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两名衙役立于衙门左右,“铿铿铿”击地三次。大门敞开,“明镜高悬”四个字,挂在堂内正中,映入眼帘。县令云泽端坐堂上,威严肃穆。
旁边一青衣师爷,声音绵软细长,如同没吃早饭:“明皇在上,清安县衙为主为民,大公无私。传嫌犯贾余。”
师爷话音刚刚落下,一个手戴枷锁的犯人,被两名衙役带了上来。
“跪者何人,家住何方啊?”县令云泽充满威严地说。
“回大人,草民贾余。家住清安镇瘦马街。”传唤之人又说了一边自己的姓名。他明明已经被清安县衙,调查的清清楚楚,上到祖籍三代的信息,早就放到云泽的办公案前了。
云泽听后,面色愠怒,厉声道:“贾余!张家当年心怀慈悲,收养了你,教你识字,给你饭吃。这些年张家待你如亲族,可你竟然勾结山贼,妄图侵吞张家家产。还好本官接到举报,下令将你缉拿,才避免了一桩大祸。如今山贼已被剿灭,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跪在堂上的贾余颤抖着抬起脑袋,有气无力道:“知罪,草民知罪。”
“罪民贾余,勾结外贼,欲谋东家家财。此等不忠之举,罪大恶极。按大梁律法,充军西北。带走。”县令云泽一字一句,使人听后心生诚服。语调停顿把握的恰到好处,不知他私下练习了多久。
贾余似乎无力起身行走,被两个衙役拖了出去。
堂外等候的曾乞儿,有些焦虑,不知何时会召见自己。他干脆闭上了眼,脑海之中,不断回味《伯安二三式》的精妙刀法,一时间渐入佳境,忘记了时间。
“传,嫌犯曾毅。”
这场秋雨,来得算不上多急促。油油腻腻的,腐蚀雨中行人的意志。
清安镇的轮廓,在雨中隐隐约约。一个人,出现在了百人队伍之前。
那人以黑布覆面,一袭田间蓑衣,扎实防水,在江陵雨天内最为常见,用来避雨再好不过。
那人手上没有任何兵器,独独一人,就这样挡在了前去清安镇的队伍之前。
魁梧将领做了个手势,队伍停了下来。魁梧将领面色凝重,多年的行军经验,也让他见过一些军中高手。他自然不会觉得,眼前拦路之人,是烧坏了脑子,敢拦截军队。
雨中之人即不言语,也不出手,仿佛地上生根,就这样站在那里。
几名步卒,在将领的示意之下,暗暗上前探去。这些步卒,是大梁军中最常见的编制。以七人为一小队,两名剑盾手,一手持铁剑,一手持铁皮木遁,用来掩护队伍,伺机进攻。四名长枪兵,相互配合,对敌人发动最猛烈的攻击。还有一名投矛手,背负尖刺短矛,进行远处投掷。
显然,魁梧将领要用这七人队伍,来探虚实。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哈!”距离蓑衣之人三十步的时候,投矛手拔出短矛,向其投掷而去。
短矛重重地穿过雨幕,瞬间就来到了蓑衣之人面前。
蓑衣之人轻轻扭头,脚步未曾挪移一步。气势惊人的短矛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脚边。
与此同时,几名士卒手握长枪,冲将过来。一下就到了长枪的进攻范围,四人其其出枪,封住了蓑衣之人。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蓑衣之人哈哈一笑,不退反进,伸出手掌,横扫而过。
他掌速如风,瞬间就扫向了四条长枪。四名士卒就像刺到铁块一般,被蓑衣之人的手掌震的生疼,长枪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被最先扫中长枪的那名士卒,长枪直接脱手而出,被蓑衣之人欺身而上。
“噗!”拳入血肉。刚刚上前支援的一名剑盾手,双目血红,直接被蓑衣之人一拳贯穿身体。
他到死也不能瞑目,为他挡下无数刀剑的盾牌,怎么就挡不下这人的一拳。
蓑衣之人一脚踹在了另一位剑盾手的身上,速度太快了,剑盾手甚至没来得及递出盾牌。电光石火之间,蓑衣之人拳头已至,那名长枪脱手的长枪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拳,轰在自己的头上。
仅仅一个照面,魁梧将领就折了三名士卒,他双手紧握缰绳,下令道:“杀!”
