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这么一折腾,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她提着菜回到家里,看见婆母和小叔子都在家。
小叔子躺在沙发上和他妈说话,婆母埋怨道,“怎么现在才回来,等你做好饭怕不是得到中午。”
林秀把菜放桌子上,小叔子瞟了这些菜一眼,笑着说道,“妈,你别说嫂子,这哪里有人比嫂子还贤惠?”
他历来嘴巴甜,果真把婆母说得眉开眼笑的。
但林秀知道他很少替她说好话,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说,“妈,晚上我有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是我的好哥们儿,特别照顾我,你可别嫌弃他们。”
婆母拉着脸说,“又带不三不四的人来玩。”
小叔子塞了一块钱到婆母手里,“您帮我买点菜呗。”
林秀知道小叔子小姑子是婆母的心头宝,这两人说话老太太哪有不答应的,果然,过了一会儿婆母就对林秀道,“你下午再去买点菜,买条鱼,炒两个素菜,做个回锅肉,再炖点汤。”
林秀看着她没说话。
或许是她上辈子太软弱,她家人使唤她总是很随意的,小叔子爱在外面玩,但办一桌子席面得上十块,他舍不得花钱,每次就让她在家做。后来小叔子成家,他媳妇在手机店上班,又生了儿子,他们一家人中午带去上班吃的饭和晚上要吃的饭也是她操劳,活像人家家里保姆似的。
林秀不是没和丈夫提过分家,可是丈夫没答应。
“我父亲死得早,母亲一个人把我们拉扯大,我舍不得老太太受苦。”
要不就让小叔子一家出去住呗,可那房也是老太太出了钱的,只要一说这事她就撒泼打滚,说她做媳妇的欺负老娘,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如今想来,大概还是她太卑微以至于人尽可欺。
林秀弯着眉毛笑道,“妈,我昨天才和你说过,我找到了新工作,下午就要去上班。”
婆母愣了愣,道,“这么快?”
林秀点点头,“学校孩子多人手少,我们要快点接过担子。”
老太太总有点将信将疑的,她记得教师这岗位挺难的,邻居有人花了大几千才被塞进去,怎么到林秀这里和喝水似的轻松?
她嘀咕道,“我还是得和你一起去看,免得你被骗。”
不过让林秀下午做一大桌子菜的事情就得告破,婆母于是道,“媳妇,你待会儿接妍妍的时候记得买点菜回来。”
林秀心里好笑,但还是答应了。
今天里张妍妍下课有些晚,林秀到教室接孩子的时候才发现小孩子埋头苦写。
看见林秀进来,金老师无奈地说,“我让她带回家写,她非说要写完,这丫头太倔了。”
林秀看见女儿在一个习字本上笨拙地划拉着,在老师解释下她才知道,张妍妍这丫头画画入迷忘了写老师布置的大字,所以现在赶作业,
张妍妍头也不抬地说,“还有几个字,妈妈,等等我。”
金老师是个负责的老师,于是坐下来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林秀看了她几眼,忽然心中一动道,“妍妍,下次要画画等晚上自习课再画,那时候时间是够的。”
金老师笑起来,“妍妍晚上还有自习课啊。”
林秀摇摇头,“是一个朋友新办的夜间托管所,有些家长晚上没时间照顾孩子,就把孩子交给学校照顾。说实话,他也是新办不久,还在招人,就让我们先去听课试试,要做得好就和幼儿园联合开办。”
金老师饶有兴致地说,“招人是怎么招?联合开办又是怎么回事?”
林秀慢慢说,“主要招有耐心的老师,不辅导功课,就看管小孩。至于联合开办……他就说租借多余的教室给幼儿园,老师自己带着孩子去上课,其他他一概不插手。”
老师当然不能带着孩子在幼儿园补课,所以租借场地是他们一贯的招数。
金老师果真很动心,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据林秀所知,金老师手下教着三个班,因为她姐夫是小学部的教导主任,她还多多少少是个小干部,权利挺大。
她们说完话小姑娘也写完作业,林秀带着小姑娘在菜市场买菜,但这么一来回去就快十二点半,林秀回家看见菜已经做好放在桌子上,卖相不大好看,她那婆母和小叔子端着碗在吃饭,一点等她们母女俩的意思也没有。
林秀没说话,只进了厨房给女儿和自己各舀一碗饭,然后坐在桌旁开始吃。
婆母抬头看她一眼,不冷不热说,“还知道回家?”
