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戈搬空了一屋金砖,全都藏到了她袖中,这就够让普通人惊讶了。
  而且她袖中似乎还有一样武器,能发出声响来,叫雍池瞬间晕厥。
  方才玄烬透过帘幕缝隙,见到雍池要强迫姜妙戈时,因为要见识她除了凭空把金砖便走之外,还有什么奇技,因此没有第一时间声张。等到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就听一声脆响,从他的角度看不清雍池手臂流血的情况,只看到雍池应声倒下。而姜妙戈翻身起来,镇定得搬空了一整个暗室的金砖。
  至于最后姜妙戈把两枚金砖放在雍池怀里,还摆了一个特定姿势……
  难道是某种上古巫术需要的仪式?
  废帝玄烬陷入了深思。
  望着两袖飘飘、一脸无辜走出来的“妹妹”姜妙戈,废帝玄烬拿定了主意。
  不管怎么说,这个便宜妹妹看起来有些奇技,他现下虽有读心和魅惑两大技能,苦于灵力不足,且还要与雍池周旋,自保尚且困难,更何谈复仇。
  既然有这能制服雍池、搬空金砖的“妹妹”,若不好好利用,岂不是辜负了?
  废帝玄烬拖着虚弱的步伐,迎上去半步,低声道:“你、你……还好吗?”长睫低垂,楚楚可怜,满是欲语还休的关切。
  可惜姜妙戈此时满脑门官司,无心感受。
  姜妙戈一看他这弱柳扶风的劲头,真怕他下一步就自己躺倒在地,忙托住他完好的左臂,时刻牢记自己的攻略任务,亲近道:“为了哥哥,我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她托着废帝左臂,引他往殿外走去,当下最要紧的是离开案发现场。
  废帝玄烬瞥了一眼悄无声息的寝殿,低声道:“陛下他……”
  “回头我再告诉哥哥。”姜妙戈对迎上来的护卫女首领道:“陛下醉酒困倦,要我们先离开。”
  赢山君见废帝软着一根胳膊、姜妙戈衣衫不整,便冷声对手下道:“备马车,送二位回府。”她自己举步要往殿内走去。
  “等一等!”姜妙戈唤住她,道:“陛下还说,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赢山君眉头一皱。
  姜妙戈又道:“陛下好像提起一个叫姜鬼的女子……”
  赢山君了然,脚下方向一转,仍是守在了殿门口。
  “我看陛下心情不太好。将军还是等他明日睡到自然醒找你们吧……”姜妙戈又嘱咐了一句,便扶着废帝上了出宫的马车。
  出了皇宫,姜妙戈从车窗探出脑袋去,见没有人追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雍池虽然中二又沙雕,但毕竟是一国之君,给她撂倒了,也不是小事儿。
  与此同时,小天道在她脑内开始疯狂提醒。
  小天道:【妙戈姐姐!你一定要小心!坐在你身边的废帝非常非常危险!比宋元澈还要危险。你千万不要被他看起来清冷病弱的样子给骗了!我上一次确认的时候,他还是想要掌握兵权后,屠净两国的!】
  姜妙戈:【收到,了解】
  姜妙戈回过头来,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废帝玄烬。
  这辆马车并不大,两人几乎是并排挨着坐,姜妙戈能嗅到玄烬衣裳间的香气。
  她对花的味道很敏感,这似乎是许多不同种类的鲜花混杂起来的香气,非常清新,嗅闻到的时候会让人想起春夏之交的时节,有五彩缤纷的花朵,也有碧绿无边的草木,充满了生机,异常灵动。
  姜妙戈必须控制自己,才能不去深深嗅闻。
  玄烬正微蹙眉头,以左手托着自己被雍池卸掉的右臂,察觉到姜妙戈的目光后,左手向上用力,“咔”的一声把外脱的右臂给接了回去,与此同时,唇齿轻启,发出一声呻|吟。
  那是一种明明痛到了极致,却偏偏还要强忍着,终于忍不住了,不受控制得逸出来一丝的呻|吟声。这等压抑的声音,比之直接叫出来呼痛,更惹人心疼。
  玄烬迎着姜妙戈的目光,惨白的面容上露出来一个坚强的微笑,柔声道:“吓坏你了吧,妹妹?”
