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渐渐阴沉昏暗,绵绵细雨降落。
一辆不算多么豪华的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出城,小雨滋润着乡村与河流,大片大片的田野映入眼帘。
成堆的田野绿中带着淡黄,散发着独属乡村的清香。满眼尽是铺天盖地的稻谷庄稼,茫茫成海。
马车很快就被田野淹没,木头车轮“咕噜咕噜”地转动,在田间小路上留下了两行痕迹。
驾驭马车的,是一位质朴少年。少年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甩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舞鞭。少年忧郁的眼角,也是被眼中绿野所打动,稍稍平和了下来。
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乞儿,你连续赶了十数个时辰车马,也该休息一下了。就在前面小坡处,歇一歇脚吧。”
马车中又是一道苍凉女声响起:“侯爷,乞儿他现在怎么说也是上三境武夫,内力充沛夯实,这才赶了一天多的车马,哪里又需要休息?”
马车里的男人一阵轻咳,笑道:“东方,眼前的乡间风光大好,僻静悠远,难道就不值得停下来,好好欣赏一下?”
说话的男人正是青衫谢玉堂,谢玉堂身旁,一位遗世独立的红衣淡然而坐,十品大宗师东方钰。
东方钰心湖跌宕起伏,放眼向远方田野望去,确实是一阵心旷神怡。
“伯安侯不愧是当年的皈依境大能,漫漫绿田,也是蕴含着无边的武道。习武修心,何尝不是侯爷说的那样,动静结合。有时静下心来,放缓自己前进的脚步,反而能够更快的抵达终点。”东方钰因为谢玉堂的点拨顿悟,暗暗想道。
“侯爷这份心境,东方钰远远不如。”
谢玉堂接下来的话,彻彻底底打破了,东方钰对“高手谢玉堂”的崇敬与幻想。
“此时停下来,小酌一杯,岂不美哉?”
东方钰表情古怪,果然什么高人境界,什么习武先修心的言论,都是骗人的啊。
明明就是酒鬼想要喝酒了。
赶车的少年,听了谢玉堂的话,缓缓停下马车。
少年转身一笑道:“好的,正好也到了给谢伯伯运功疗伤的时间。”
自从东方钰找到曾毅,道出曾毅惊天身世之后,三人结伴而行,离开大旱城,朝着大顺西路而去。
现在三人已是进入了大梁锤玉路
导致曾婉陨落的幕后之人,乃南帝北王两尊权倾天下的帝王。而参与当年那场围杀,仍然在世的高手,东方钰这些年来,仅仅打听到四人的名字。
曾毅想要知晓所有仇家的姓名,就必须从这四个人之中入手。
京城第一剑客明品,对梁朝张家忠心耿耿,又是常年坐镇秣陵内城,为大梁天子看家护院。
不说明品根本不可能向曾毅透露,当年那场围杀的丝毫细节。就算明品犯了失心疯,向曾毅吐露事情真相,曾毅现在也绝不可能踏入秣陵半步。
就凭马车上这几人的身份,怕是仅仅走到秣陵城外,就已经被千军万马、千万武夫给包围了。
大顺西路大王普山河,坐镇大顺西路十八年。
大顺西路临界大梁朝西北路和漠北大草原,虽然十几年未起什么大规模的战事,边境的狼烟和摩擦,却是一天也未曾停过。
大顺西路军团,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整座大顺最最精锐的部队。
普山河统军百万,自己又是十品大宗师,加上大顺西路大王的王爵身份,曾毅想从他这里了解些什么,自然也是难如登天。
至于鱼钩所都督穆隐,是这几人最令人难懂,也是曾毅最不想面对的人。
穆隐作为天子张瑞奇的暗影,清清楚楚的知道曾婉的孩子,并没有在当年那场劫杀之下,像所有人希望的那样,胎死腹中。
曾毅能够安然的活在平安镇,十几年不被大梁朝廷探明真实身份,穆隐可谓是费尽了心机。
当年正是穆隐暗中出手,瞒天过海,保住了曾毅性命。又是在穆隐的牵引策划之下,曾毅《御宝决》傍身,收服陨禅天火。
曾毅的一生,都被那位国字脸男人影响着。
穆隐说是曾婉母子最大的恩人,也毫不为过。
可正是这位本该让曾毅感恩戴德的恩人,偏偏又是当年那场围杀的参与策划之人。
曾毅看不懂穆隐,再也看不懂他了。
三年之前,万入禾府中的亲情画面,让曾毅感到迷幻。
没有人知道鱼钩所穆隐,想要的是什么。
四人之中,唯一有机会提供线索的,只剩下了太安寺三禅和尚。
佛家讲究的是一个清修,传承数千年的太安寺,当世最可能立地成佛的几位大师之一三禅,为何会参与到当年那场劫杀之中?
曾毅除非亲自见到三禅和尚,否则不可能知晓答案。
三禅和尚放弃成佛机缘,坠入世俗武林,在那场围杀之后,再也没有踏入太安寺半步。
从此三禅和尚,只讲别人的佛法。
三禅和尚自己,心中佛已死。
三禅和尚现在,据说就在大顺西路。
田间凉风吹过,刚刚好清凉人心。这种天气,这般风光,确实当浮一大白。
曾毅跳下了马车,将马车牵引到了谢玉堂所说的小小山坡。
曾毅栓好车马,从马车后方取下了一坛子江阴花雕。
想要在西北路搞到一瓶江阴的花雕酒,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满足谢伯伯这位酒鬼,曾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曾毅一手握着酒坛子,一手搀扶着谢玉堂下了马车。
旁边那位如深山古寺的红衣,双眼微微闭起,眼不见为净。
“姑姑也一起喝一点?”曾毅望向东方钰,随口问道。
“我不喝酒。”东方钰的声音有些冷。
曾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姑今天这是怎么了?
谢玉堂伸手整理衣衫,目光远眺,哈哈大笑道:“乞儿,不用管你姑姑,再说这和女人喝酒,有什么意思?”
“谢伯伯,我到时少喝一点就是了。”曾毅一眼就看出了谢玉堂的意思,他这是担心多一个人抢酒吃?
谢玉堂又是一阵爽朗笑声,连青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那座谢玉堂自己画的牢笼,已经不再攻不可破。
自从青衫遇见青衫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