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坏了?”
见白敬岂神色不对,李初一停住了脚步,他也发现又不对头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光带竟然让他神魂有了异样。
盘踞在神魂里的那抹混沌之气一改往日的大爷姿态,竟然从蛰伏中蛹动了起来。似乎受到了感召,一条条彩色光带顿时化为了一缕缕的细束,无视李初一的抵挡源源不断的涌入他的识海深处,消失在那抹混沌之内。
李初一呆住了,白敬岂也呆住了,好半天老头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你...你竟然没事?”
“我有事!”
李初一吓了个半死,生怕体内的死气再把引动出来。可好半天体内仍祥和一片,光带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肉身,唯一的异样只有神魂上的那抹混沌。
“我...卧槽!大白猪你差点把咱俩的命都给玩死!”
小祸斗也回过神来了,它终于在传承的记忆力想起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难怪白敬岂看起来有点发虚,他吗的这老头根本就是化道了!
迅速的将化道的事说了一遍,李初一听完呆呆的看着它:“你是说,这些彩光都是天地道则,是白长老的道果?”
“没错!”
小祸斗狠狠点头:“这些道则是不能轻易接触的,里面有天地道则的本源伟力,除非你的道行远高于对方,否则触碰之后你也会被牵动本命,随之一同化道!”
“那我怎么没事?难道说......”
李初一想到了那抹混沌。
瞧瞧瞥了眼白敬岂,小祸斗传音道:“没错,就是那抹混沌。你那抹混沌是上次归虚未成后残留下来的,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可论层次远胜于一般的天地道则。天地道则再厉害,那也是混沌之中衍化出来的,混沌才是万物的初始,是道生一里面的那个道,其他道则都是一和一的衍生。得亏白长老道行不高,他要是个飞升,就算有这抹混沌也够呛能护住咱俩,这次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走不走运李初一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化道有办法终止吗?”看着越来越虚幻的白敬岂,李初一揪心的问道。
先前的过节在此刻根本就是个不值一提的狗屁,早就烟消云散了。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如何才能救下白敬岂的性命!
可惜小祸斗的回答让他失望了。
摇摇头,小祸斗沉重的道:“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李初一抓狂,一把揪住小祸斗的脖子一顿猛摇。
“你快想!你不是有神兽的传承吗?肯定有办法的!你别偷懒!想当初小爷归虚都能给救回来,白长老不过是化道,肯定有法子解救!小二黑,他救了咱俩的命,不是为了救咱们他怎么会这样,咱们要知恩图报啊!”
“就你知道知恩图报,本皇能不知道?!”
一把打开李初一的手,小祸斗人立着怒气冲冲的指着他。
“当初你归虚是个意外,幸而你师父和我父亲同时在场,他俩合力之下才将你的归虚压制在了刚刚开始的阶段,这才没有让你身陨!你以为你没事?你可知道你身上的那抹混沌之气根本就是暗伤!是归虚留下的无论如何也抹去不掉的伤痕!就算它看起来像种恩赐,就算它能为你提供很多超乎想象的好处,可这也改变不了它是暗伤的事实!”
李初一怔住了。
虽然早有猜测,可经由小祸斗的口亲自佐证,他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神魂上的那抹混沌果然不是善物,而是伤。
比大道之伤更厉害的混沌之伤。
看着已经变得透明的白敬岂,他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说实话他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道士会奇迹般的从天而降救他一命,唯独没想到救他的人会是白敬岂,而且代价是对方化道世间。
如果易地而处,他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做出与白敬岂一样的选择。
他们之间是有过节的,以往碰见不是爱答不理就是冷眼相对,救一个让自己很讨厌甚至是厌恶的人?