刀光箭雨,一齐涌向蓑衣之人。
曾乞儿有些忐忑,随着人群,走在清安镇的街道上。“发配西北,充军两万里。”县令云泽简单的几个字,牢牢进入曾乞儿的脑中,“西北,好远好远,要离开清安镇了吗?”
县令云泽有些反常,甚至不在意自己佩刀上堂。只是简单几句,就决定了自己的去向。曾乞儿默默想着万老哥的嘱咐,视线扫荡四周,想要记住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镇子。
一同发配西北的除了贾余,还另有三人,全都垂着头跟在领队衙役之后。衙役大步在前,丝毫不担心身后犯人,做出什么忤逆之举,只是时不时地扫曾乞儿几眼。
除了曾乞儿,其余囚犯无精打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平和的清安镇,每年都会按时清除几只“蛀虫”,如同垃圾一样丢掉。剩下的老百姓,才能继续平平安安,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有的人,出生到死,都未曾离开清安半步。
大梁老百姓嘛,耕田种地就好了,读什么书,练什么武。
一行人渐渐地,走出了清安镇。四下空旷无人,雨势之中,竟看得见太阳。阳光被雨珠反射透亮,暖洋洋的,让人站在雨中,也不会觉得秋雨寒冷。
衙役停下了步子,他正是当时带曾乞儿,去清安大牢的年轻衙役。在他年轻的脸上,略显紧张地说道:“就在这里等一会儿,马上有人来接你们。”
“现在应该快午时了吧。”曾乞儿看了看天空,闭上眼睛,继续在脑中推敲刀法。
这时,一名刀客缓步走来。
刀客瞎了一只眼睛,一只眼睛被黑色眼罩包裹。他的刀,细而长,不像是大梁出产的刀。
年轻衙役正焦虑等待,见到刀客,又惊又喜地道:“你来了。”
“我来了。”刀客的刀,比他的声音要快。年轻衙役还保持着惊喜的表情,他的人头,已经向空中抛起。
“拿了赏钱,去给妹子买她最喜欢的衣裳。”这是他生前,最后的想法。
“谁是曾毅。”刀客语气平淡,仿佛刚刚他杀的不是人,是削了一块木头。杀人,已经成了他的生活。
“你是谁?”只有一面之缘的年轻衙役,死在自己眼前,曾乞儿心中翻江倒海。这段时间见惯了死人,自己也杀过人。照理来说,早已适应,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想要呕吐。
“你是曾毅。那其他人,可以死了。”年轻刀客直接宣布了其他犯人的命运。哭喊声,尖叫声,兵器切割血肉的声音,混成一片。曾乞儿脑中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原来,这就是江湖。
独眼刀客已经收起了他那奇怪的刀,走到曾乞儿面前,淡淡道:“你跟我走吧。”
“到底是为什么,人要学武。”
“是为了不让会武功的人,杀自己。”以前的曾乞儿,会这样回答。
“又到底是为什么,要有江湖?”
“习武的人聚在一起,就有了江湖。”
“江湖,江湖。血聚成江,汇成湖。江湖两个字,是所有江湖人用命写出来的。”
“不对,这绝不是江湖,一定是哪儿搞错了。”
一青年捕快,顶天立地,手握官刀,对自己点了点头。一国字脸中年,目光严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中庸书生,笑容和睦,扭头问自己:“乞儿,今天的书读了吗?”
秋雨扰人,日光暖人。曾乞儿拔出了他的刀。
“有意思。”独眼刀客双臂环抱,冷眼旁观。
“难道你练刀,就是为了杀其他人?”曾乞儿像是在问刀客,也像是在问自己。
“不然呢?”独眼刀客冷笑一声,反问道:“你为什么练刀?”
“这世道,没有刀,心头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