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神彻底恢复清明坚毅:“我是曾毅,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天火,亦没有什么怨念,只有一个曾毅。”
“只有曾毅的刀!”
少年缓缓抬起手中刀。一时间,这方天地的所有怨念,全都集中在了少年的右手。少年咬紧牙齿,艰难抬起手臂。
怨气由雾凝结成丝,丝丝缠绕,少年握刀的手,有如千万斤沉重。
少年欲出刀,却被天地怨念压迫手臂,手臂悬浮于半空之中,怎么样也出不了,这气势巅峰的一刀。
少年望向眼前的青衫儒生,青衫儒生目光欣慰,冲着少年点了点头。
“出刀。”手捧书籍《大学》的青衫读书人,笑着说道。
“出刀。”赤脚老和尚,声音如老寺古钟,雄浑传来。
浓雾深处的蓝色轻纱女子,抱着紫色稚童,刹然回头。蓝衣女子望向少年的眼神,亦是满满温柔。
“出,刀!”少年放声呐喊,刀如白练,当空劈下。
浓雾被刀光消散,怨气被剑气堙没,这方天地,都是随着少年的一刀出,而变得虚幻。
刀光刺眼,越来越亮,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亮白。
少年被刀光刺激的满眼泪水,可他始终是瞪大眼睛,不愿意闭眼。
少年担心,自己一闭上眼睛,就再也见不到蓝衣女子了。
白光消散,曾乞儿内心最深处,那一丝黑色的怨气,也是随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曾乞儿全身上下,散发着珠光宝气。宝光晃人眼球,一丝丝白色细线,浮现于曾乞儿的身上,跟随着曾乞儿体内内力游走。
内力化形,宝光流溢。曾乞儿一刀踏入上三境。
曾乞儿面前,出现了一个中年儒生。
月色如水,繁星浩渺。中年儒生的心口,插着一把如刀如剑的兵器,兵器的剑柄,握着的是少年的手。
中年儒生挂着歉意笑容,嘴角有鲜血溢出。
曾乞儿泪流满面,望向中年儒生,牙关颤抖,就要拔剑。
一只大手,重重地握住了曾乞儿的手:“乞儿,你这一拔剑,谢伯伯可就真要没命了。”
悔恨、内疚、无助的情绪,如同雪山崩塌,冲击着曾乞儿的本心。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插在谢玉堂心口的骕骦,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已经用内力,封住了自身的心肺大穴。你后退一点,接下来交给我就好。”谢玉堂声音温润,使人听了如沐春风,很是安心。
可是曾乞儿又怎么能安心呢?
“谢伯伯,你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退?”曾乞儿声音颤栗,向后退了一步。
“有些事情,是不能退的。”谢玉堂接过曾乞儿的手,反手握住了骕骦剑柄,“这一退啊,就是一无所有了。”
暮色之中,残月很美很美。怪不得那座,连绵如仙境的山峰,名为望月。
月光之下,谢玉堂握着骕骦剑柄。这还是他第一次,受了这么重的伤。天下又有几人,能让青衫谢玉堂受伤?
二十年前,一名女子,伤了青衫谢玉堂的心。二十年后,女子的孩子,也伤了青衫谢玉堂的心。
谢玉堂的呼吸也是慢慢变重,他不知道骕骦被拔出,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虽然已经第一时间,封锁了自身大穴,做了最为果断正确的决定。
可骕骦剑,毕竟刺的是谢玉堂的心脏,很疼的。
“乞儿,你现在是七品武夫了吧。一跃三境,当真是厉害!”谢玉堂发出称赞,依然没有去拔剑。
重新掌握身体的曾乞儿,回忆起刚刚那段梦境。梦里的谢伯伯,一直鼓励着自己。少年似乎有了一些眉目,为什么武功强如谢玉堂,能躲却不躲自己的剑。
少年仍然泪水长流。少年发誓,这一定是自己最后一次哭了。
是不是哭的人,都是脆弱的人?
其实有的人哭,比有的人笑,要更加坚强。
谢玉堂为了清除曾乞儿内心怨念,情愿挨上曾乞儿的穿心一剑。以自身作为指路明灯,带着少年走出层层迷雾。
可为什么梦里会有胡先生,会有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老和尚?
曾乞儿不相信什么空穴来风。因为有胡先生的一身浩然正气,有老和尚的佛说佛法,加上最后谢玉堂的悉心传刀。曾乞儿才能挥出自己的刀,黑色怨念消散,一刀入上三境。
一定有什么少年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暗藏在曾乞儿体内心中,守护着少年。
“乞儿。”谢玉堂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的手稳稳握住骕骦剑柄,说道。
“谢伯伯,乞儿在的。”曾乞儿声音沙哑,心如针扎。
“你的花雕酒应该还剩下一点吧,能不能给谢伯伯喝一口?”谢玉堂脸色苍白,笑问道。
曾乞儿默默转身低头,那缕黑暗中闪耀光辉的篝火,已经被曾乞儿自己踩碎。曾乞儿蹲下身子,端起了半碗花雕酒。
酒水已凉,酒香已被大风吹散。
曾乞儿端着酒碗,将酒碗放在谢玉堂嘴边。
喝了一口曾乞儿喂的江阴花雕,谢玉堂闭起了眼睛,美滋滋的模样,似乎仍在回味好酒滋味。
一道金黄色的光芒,在黑夜当中骤然亮起,骕骦宝剑,从谢玉堂的心口拔将而出。
骕骦落地,不时发出哀颤之鸣。谢玉堂手疾眼快,伸手捂住自己心口伤口。谢玉堂手掌之上,青色碧波浮现,调用自身内力封堵伤口。
然而谢玉堂为了避免气血流逝,已经将自身大穴封住,丹田停滞。仅凭他手掌的残余内力,想要缝补心口的伤口,无疑是杯水车薪。
谢玉堂脸色苍白,面带笑容,摇摇晃晃,一头倒了下去。
一旁提心吊胆观望的曾乞儿,一瞬间体内宝光浮现,空气之中,似有金属玉器相互敲打之声,铿锵作响。
曾乞儿一跃而来,探出手掌托扶谢玉堂的后背,将谢玉堂轻轻放在地上。
上三境《御宝决》内力,发了疯似的,从曾乞儿的手心,涌向谢玉堂的心口。
曾乞儿低头看着,憔悴濒死的谢玉堂,又是一滴泪珠,不争气的掉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