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负应该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很不熟练, 甚至还不小心踩烂了几株种在边上的小白菜。
  他一边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的退出去。
  也不知道是在和乔阮道歉还是在和那些被他踩烂的小白菜道歉。
  乔阮看见他袖口上的泥, 嫌弃的皱了皱眉:“就这水平,还自告奋勇的要帮忙。”
  沈负眼神闪躲的避开她的视线:“我......对不起。”
  乔阮递给他一张纸, “应该是我和你说谢谢才对。”
  沈负擦掉袖口上的泥,听到她的话,动作稍顿。
  或许是没想到乔阮会和自己道谢。
  他努力压下唇角上挑的弧度:“不用谢的。”
  大概是觉得他不远万里的找过来, 还因为她,衣服鞋子全脏了。
  心里不是特别过意的去,于是乔阮暂时把他带回家了。
  吃顿饭再走也行。
  沈负跟着她一起回去,看到那个木头和瓦片搭建的房子,大约是从未见过这么简陋的住所,他脚步顿住,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乔阮把门推开:“将就点吧,下雨也不会淋到你。”
  沈负只点头,没说话。
  外面破,里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家具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都包浆了,泛着亮色。
  但好歹还算整洁。
  桌子脚用东西压着,依稀能看见掉色的地方,写着七年纪上册语文这几个字。
  厨房也没有门,更别说是抽油烟机了。
  这些年,乔阮其实每年都会给家里寄钱。
  有生活费,也有重新置办家具的钱。
  可奶奶觉得这些东西没必要买,她也不许乔阮买。
  乔阮之前瞒着她买过几次,后来她等乔阮走后,又拿去退了。
  所以这么多年来,家里的东西一切照旧。
  做饭时的烟雾顺着飘出来,奶奶听到声音了,往外走。
  在看到沈负那瞬间,她顿了顿。
  乔阮做了个介绍:“这是我朋友,沈负。”
  奶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表人才,风度翩翩的,对他第一印象还算可以。
  立马笑脸相迎:“先坐着等一会,饭马上就好。”
  乔阮把蒜苗拿给她。
  奶奶脸色一变:“我让你择小葱,你把蒜苗弄来干嘛!”
  乔阮:“听错了。”
  “这都可以听错,你耳朵干脆别要了!”
  她骂骂咧咧的重新进了厨房。
  一部分烟雾顺着烟囱飘出来,更多的那部分则飘了过来。
  乔阮知道沈负肯定不太适应,于是和他一起出去。
  这个点村里的人大多都在做饭,各家各户的烟囱都在往外冒烟。
  乔阮说:“我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了,很安静。”
  沈负没说话。
  她看着沈负:“是不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还有这种地方。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
  沈负摇头,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我只是在想,原来你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这样的地方?”乔阮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怎样的地方。”
  他沉默了很久:“看上去,会让人活的很累的地方。”
  乔阮觉得,他果然是高材生,就连说话都这么艺术。
  确实,这里确实会让人活的累。
  太压抑了。
  “其实也还好,习惯了就不觉得累了。”乔阮说。
  四周偶尔会有人经过,都认识乔阮,和她打着招呼。
  眼神却无一例外的落在沈负身上。
  有疑惑,有好奇,更多的则是一种探究。
  他明显不属于这里,身上的气质太出众,像是电视剧里那种端着香槟出入各种高端场合的上流人士。
  乔阮问他:“还习惯吗?”
  他知道她话里指的是什么。
  还习惯这些人打量的眼神吗。
  他摇头,又点头:“能习惯,但不是很喜欢。”
  “所以啊。”乔阮说,“你跟过来干嘛。”
  是一种埋怨他的语气。
  沈负却垂眸轻笑:“刚才不是说过吗,你们放的年假太长了,怕见不到你。”
  “你们医生应该也有年假吧。”
  “可是没你们那么长。”
  乔阮半开玩笑的语气:“要不你干脆跳槽算了,我们实验室正好缺人。”
  他笑着说:“好啊。”
  温顺乖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乔阮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她移开视线:“我开玩笑的,你还是待在你的医院好好拯救别人吧。”
  沈负朝她靠近了一步:“可是医生也属于被拯救的范畴。”
  他握着乔阮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放:“医生偶尔也会变成病人的。”
  贴的太紧了,乔阮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在她的手放上去以后,明显增快。
  跳的很快。
  心脏和主人一样,一点也不掩饰对她的爱意。
  近乎疯狂的。
  乔阮急忙把手抽离:“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占便宜了。”
  沈负一脸无辜的解释:“我没有占便宜,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我的内心而已。”
  “内心还能感受?除非你把心脏挖出来。”
  听到乔阮的话,沈负微微抬眼,眼里竟然带了几分认真:“掏出来,你就会信了?”
  他看上去不太像是在开玩笑。
  乔阮忙说:“我乱说的,你别当真啊。”
  他有些失落的垂首。
  乔阮有时候还是会疑惑,沈负的病到底有没有好。
  可诊断书上分明写着,他已经治愈。
  但他偶尔的举动,以及并不像开玩笑的话,还是让乔阮对那份结果存疑。
  不是都说反社会型人格都是最聪明的那一类人吗。
  他们的智商处于金字塔顶端。
  或许,或许他是伪装出一副自己已经痊愈的假象?
  乔阮摇了摇头,甩开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
  怎么可能。
  就算他在表现上可以装,但那么多项专业医学检查,他总伪装不了吧。
  乔阮看着沈负,后者同样也看着她。
  仍旧是那副温柔的笑脸,并无任何异样。
  ----
  晚饭是院里吃的,因为堂屋里的灯泡太暗了。
  奶奶热情的张罗沈负多吃点:“这些都是我的拿手菜,乔阮最爱吃了,小的时候除了过年,其他的时候她想吃都吃不到呢。”
  她干脆亲自给沈负夹了一块,沈负道着谢,将碗伸过去。
  奶奶说的那句话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对沈负的重视,可在沈负听来,却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乔阮的童年,似乎比他想的还要苦。
  吃饭的时候奶奶总会问沈负一些关于他家里的问题。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他是哪里人。
  沈负一边给乔阮夹菜,一边礼貌的答:“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户口在沛城。目前在江北一医任心理科主任医师的职务,也是江北医科大学的博士生导师,偶尔会去上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