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发生这样的事情,李重霄与君秀都没有意识到,先前究竟是什么人救了他们,毕竟他们此时更关注的还是船上的情况。
而船上的情况,在他们到达之前,其实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
一刻钟之前,船上烟雾弥漫,因为那八扇门的天雷引,此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雨,风也呼啸起来,六月的江南,竟是有了一丝冷意。
雨水在他脸上拍打,落到他的眼皮上,而他却纹丝不动,因多年风霜而致的有些粗糙的皮肤,在这时显得不那么苍老了,花白的头发零散几根飘起,也没有多少打乱他的造型。
尽管从他略显破烂的衣衫上来看,他此时确实有些狼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落入了下风,而且他黑色的长靴因为雷击的缘故,此时已经开了线,鞋面被雷暴的威力击穿,露出了几个黝黑的脚趾,显得有些可笑。
而面对着这样一幅造型的一个中年人,对面几个明显更加精力充沛的杀手,此刻却如坐针毡。
因为尽管雨还在下,但是这浓重的烟雾就是不散去,他们似乎无法穿透那浓重的烟雾查探到对面的情况,更让人糟心的是,就在刚才……还未照面,他们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四个兄弟。
此时他们背靠背而立,四人面外,时刻提防着一切可能从迷雾之中发起的攻击。
没了探查能力,也就相当于目盲,任何轻举妄动都会让自己失去最后的防守优势。
汗水夹杂着雨水已经从他们的脸颊滑落。
他们身为最顶尖的杀手组织中的最善使用暗器的一批人,此时却已经失去了他们以暗对明的最大优势,而对方的实力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猜透。
领头的那个雁翎众此时心中已经急出了火,天雷引消耗了他们那么多的力量,此时他们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不然也不会让他们自己的梅花镖给一击杀掉如此多的兄弟。
“难不成真的是天人!”他心中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想法,能够几乎完好无伤的抗住天雷引的人……他相信除了天人的力量,修行者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头脑一片混乱,然而现实却根本不给他冷静的机会。
“东南方位!来了!”身后的人大喊道,只是一声就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
“起!”领头人反应最为迅速,毕竟他的实力是其中最为强劲的,现在保存有生力量是他应该做的,毕竟他们身为一个团体,还有更强的合击阵法可以与远超他们个人实力的人进行对碰,现在人越少,他们的处境就越是不妙。
其余几人就地闪身,但是却没有离得太远,生怕这是对方的声东击西。
随着领头之人的一声暴喝,身遭那些已经嵌入甲板数寸的梅花镖皆是重新飞出,向着那股灵气波动的方向旋飞出去……
那东南方向的迷雾只是闪烁两下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一声闷哼又响起,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雁翎众双腿磕在木板上,咚的一声发出巨响,满眼惊恐之中捂着自己的喉咙,他哽咽的发出竭力的呼声,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
“咳……额……”随后便是止不住的鲜血从他的喉咙中喷洒出来,连他微微张开的口中都开始止不住的涌出鲜血。
待他无力的倒下去之后,大家才惊恐的发现他喉咙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整齐无比的伤口。
“是刀伤!”领头人心中一惊,才想起当时他们面对着这个男人时,他说过那句尽管让他使刀出来……没想到他真的使了刀,还如此的诡异迅速,只是这么一瞬的事情,谁也没有见到那人的出刀。
“螭乌……”悠悠的一声低沉的嗓音,让众人身上炸了毛,因为他们感觉这一声就像是在他们耳畔响起,顿时都有了一个激灵,结果却发现,这迷雾迟迟没有散去,身旁只有他们剩下的三个人在慌张不已。
“出来!”一个人喊道,他的声音里明显是带着一种绝望,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真的是受不了这种性命时刻都被被人攥在手中的感觉……莫不如给一个痛快,他还能死得其所。
另一个人更显烦躁不安,因为他打心底里认为,对方既然实力超出他们这么多,就早该让他们有个堂堂正正的对决,明明已经是这种层次的高手了,甚至可能僻近那个天人的境界,为何他还要这样兜兜转转……这迟迟不散去的迷雾,莫非就是他捣的鬼。
“这次我们八扇门认栽了,我们不求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是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杀了我们八扇门这么多的弟兄,八扇门的其他人肯定也不会放过你们的……”领头的人此刻其实已经想通了,他们做这一行的,免不了杀人和被杀,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但是他此刻还是想要死的堂堂正正一些,做个有名有姓的鬼,死在这样一个高手的手下……应该不丢人。
“螭乌……是我手中的这把刀的名字,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想让你们看到他的全貌……”一只脚踏破迷雾,也就在这个时刻,这萦绕多时的迷雾陡然散去……
“果然是你维持的这雾气……呵呵,技不如人,无话可说……”领头之人摇了摇头,眼神凄凉又嘲弄,他们从头至尾就是一直在和这样的一个怪物对拼,甚至他认为,他们可以放出天雷引,都是对方刻意为之。