李初一做不到。
哪怕是同仇敌忾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身死,他也绝对不会如白敬岂这般尽力。帮把手让对方残喘几刻,这便是最大的限度了。
可白敬岂没有。
见他受难,他毫不犹豫的化道前来,以今生、来世,一切的一切为代价,来救自己这个他很讨厌的孩子,以及小二黑这个他眼中必异的异类。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白敬岂的作为深深的震撼着李初一的心灵。他不解,他困惑,但他也发自内心的崇敬与感激。
第一次,他感觉原来世上的人也不都是如道士所说的那么自私的,还是有真正高尚的人存在的,只是很少,很容易被人误解和忽略。
眼睁睁的看着白敬岂一点点的消失,李初一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他有个厉害到敢于天斗的师父,他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学了很多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本事,他身处人世却总有种俯瞰世人的感觉,哪怕对方的道行比他高实力比他强也是如此。
在他眼里,世人无论高低贵贱都是一群懵懂的可怜虫,一个个要不安于天命,要不就是拼了老命的想要逆天而行飞仙长生。可他们并不知道仙界的真相,并不知道三界根本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个样子的,他们再怎么挣扎再怎么超脱,也终究不过是某些人手中的玩物。
时间一到,尘归尘土归土,任你牛
逼盖世还是苟延残喘,最后都不过一捧黄土。
都说知道的越多,越感觉自己渺小。可同样的,一个人知道的越多,越容易产生优越感。
哪怕明知道自己不是全知全能的,可看到身边的一个个懵懂形骸之时,优越感还是会不由自主的产生,这是不可避免的。
李初一也是如此,所以很多时候有意无意的,他看人待物总有些俯视的目光。
可这一刻,那种狗屁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无能为力的颓丧感再次袭来,他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也只是滚滚红尘里微不足道的懵懂一员。
人,在一点点消失。
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毫无办法。
虽然听不到他们的传音,可看着他的脸色,沧海一生的白敬岂哪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不由的洒然一笑。
“孩子,不要再为老夫费心思了。你能在化道的波及中无恙,已然是天赋异禀,是上天保佑了。老夫化道于今日,乃至命之所定,能救下你还却叶峰主之恩,老夫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你快些退走吧,化道会产生什么变故老夫也不明了,若是等下再伤了你的性命,那老夫的死可就不值了。”
泪水一滴滴的落在胸前。
朦胧双眼,李初一死死盯着白敬岂的脸。
这张他以前看一眼能腻歪三天的老脸,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可爱。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将这张老脸永远留住,他不像让它消失。
李初一很想问问他值吗?
为了报恩,就舍弃性命去救一个自己很讨厌的人,这,真的值吗?
但他没有问出口。
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对白敬岂的一种侮辱。
但这个问题顽疾一样的纠葛在他心里,他迷茫着,感觉心里似乎有些东西碎开了一道裂缝。
这个问题的答案原本他是很笃定的,换成以前,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
拿命去救一个讨厌的人?
呸,傻子才干呢!
他也很讲义气,但何为义?
两肋插刀,左右两刀中间的那一点,代表的是血,是过命的交情。
为了义,他可以为李斯年挺身。
为了义,他可以为小祸斗而翻脸,为余瑶而执言。
但这些人都是与他有关系的,是与他有交情的,是那一点里的一部分。除此之外的东西,无论是谁是什么身份,都统统与他无关。
可今天,白敬岂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了他义这个字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那么狭隘。
义字不仅仅是两者之间的关系,中间的那一点还代表着承诺,以及承诺所带来的责任。
为了恩义,白敬岂舍命救他。
为了忠义,周围多少太虚宫弟子舍生忘死,不惜自爆道果换取同门的脚步迈进的再快一点,伤亡的代价再小一点。
这在以前的李初一来看是很不可思议的,他也会拼命,但他也惜命,他的命只会为自己、挚友以及所爱的人而拼搏。
为了其他人,尤其是宗族门派这种不过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建立起的一种虚名噱头,他才不会为了这种东西把命搭上呢。
天塌了自然有个高的人顶着,小爷个儿矮人瘦,犯不着跳着脚的充大头。
可今天他才恍然发觉,人不为己固然天诛地灭,可人人为己,那也是地灭天诛。
如果每个人都狭隘自私,那总有一天,个儿高的人死绝了,只剩下趴在地上装矮子的自己,那天,还是会砸在自己的头上的,砸在孤身一人、无可求助的自己头上。
就如今天的白敬岂一般,如果他也与自己一样,因一己私怨而产生了迟疑,哪怕懈怠一点,自己的命也就没了。
道士常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李初一一直想当君子,所以向来很讲义气,有恩必还,有仇必报。
可现在看起来,他,终究还是有些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