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七章 崩坏与救赎（上）
禇寒缓缓睁开了眼，灰白的眼瞳中，那份混沌的感觉比起以前更加浓重了。
他感觉头很痛，又昏又沉，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样，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双臂，上面那些暗红色的裂纹图案变得更多了。
看到这些图案，一些依稀的记忆片段不断在他的脑海之中闪回，将他的大脑刺得如同针扎一般疼痛，让他不由得叫出了声。
熊熊的烈火之中，无数的生命在鲜红的血爪之下凋零，一具又一具的尸体飚溅出的鲜血，将视野逐渐填充，染红……
“啊啊啊！！”他双手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大叫着。
这种回忆就像是强制性塞入到他脑袋中的一般，根本无法回避，而且不仅仅是画面而已，连同着在这些回忆之中体验到的那种无比畅快而喜悦的情绪，也一同铭刻在了心中，但在现在的这具身体里，这些情绪却只会让他感到反胃。
这种刺痛而反胃的感觉，一直持续了好几分钟才停下。
禇寒就像是刚刚回到岸边的溺水之人一样，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不断喘着粗气。
他感觉喉咙像是被火烧过一样，干得要命，迫切地想要喝些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水。
此时，叶冲朔的身影从街头的转角处出现，见他醒了，便远远地扔给他一个水壶，“喝吧。”
即便水壶的塞子严严实实地封着，禇寒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水壶中装着的，正是他现在极度渴求的！
他像一个在沙漠里流浪了几天几夜的旅人一样，一把将地上的水壶抢过来，拔去塞子就往嘴里灌，一股股粘稠而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腹中，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然后，理智也逐渐恢复了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在喝的是什么东西，便将水壶又放了下来，望向四周……
到处都是破坏过的惨象，地面上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之中，被尸体填充得满满当当，破损的房屋建筑上满是被烧灼过的焦黑痕迹，阴沉的天空下，残体碎肢随意地搭挂在断裂的房梁上，崩塌的墙壁上满是爪印，地面是鲜红色的，还带着一点粘稠的感觉，腥臭的味道充斥在四周。
这些，组成了一副末世般的灾象画卷。
而这里，本应该是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中心地带。
随处可见的尸体之中，他看到有穿着散金楼服饰的，有穿着剑宗服饰的，但更多的，却是穿着平民服饰的，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有残废，所有人的脸上，都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神情。
那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另一种，凌驾于死亡之上的，某种邪恶的集结体的恐惧。
手中的水壶跌落在地，里面的鲜血淌流了出来，与地面上那些早已干涸了的液体混在一起。
“这些……都是我干的吗？”禇寒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虽然脑海中有着明确的记忆，但是那些都是莫名其妙地被某种力量强硬塞进来了的，导致他有一种非常明显的排斥感，下意识地认为那些都是别人的记忆。
但是，这些都被叶冲朔一言落实了，“没错，全部，都是你干的。”
禇寒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看着眼前的这些尸体，双眼无神。
虽然他的确是杀人无数，手上沾满了鲜血，但是，他也有着自己的原则，他手上的鲜血，从来没有一个是无辜者的，更没有同伴的血，但是现在，这些，全都被打破了。
“你甚至差点儿杀了我。”叶冲朔继续说道，“这就是变成恶魔的后果，你明白吗？”
禇寒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些尸体，双眼之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一缕热风吹过，将他苍白的头发撩动起来，显得格外寂寥。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叶冲朔拉住自己的左臂，咔嚓一声将脱臼的左臂强行安回到原来的位置，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因为你会变成这样，我难逃其咎，这个责任，理应由我来负，这些罪恶，也理应全都算在我一个人的头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后，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绝对不能再变身，不能再使用半点魔精灵的力量了，你明白吗？”
禇寒依旧没有说话，像一尊雕像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
叶冲朔也不再说话了，想由他一个人冷静一下。
但就在这时，林华的身影，却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缠在林华眼睛上的黑色纱带随着他步伐的迈动一层层地剥离脱落，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在这阴暗的天空下，闪耀着夺目的圣芒。
看见叶冲朔之后，他也完全没有打招呼的意思，沉默着，一直来到禇寒的面前，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声音，问道：“我问你，这些人，全都是你杀的吗？”
禇寒还是没有回话，他的魂像是被抽走了一样，目光始终看着一处，没有半点神采。
“我在问你话啊，你这个混账！！”林华胸中的怒气再也掩藏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带着嘶哑的声音咆哮着，挥起闪耀着神圣光辉的一拳，狠狠砸在禇寒的脸上……
咚！！
一声震响之中，没有任何闪避和防御的禇寒，便轻易地被他给一拳揍飞了出去，撞到一面满是裂纹的墙上，墙面立刻垮塌。
林华心中的情绪显然没有因此而平息，他快步走上前，双手抓住禇寒的袍领，将他一把从地上揪起来，冲他怒吼着问道：“我在问你话！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即便是叶冲朔，也从未见过情绪如此激动暴躁的林华，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够了，小林，住手吧。”
但是，他的话，现在的林华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只是一个劲地摇晃着禇寒的身体，“回答我啊！！”
禇寒的颧骨被他刚才的那一拳打得塌陷了下去，嘴角流着血沫，但是，面对着暴怒的林华，他却是笑了，笑得十分可怜，“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口气说道：“是啊，是我杀的，那又怎么了呢？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