林秀一点都不生气,“晚上的菜买好了,放在厨房里。”
一家人闷闷吃了饭,林秀回自己卧室看见一封信,上面有熟悉的字迹。
林秀(收)
是丈夫张仲清写的,她以前和张仲清恋爱的时候虽然是异地恋,但感情不错,基本上过一天就会寄一次信,不过这都是以前。现在他出差一个月也不记得给她写信,林秀性格不主动,就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难怪后来他出轨的时候借口是和她“没有共同语言”。
她拆开信看了看,里面先写了不要为了姨婆那边欺负小姑娘的事情生气,又说收到三妹的请求,让她拿钱给小姑子买件衣服。
林秀冷笑一声,提笔在信纸上的话语却十分温柔,说自己不生气,只是听见有人闲话他家“断子绝孙”而已,她早就想给家里人买东西,可惜手里没钱,让他寄几百块钱过来,分别是给小姑子买衣服和口红的开销,还有小叔子请客的,婆母打牌的,不然把她的裙子送出去也行,话里话外就是要钱。
写完信,林秀顺便从柜子里找出那件裙子看了一眼。
这裙子是件明黄色花纹的及膝长裙,是雪纺纱的,按照林秀后世的目光来看,这件裙子并不好看,穿在身上也热,可是现在少有颜色这么艳丽的衣服才显得出挑。
她看了这件裙子一会儿,没有舍不得的意思胡乱塞在柜子里,但正要出门的时候却心中一动。
不过来不及仔细思考内心想法,外面却传来婆母的声音,“媳妇,你出来一下。”
婆母只要一说话,肯定没好事,林秀坐在沙发上,婆母就盯着她说,“林秀,待会儿你回来早点,我听说季同那个朋友……姓罗的那个要来,我年纪大了和她没有共同语言,还是你们年轻人好说话。”
什么陪人家说话?还不是想要她早点回来操劳家务?家里就一个灶,一桌子菜得做一两个小时。
林秀一眼就看穿老太太想法,却没有揭穿,笑着说,“我在这里不太好,目的太明显,人家小姑娘脸皮薄,万一被吓跑怎么办?”
婆母沉思一下说,“也行,那你就提前请个假回来做菜?你小叔就说家里数你做菜最好。”
林秀依旧笑眯眯的,“我第一天去上班就请假怎么好,要不我尽量弄快点,看能不能早点回来搭个手。”
婆母勉强同意了,林秀把还在迷糊睡觉的女儿叫醒,出门前顺手把仔细看过的裙子塞在自己包里。
林秀在想事情,但巧的是居然正好在幼儿园遇到李秀芳,李秀芳给晒得脸色发黑,看见她连忙招手问好。
李秀芳喜滋滋地说,“上次你给我说的方法还真好,我现在整天在家里放磁带,不光我家珠珠能说几句英文,她爸也会说那什么好啊油呢。”
林秀祝贺她道,“你记得过段时间就换更难的磁带,偶尔还要和她对话,学英语就要多听多读。”
她不大知道英语怎么学,她读书的时候就是学的哑巴英语,语法一流但一句英文都说不出口,幸好还记得辅导女儿作业的时候了解的先进理念,现在拿出来教小孩子是足够了。
李秀芳有点为难,“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也会学英语,不过这也太难了,我只读过小学,不像你们知识水平那么高。”
第十三章
林秀笑着鼓励她,“也不是让你写,只是模仿人家说话陪孩子练习。”
李秀芳听得连连点头,“这我就懂了,我以前是h省人,现在到s省不也没人听得出我口音,就是照着人家说话嘛。”
林秀找她其实是有事情的,又和她谈论了会儿“育儿方”,便问道,“我想找你打听下做衣服做得好的铺子,我知道你路子广,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她说得就是现代满大街都有的裁缝铺,但是她那个时代这种铺子多,现在却不一定。因为离她记忆里纺织厂由公转私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大部分纺织工和有裁缝手艺的都在厂里上班,谁愿意私下接活干?
她说完就从包里拿出那件明黄色的连衣裙,接着说道,“这是家里人给我买的外地货,我那个小姑子看见之后就撒泼打滚也想要,但是又买不出第二件,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找人仿制一件。”
李秀芳听到“撒泼打滚”就把张三花误以为十五六的小姑娘了,闻言接过她那衣服看了看,羡慕地说,“是和我们这里的不一样。”
她常在外面跑,果然门路广,稍微一想就说,“你记不记得上次那个肖姐,我记得她妹子就学过裁缝手艺。”
李秀芳是个很爽快的人,这天就带着林秀找到肖姐家里,开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剪着一头□□头,头发别在一边,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笑着对她们打招呼道,“李姐,好久不见。”
进屋之后看见肖姐在家织毛衣,她们寒暄了一会儿李秀芳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肖小妹坐在一边说,“你能不能把衣服给我看看?”