“这雾气,倒是船上某人交给我的一件小玩意,现在看来倒是十分有效。”他只当这个持刀之人是在说笑,这种层次的修行者,哪还需要什么“小玩意”来应付他们。
只是当他全身走出,雾气彻底散去,众人的视线才从他的身上,移到了他的身侧……那把刀……
体长三尺三,刀身轻薄,但刀上雕纹确实是震撼人心的……一条黑龙,腾云驾雾着,眼神漆黑,似是在睥睨八荒,而旁有一金龙相伴,黑龙金龙交相辉映,似是黑龙在猎杀什么了不得的存在。
刀柄简明,不带护手,却隐约缠绕着白色的布条,从他那延伸出去的部分,大概能够看到,刀柄的材质就如同那片片龙鳞一般,每一片都栩栩如生,一眼就能让人深陷其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
百八片龙鳞,便组成了那长约一尺有余的奇特刀柄,上面此时漂染黑气,似乎并不是幻觉。
“这……这是……”一时间那三名八扇门来的杀手都有些语无伦次,因为这刀的造型实在有些……大逆不道。
但他们又明显的能够感受到其中那隐约不明的王霸气质,似是不输于真正的皇者的气息,这样迎面扑来,让他们都有些无法站立在原地,有种要匍匐跪地的搓折感。
“楚家一千年,战家八百载,非为大汉栋梁,实则为斩龙之术延续香火,这螭乌便是在风雨飘摇的岁月之中,一直默默的看着那个座位上的人,待到时至之日,便是斩龙之时……”那三人并没有听的太清晰,战三秋只在那里低语,像是沧桑无比的过客一般,一时间都有种什么都没发生过得错觉。
“你们让我出了刀,那便是我认可了你们,只可惜,江湖有眼,刀剑无眼,今日就请诸位拼尽全力吧。”不知从何而来的伤感,充斥了众人的心境,待战三秋说完拼尽全力之后,三人动了起来。
轻身快步,他们的确也准备最后殊死一搏,尽管早已经知道了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机会。
三人围绕着倚刀而立的战三秋开始飞快的旋转,三人剑阵,这是许多江湖中人都会采用的一种合击阵法,不管是刀阵还是剑阵,归根究底都是为了将几人重复的力量发挥到最大程度。
一人迎敌,可以发挥十成,二人并肩,那可能便只剩八成,若是配合的默契,那也能达到九成九的效果,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少之又少,在这种情况下,人数越多,每个人发挥的力量就有可能越少,而不知是那位江湖前辈,独辟蹊径,亲创了这三人合击的阵法,让多年以来的合击难题得到了最好的解答。
所以许多时候,身在江湖,人们就会见到三人同行的队伍,不管是侠士还是军人,又或者只是普通的行人,三是一个很奇妙的数字,三人合击之术绝对是闯荡江湖之人必定会休息的一个技巧。
眼下,这八扇门的雁翎众其实也是无可奈何,本为八人的团体,一步步的被面前这个恐怖的男人削减至三人,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才操起这三人剑阵。
他们特质的短剑是暗杀用,若是用作正面迎敌,确实会大打折扣,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
战三秋只是在聆听另外几人的声音,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声音便已经知道该如何防御……这就是他的境界。
说他是世间最强的几人,绝对不为过。
皆说天人是凌驾于所有修行者之上的存在,天人有高低,但是天人与寻常修行者之间的鸿沟是无法逾越的,但是……事实皆有例外。
西南之地,那修道的山上,有位大师兄,以通玄之姿便可号令道门,又有江南战三秋,一人一刀,横于江上便是无敌……
“你的心乱了……”是战三秋说的话,对的谁也不清楚,但是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这三人的心都有些乱了。
他说的是那个从头到尾都有些崩溃的男子,他所求便是痛快的死去,因为他早已被这场战斗折磨的无法喘息。
他们三人绕战三秋飞速的走动,只待一个阈值,就要暴起合击,然而战三秋却在突然地一句话说出之后,动了。
只是一步……简单无比,却像是踩在了他们的心头之上,这三人剑阵——破了,这一步将江湖流传多年的号称万用之阵的三人合计之术给破了一个彻底,就只这一步,就足以宣告他们的败北。
迎着破绽之处,战三秋似乎是回应了那人的心声,螭乌在侧,他疾走而至,只用了不足一息的时间,当那人看到刀口已经抵达了他的胸膛时,他终于是明白,这种差距……不是他们想要拼尽全力,就可以有其他结果的。
从头到尾,是干净利落的一刀,战三秋的身子都没有半点的弯曲与倾斜,这一刀是他从少年只是就重复过无数遍的一刀。
或者说……他杀人,向来只出一刀,因为当螭乌祭出时,就意味着,面前之人已经被战三秋宣判了死期。
螭乌是大逆不道之物,所以他只给死人看到真面目。
黑气疾走,撕裂了面前之人的躯体之后,竟是冲到了他身后数丈之远,渐渐凝成了一副诡异的龙蛇之像,这漆黑甚至都遮掩了星光……原来是他吞噬了光。
一切都像是在慢动作的回方,在战三秋决定出手的时候,时间就戛然而止了,实则是战三秋与他们根本就不存在在一个速率之中,这种世界……或许他们再修练个百年,也许能够触及一下其中的光景。
战三秋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年何月达成的这种境界,仅依稀记得,那年,大汉已是摇摇欲坠,或许不光那一年,楚家有龙凤双临大汉朝堂,还有一位旷世奇才,臻至了人道巅峰。
像是缓缓踱步一般,轻描淡写的,战三秋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前,那人甚至眼睛都没有来得及转回来,这一刀来的突然,让他没有半点知觉……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吧,高手向来是一刀杀人的。
待那领头之人反应过来时,一道分裂的躯体,一个坠地的头颅,都让这场间寂静的只剩雨声。
是的只剩雨声,因为这领头之人最后的呼吸声,便在战三秋走至他身前时,宣告了结束。
螭乌划过他的眼前,他似是看到了极美的光景,竟是微笑着死去。
八扇门雁翎众分支……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