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赵厚没有停下来啊,既然看到那个似乎叫做魏青的年轻男子挡住了匈奴蛮子的进攻,他立刻起身,身形匍匐着,一把将几个孩子夹在腋下,捞起就冲向了远处。
远处有几家店铺此时大门还大开着,开店的掌柜们似乎并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有男有女,都是这城中的稍有些钱财的商家,有家印染的铺子,还有家做汤面的,做汤面的那家是赵厚经常去吃饭的一家,不过这不重要,重要是那家铺子的老板,也算是赵厚的老熟人,他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之后,他那发小从父亲手中接过了家中的汤面店。
赵厚是青鸾帮的,辽城中大大小小的帮派总共也就十个左右,其中做的比较大的有一两家,都是掌握了城中数条街道的大帮派,辽城没有什么修行门派可言,这种地方,很少有修行者愿意扎堆,所以他们平时最高的武力,也就是那些身上有些把式的硬汉,也就是打手。
靠着打手的数量与质量区分帮派的大小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算你再有商业头脑,到了这种比谁的拳头硬的时候,没有实力,依然是要被压迫。
孙麻子,也就是沱牛帮的帮主,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另一家能够跟他们分庭抗礼的帮派是青牛帮。
辽城附近草场不多,但是因为靠近匈奴,边境上的牧业发展的相当好,此去草原也就不足十里地,远远地,似乎都能望见那边城所在,城中做的最大的两家,沱牛帮和青牛帮都是屠户出身,听说都是手上掌握着大量肉牛资源,这样才能够发家。
这条街,其实就算是青牛帮的一条比较重要的地方,不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却并没有见到青牛帮的掌事人出来露个面。
“啐,一棒懦夫。”赵厚便冲着汤面店跑去,便咒骂着青牛帮的付十三,付十三是青牛帮的帮主,在这辽城中真的是元老级的人物了,要不是后来沱牛帮突然崛起,这个城中,他付十三还真的就成了一个土皇帝。
付十三平时笑嘻嘻的,和满身戾气,猥琐到了表面上的孙麻子不同,他是伪君子,赵厚钦定的伪君子,赵厚当然是拉扯起来的一个帮派,但是因为就在临近的街道,似乎是因为有了沱牛帮的前车之鉴,他付十三对于赵厚他们的鸿鹄帮的挤兑可算是无处不在。
强压着他们那条街上的地价,恶意的竞价,让鸿鹄帮一直都处在亏损的状态,不光如此,还会经常派一些小混混去街道的商家家里闹一些事情,搞得赵厚也是忧心忡忡。
这几个月赵厚其实想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如何安置自己的那群兄弟们的事情,他想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做混混的料,他不够狠,他心里还有底线,他不是一个无耻之人,所以注定他们在稍有发展之后,终归是要被别人打压的。
别看这样掌握了一整条街道,实际上,要不是趁着新城区改建,提前占下了这么一块地儿,老乡们也都是看着赵厚长大的,的确是让赵厚感觉到了家中都没有的温暖,他的出发点似乎只是为了罩着这条街上的邻里。
他们的保金不高,也没有欺凌的事件发生,那条街上的风气是真的与其他地方都不同。
但是无用,他始终是争不过别人,所以为了让兄弟们不再跟着自己吃苦,他决定解散鸿鹄帮了,不管兄弟们怎么劝,这些日子里他真的是愁的掉头发,但是决定就是决定,他是个心软的人,却也是一个对自己狠的下心的人。
“老胡,看好这些小家伙儿!”赵厚的嗓门大的很,一声喊出来,惊得那门口的汉子一个哆嗦,手中的紫砂壶也差点给扔咯。
他刚才也只是看着那征兵的地方一阵的混乱,此时人就已经要跑没了影,而他们这些看戏的人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未注意,就见一个狂奔的人影向着这边冲来,不是一个人影,应该说一团人影。
他眼神不是很好,眯起眼睛瞧了老半天,直到这一声震天响的喊叫传到他的耳边,他才反映过了那人究竟是谁。
赵厚昨天可是特地来他店里吃了顿汤面,卤汁浇得满满当当,特地给他整了一大盘卤牛肉,然后给他说了自己想要参军的想法,不曾想今日竟然还能见到赵厚,心中还在疑惑,就见到赵厚那强壮的身形,两腋之下夹着一堆孩子……对,就是一堆。
小孩子们不哭不闹,但是明显看得出表情都不太对劲。
他赶紧把茶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今日因为刚刚过了午饭的钟,所以现在空着老多桌子,茶壶随意一放,赶紧就是快步走出店门。
“老赵,你这是什么情况?”他紧了紧裤腰带……这是他紧张的时候会经常做的一件事情,不管裤腰带有没有松,他总觉得前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别管了,看着这些孩子,老老实实的把门窗都关好咯……嗨呀,今天别做你那小生意了,赶紧给老子打烊!”赵厚显得焦急无比,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小孩子们本来就因为吃不饱饭,再加上年龄还小,非常的轻,他这一抬手,几个孩子就让他扔到了胡一统的怀里,吓得胡一统差点没有接住。
低头一看竟是几个小乞儿,这不是老赵平时总是会照看着的那几个小孩子吗?
心中的疑惑更甚,但是赵厚根本没有理他的询问,冲进店里就跑向后院。
“老胡你家的柴刀呢?”
