个干净。
老船夫看着前面的这个年轻人,咯咯的笑着,原来也是个野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