  他的动作是那么行云流水,就仿佛这种给自己接胳膊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
  而他唇边那抹故作坚强的笑容,能叫最铁石心肠的人都为之落泪。
  姜妙戈心中浮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姜妙戈:【魔尊原来是这么好接近的个性吗?还是他的化身有别的变化?】
  小天道:【不是。魔尊人神难近。化身与真身,性情是几乎一样的。】
  姜妙戈;【那他不在殿中接胳膊,故意等到在我面前接胳膊,是为什么?想多疼一会儿?还是刚才没得空闲?】
  小天道:【他大概是在试探你吧】
  姜妙戈;【也有可能……不过我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姜妙戈按照攻略任务的需求,用力摇头,情真意切道:“我只恨我来晚了,要哥哥你多受了这么多苦楚。”
  “真是孩子话。”玄烬从袖中摸出他那黑色的面纱,动作迟缓,仿佛一举一动都还在忍受着痛苦,他抖开面纱,要重新覆在面上,只是动作特别慢。
  姜妙戈轻轻按住他的手臂,道:“在我面前,哥哥不必戴这面纱。”
  玄烬动作一顿,道:“妹妹不怕吗?我天生带灾。”
  姜妙戈坚定摇头,道:“我的哥哥怎么会带灾?那都是谣言。况且……”她望入玄烬的双眸,恳切道:“就算哥哥命中带灾,我也愿与哥哥共同承担。”
  玄烬动容,按着面纱没有动,颤声念着她的名字,道:“小妙戈,哥哥从未想过自己能见到你。”
  他伸出了绝美的手,往姜妙戈面上探来,却又隔着薄薄一层空气顿住,明明想碰触,却又不敢放肆。
  玄烬哑声道:“如今母亲已死,父亲被妖后迷惑了心智,世间亲人,只你我二人了。我会对小妙戈一心一意,千百倍好。”他在她耳边,声音低靡,如恶魔之语,带着强烈的蛊惑意味,“小妙戈也要珍重我呐。”
  姜妙戈终于明白过来。
  姜妙戈:【这个狗!这个狗!他竟然想反攻略我!】
  第8章 攻略战 女孩的眼神那么明亮坚定,无懈……
  姜妙戈意识到废帝想要反攻略之后,被激起了奇怪的好胜心,脑海中仿佛有恢弘霸气的战歌响起来。
  她在现代那上千本的攻略小说难道是白看的吗?几十款攻略游戏难道是白玩的吗?天道加成的外挂是假的吗?制不了魔尊,还制不了魔尊化身了吗?
  小天道:【妙戈姐姐,你是忽然生气了吗?你情绪波动强烈的时候,我会有感觉的】
  姜妙戈:【不,我很开心】
  小天道:【开心?】
  姜妙戈:【棋逢对手。他现在激发了我的百分百认真状态。满级攻略,他值得!】
  玄烬没有得到姜妙戈的回应,有些失落得垂下手去,轻声道:“小妙戈心中还有比哥哥更重要的人吗?”
  姜妙戈道:“哥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刚才大大得罪了皇帝,说不定会被杀。哥哥你在宫中也是饱受欺凌。不如我们趁夜逃出,先往城郊林中躲避,等过了风头再出来。”
  玄烬道:“妹妹不用管我,自己保命去吧。我不能离开。”
  姜妙戈道:“为什么?”
  玄烬一脸认真道:“雍池在我身上下了寻踪蛊虫,不管我走到哪里,他的人都能找到我。若是妹妹带我一起走,会被我拖累的。”
  姜妙戈道:“寻踪蛊虫?”