“我靠,你要柴刀干甚啊?别跟我说你要砍人去……”胡一统满脸的惊惧,自己这位小兄弟可是从小与他玩到大的,他什么脾性自己可是清楚得很,他除了性子急了一点,里外里没有什么坏毛病,起初他说他要保着邻街,胡一统还不相信,但是真的看到他后来上街溜达着收保金的时候,胡一统才真的反应过来,自己这位兄弟还真的成了一个混混……
不过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一次,自己当担保人去牢里探望他之外,他都没有听说过他有过什么火拼的时候。
其实老赵不知道的是,他的家里其实一直很担心他,虽说他的父母嘴上不饶人,但是背地里不知道来过自己店里多少次,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能够坐下来好好跟赵厚说话的人,所以他父母就一再拜托胡一统,能够看着赵厚不犯事,那是最好,如果不能,那也要在他危险的时候,能给他留个门……
“就是砍人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声,这道声音虽然不如先前的声音大,但是却在胡一统的脑子里嗡的一下炸开了。
他只是楞了一下,随后表情立刻变得焦灼。
“老赵,你给我放下刀,老子锁门了!”他赶忙冲向门口,然而身后的赵厚已经拎着一把柴刀,气势汹汹的冲后屋走出,正准备冲出去。
胡一统那叫一个怕啊,小孩子们本来还挡在他的身前,他真的是差一点就要撞开小乞丐们了,只不过还是擦肩而过,他直冲着门口过去,然后先一步就将门给关上了,吓得一旁的店家都是一个哆嗦。
他转过身来,视死如归的,两手支在身后,眼睛凶狠的盯着赵厚,看着那气势汹汹而来,手中还提着柴刀的汉子,他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老赵……老赵!你娘说了,让我好好的看着你,打打杀杀你就别想了,虽然我是同意了你去参军,但是……在城里不行。”胡一统还害怕赵厚会直接冲过来直接撞开自己,干脆将赵厚的家里人搬了出来。
他是知道的,赵厚对于家中的事情都是相当敏感的,但是这也代表,胡一统心里是相当没底的,实际上,现在他还不知道外面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他只是出于一个好友的角度,真心真意的想要赵厚不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似乎是说出来了赵厚母亲的事情,让赵厚的确有了反应,他的脸色埋在胸间,屋门关好之后,汤面馆里的光线有些暗,只有窗缝里透出一些光。
那赵厚的脸色便隐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双眼睛,一双眼睛暴露在光线之下,胡一统呼吸急促的看着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平静无比的眼睛,没有怒意,更没有恨意。
“老……老赵,你先告诉我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特殊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出去和人厮杀的。”
胡一统看着脚步已经放慢的赵厚,也是渐渐平静了一些,他缓了口气这样跟着赵厚说道,但是他心里没有底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怎么见到过赵厚用这样一副眼神看人。
“老胡,让开吧,我不是去送命的……”赵厚叹了口气,他看着自己的老伙计,胡一统真的是他的这辈子的好兄弟,他算是没有认错,他虽然听到了似乎是关于自己家里的消息,但是……现在却已经不是在说这些的时候了。
他是要参军的,他将来就是一个大汉的军人了,他现在已经不是顾及小家的时候了,国家大义才是他真正放在心首的,不管有什么拦着,都不能让他动摇。
家中的事情并不会让他心中对于这个世界有什么误会,正因为是他离开了家中,他才能完完全全的看到这个天下的样子,这里有比泥沟还要污秽的角落,有比家中的兄弟的恶语相向还要恶劣的人们的行径,但是……这里依然有自己的好兄弟,有那些可爱的邻居们,有这么些可爱的小孩子,还有那个……那个真的是在为自己的前程而担忧过的杨老大。
见识过了这些,他才能真的心平气和的面对这一切,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拦住他了。
“匈奴蛮子杀到城中了,杨老大……不知道去了哪里,可能已经被那匈奴人给杀了。”他相当平静的跟胡一统说着这些,说到杨老大的时候,胡一统注意到他的眼角似乎颤抖了一下。
“杨老大……杨玉丞吗,他怎么……了……”胡一统本来想要继续问道,但是突然看到了那张似乎已经坚定到了极点的脸庞,他的手也不是那样的严谨了。
“付十三真是个懦夫,呵呵,老胡,过些天我要是真的走了,可就没有人真的保着你了,付十三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找燕回他们,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虽然鸿鹄帮没了,但是要保住老胡家汤面店,还是绰绰有余的。”
像是交代后事一样,赵厚说的话,让胡一统愣住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胡一统稍矮一些,他的性子相当慢,两人的性子就像是完全反了过来一样,很多时候都是胡一统劝着赵厚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但是今天好像真的反了过来。
哑口无言中,胡一统像是经历了很多的心里斗争,最后脸色复杂。
“老赵……唉,打不过就跑,外面还有城里的士兵呢……”悄悄地移开了一个身位,让开了门的位置。
将那柴刀插在腰间,赵厚看了一眼胡一统,笑了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齿。
他一手拉开门,另一只手搭在胡一统的肩膀上,拍了拍。
“老胡啊,这群小屁孩留在你这里做些工绝对没问题,我之前都跟他们说好了,你只要教一教他们,给他们口饭吃就好,实在不行,还是可以叫燕回他们。”
临了看了一眼那群小乞儿,小木头眼中的愧疚感掩饰不住,总觉得他要哭出来,结果看到了厚哥儿的那种相信他的眼神,心中突然升起了无限的气概。
“厚哥儿,我一定照看好弟弟妹妹们!一定能!”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力量,让小木头喊出了这样一句话,他闭着眼睛喊出去,睁开眼时却已经只能看见远远离去的赵厚的背影了。
赵厚阴沉着脸,快步离开了汤面馆,脚步不停地加快……因为他隐隐约的看见了,远处那个叫做魏青的男子身边,现在已经围起了一堵人墙。
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蛮子?
“该死的蛮子!”他浑身的气血翻涌着,似乎将要喷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