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尘封多年的长长小巷,泥土道路坑坑洼洼,用脚走起来,都显得略微费劲。风沙已经逐渐停止,坑坑洼洼的泥土地上,被一层浓浓的沙子填铺。
西风以一种紧凑的节奏,一阵又一阵,吹得路边仅有的几颗榆树叶子,漫天飞舞。长巷就像是与整座西北隔绝,隔壁街道偶然路过的马车吆喝声,赶车的汉子说着垣州方言,若隐若现。告诉了小巷里的三人,确确实实身处西北路垣州大旱城。
曾毅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吐扎部的领地,距离垣州大旱城,不到五百里。
而现在,一个黄纱北卑女人告诉自己,吐扎部已经臣服于另一个庞然大物——“神秘”。这个庞然大物,意在南方。
古雨缓缓抬起纤纤玉手,放在了自己的面纱之上。
曾毅重重地吐了口气,“神秘”何时南下?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月,又或者,他们已经骑着快马,踏上了征程。
曾毅满是平静坚定的眼睛,对上了古雨烟熏漫漫的眼睛。
在青衫少年的注视之下,古雨漫漫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面纱之下,是一张精致到虚幻的容颜。如此妖媚的女人,却是一张娃娃脸,古雨脸蛋白里透红,很是年轻。或许真如她自己说的,仅仅比曾毅小朋友,大了不到半岁。
女人的唇,像是一团燃烧旺盛的烈火,丝丝心动。轮廓匀称的下巴中心,有一颗朱砂美痣。曾毅这才发现,女人的眉心正中,也长着一颗同样的朱砂痣。
女人的鼻梁高立挺拔,一双烟熏媚眼,本来就是女人身上,最最好看的一处。然而戴面纱的古雨,和摘下面纱的古雨,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黄纱遮面,仅仅看了古雨的一双媚眼,就会让人心里发痒,身陷淡淡烟熏之中。黄纱摘下,一张精致完整的容颜,却是让人不敢心生一丝亵渎之心。
古雨的媚眼,配上她那精致的容颜。倾国倾城,都是谦虚之言。
就是连曾毅,也是心里泛起阵阵涟漪,面前的这个北卑女人,真的很好看。
古雨拇指和食指轻拈面纱,垂下了白皙透亮的手臂,幽怨之声传来:“我的父亲古男杰,正带着族人走上绝路。我的外公穆耶纳什,也是身陷地狱之中。我的家人,我的族人,全部都变了。变成了他人掌中,随意玩弄的傀儡。”
曾毅暗暗叹息,一部一族之人,全都沦为“神秘”。年仅十七岁的古雨,众叛亲离,逃离故乡。只为了心中所信的长生天。
还有漠北人的自由。
难怪古雨身边的扈从陆叔叔,是那八品巅峰的实力。作为漠北第一高手穆耶纳什的外孙女,古雨身边要是没有几位高手,那才叫是不可思议。
然而,这全部都是过去式了。穆耶纳什连长生天都可以背弃,血浓于水的亲族,十几年对外孙女的疼爱,从古雨背叛“神秘”的那一天起,就全都化作了泡影。
日后若是相见,古雨也是站在了全族的敌对一面。
古雨众叛亲离,一路来到南方,经历了什么,她自己没有说,曾毅也没有去问。
曾毅知道,那段时光,一定会是古雨最痛苦,最绝望的记忆。
曾毅发现这个叫古雨的女人,比好看更多的,是她的坚强。
“我这次来南方,就是为了见大旱城的太守大人,和他说明漠北大草原的天翻地覆,以及问题的严重性。”
“希望你们大梁朝可以鼎力相助,赶在局面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收拾的情况。出兵漠北,扫清恶魔一般的‘神秘’,还漠北一个清宁,还天下一个清宁。”
古雨痛苦绝望的眼神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在她的心里,大梁朝一直都是辉煌繁荣的帝国。物资粮食充足,兵卒士气高昂,以一国之力作为后盾,先下手为强。现在出兵漠北,一扫如毒瘤一样的“神秘”,即是拯救漠北游牧人,也是拯救大梁朝自己。
曾毅暗自摇头,心里为古雨的天真而叹息。
先不论古雨的消息真假,就算她所言全都属实,神秘也即将南下中原。就算她能说服大旱城太守,大梁朝廷,也绝对不可能向漠北发兵。
大梁朝三次征漠北,营兵、屯兵,西北各路驻扎士卒,十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往漠北大草原。
光是十几万士兵的开销,就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多少银子都是填不完。
打仗就是烧钱,十几万士兵,所需要的是上百万的人力后援。军饷,物资,装备,粮草,哪一样不需要烧银子?
加上各方大佬的扯皮,朝廷的银钱拨下来,一层一层的油水瓜分,能用到刀刃上的银子,还不到一成。
这还仅仅是十几万士兵,在漠北大草原毗邻大梁朝的边境,打了几场,仅仅是数据好看的胜仗而已。
大梁朝若是倾全国之力,深入漠北大草原,恐怕支撑不了三个月。都不用北逆南下,大梁朝自己也会被恐怖的开销拖垮。
古雨不知道,曾毅却是清清楚楚。
漠北大草原的部族,虽然群雄割据,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王朝政权。可是每个部族内部,所有的人却是上下一心,自己人就是自己人。
而大梁朝呢?帝国庞大却也臃肿,统一而又分散。各种山头各种大佬,互相扯皮。明面上,帝王圣主在上,吾等为了帝国,为了陛下,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实际上呢?却是各个心怀鬼胎,自己人专门给自己人使绊子。你倒台了,我不一定能上台。但是我就是乐意,费尽心机和财力,看着你倒台。
古雨就算见了大旱城太守,太守就算真的一心为国为民,得罪各方大佬,惹怒大梁天子,冒死上奏大梁天子。
漠北有大军整装待发,即将入侵大梁,请陛下立马出军漠北,扼杀敌人于摇篮之中。
这样的奏折,谁能信?谁又敢信?就算是事实,就算相信太守的“一派胡言”。看见奏折的大梁官员,也是要装糊涂,想尽一切办法把折子压下。
估计大梁皇帝张瑞奇,还没有看见奏折长什么样子,“神秘”大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