  玄烬道:“是啊,一种细小的虫子,成对而生,将其中一只钻到人的皮肤底下。雍池的人拿着另一只虫子,那虫子会感应到同伴所在,给主人指引方向,找到成对的那只虫子。妹妹自己逃命吧,我是走不脱的。”
  姜妙戈:……
  姜妙戈:【你们修真界的人间存在这么不科学的东西?虫子还会gps定位?】
  小天道:【人间没有这样的蛊虫。他骗你的。】
  姜妙戈:【淦!我就知道!】
  姜妙戈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很好,这次攻略对决,她应战了!
  只见她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明眸蓄泪,先是心疼不已,道:“哥哥这些年,受了太多苦。我恨不能替哥哥承受这些苦楚!”
  她伸手,隔着布料按住了少年小臂,坚定道:“我听说这种蛊虫有引出来的办法,只要有血亲在旁,以自己的血为引,就可以把这种蛊虫引到自己身上。哥哥,让我把那蛊虫引入自己体内来吧!哥哥已经承受了太多!”
  玄烬一瞬恍惚,要不是他自己亲口胡诌的这种蛊虫,险些就要相信它真的存在了。
  “哥哥不应我?”姜妙戈眼中的泪水更充沛了,“呜呜,哥哥对我真好,舍不得让我来吗?”
  玄烬:……
  姜妙戈发动了十成攻略神技!
  她像是被完全感动了,忽然抱住了少年右臂,像个信赖兄长的小女孩那样,抱着哥哥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明亮真诚,“哥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妙戈绝对不会抛下哥哥的。就算是一起死在雍国都城,我都不会离开哥哥。”
  玄烬被女孩抱住的胳膊,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僵硬着。
  他下意识想要去听女孩的心声,却因为灵力空竭,又惹得浑身轻颤起来。
  “哥哥,怎么了?你冷吗?”姜妙戈仰头,关切望着他,“抱着你会不会好一些?”
  玄烬又是一僵,虚弱而又迅速道:“不必。”生怕晚说一秒,女孩就真的抱上来。
  姜妙戈感受到他的不自在,内心哼了一声。攻略技术哪家强?天上地下姜妙戈。
  就废帝玄烬这种段位,方才想要反攻略她,伸手还不愿意碰她的脸,只能假装过于慎重得定在半空中——拿什么跟她比?
  废帝玄烬无法去探听女孩心声,逼不得已,只能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妄图从中寻到她真实的心意。
  她望着他,像是望着神祗。
  女孩的眼神那么明亮坚定,无懈可击。
  她的眼睛,就像两面闪闪发亮的小铜镜。
  这么多年来,玄烬第一次从别人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当他在玄国为皇太子之时,人人称颂他生来灵力自成,是凡世唯一有可能登仙的存在,人们尊敬他,可是也远离他,他们跪伏于他的脚下,不敢抬头看他一眼;等到雍国大军攻来,所谓的父皇要他做了替死鬼,妖后耗他一身灵力铸通天高墙,人人又都说他是灾祸之神,望之不详,连他的面容都不愿意见到,更不用说是望入他的眼睛了。
  此时,大约是因为女孩双眸秋波盈盈的缘故,女孩眼中那个倒影的他竟有些鲜活,不像他想象中的自己那么阴郁可怖。
  玄烬有时候会感到奇怪,奇怪周围的人怎么看不出他的杀心。
  当他在潋滟河素舟之上,静静望着自己河水中遮了面纱的倒影时,他其实在想象着,若是这不断奔涌向前的河水全化为红色的血,会是怎样的场景。到时候河中画舫花楼,是否还有丝竹管弦之声,女人们是否还能窃窃私语,高台上的高官大将是否还能饮酒作乐,横亘于玄国、雍国之间的通天高墙又是否会轰然倒下,然后天塌地陷,一切归于毁灭。
  世人说他带灾其实是对的,他就是这世上最大的灾祸。
  如今不过是蛰伏等待时机。
  世人可惜他生来带灾,辜负了这一身文雅高洁。
  旁人远远躲着他,看不出他的杀心倒也罢了。
  玄烬只是奇怪,眼前的女孩离他这样近,双手缠绕在他胳膊上,像藤蔓攀着古树,为什么连她看不出——看不出他已经腐朽流脓的内心,而敢于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