林秀递给她。
肖小妹一眼就看出衣服价值不菲,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好一会儿才摇头说,“这个不行,打版就很复杂,还有料子,我没见过这么特别的料子。”
林秀也不懊恼,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本来就不指望一蹴而就的,若这真的这么简单人家怎么会卖这么高昂的价格?
反而肖姐和肖小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说会帮她留心出色的师傅。
林秀看着肖姐,却想起一件事,问肖姐道,“不知道你们那个补习班那么多的学生是怎么招的?”
她说完就看见肖姐面色迟疑,毕竟人家和彩虹补习班不是一家的,要她传授方法肯定会让她不高兴。
不过林秀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她话音一转说,“其实是想让帮忙人招揽学生,都是晚上上托管班的学生,不会和其他补习学校冲突。我们也不白让人家做工,带人来就有钱,只要有空闲就能做,算一份兼职了。”
肖姐听完有些意动的样子,其他补习学校确实没有晚间托管班,双方目标人群没有冲突,她便问道,“我也能做?”
林秀鼓励地点点头,“只是兼职而已,如果你们那边的校长不同意,推荐人填亲属名字也行。”
肖姐若有所思地应下这事。
林秀做完之后就去接了张妍妍,回家的时候有些晚,在楼道里看见家里门开着,里面传出热闹的说话声,她进门之后小叔子和她问了一声好,大家依旧坐在饭桌旁边吃吃喝喝。
小叔子说,“嫂子,快来吃饭。”
一桌子男人在喝酒夹菜,计划里可能要来的“女性朋友”并没有到场,家里桌子是家庭型的八仙桌,他们几个人就把桌子占满,使得婆母和小姑子只能坐在沙发上端着饭碗吃饭。
虽然国家已经宣扬“男女平等”很多年,但九十年代时有些地方依旧有“女人不上桌”的习惯,张季同的朋友看见这情况,也只haoxin吆喝一声,“伯母来坐。”
婆母连忙说,“你们是客人,你们吃就行。”
林秀皱着眉毛心想还是得早点想办法搬出去,给自己和女儿夹了菜也一起坐在沙发上。
婆母不高兴地对林秀说,“你怎么不早点回来?”
她年纪大了,家里厨房闷热,灶台又矮,切菜切得浑身大汗腰酸背痛。等好不容易做好菜放桌子上,儿子和儿子的朋友们就三吆四喝地把桌子占了,一点体贴她的打算都没有。
林秀低头把勺子放在女儿碗里,低声说,“这是第一次上班,学校要开会。”
婆母气哼哼地竖起眉毛,“开会也能耽搁你?我看你这个媳妇就是心长野了,也不好好呆家里,下个月你要拿不出工资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三花没精打采地数碗里米粒,想去夹菜又不想挤到那群男人堆里,抱怨说,“我弟真不像话。”
菜有一半都是她弄的,结果现在居然吃不上几口。
林秀“哦”了一声,张三花却睨她一眼,说,“我哥给我回信了,说同意给我买裙子,嫂嫂我们周末就去买好不好?”
林秀吞了一口饭,慢吞吞说,“等两天,你哥没给家里钱,我写信去问了,他事情多没回我,你有空也写信催一下。”
张三花却怀疑地皱着眉毛,“我哥一个月工资七十块,怎么会没钱,不会你藏了私房钱吧?”
她说完话,婆母怀疑的目光也一起投过来。
老太太逼视她,“媳妇,你是不是自己在存私房钱,以前我可不记得你三天两头就说没钱。”
林秀放下筷子,也回视她,“妈,钱怎么花的你算不出来吗?仲清一个月寄五十块钱回来,三十块钱给你当生活费,剩下二十给家里花用,你要不信我,下个月让仲清把钱全寄给你,我也不用管家了。”
其实她这还说的算轻的,家里基本都是林秀在买菜,老太太就装模作样给她钱。第一次林秀收了,结果被张仲清看见,说她不孝顺老人,后来钱全是她掏的。家里五六个人吃饭,她也不敢在外面乱花钱,衣服和鞋子都舍不得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