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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7回大梦浮生谷,从容陇上行(下)
  绯寒走到风君子身前三丈处轻轻咳嗽了一声。黑雾隐隐发出一声低吼,风君子睁开眼睛,招手收去龙魂。他坐在那里道:“绯寒,你是孤云掌门。如果你以这个身份,执晚辈的礼数去拜见天月仙子,我不拦你。这就放你过去,你若过的了天梯,仙子见不见你就与我无关了。”
  风君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山谷中的人全听见了,立刻议论声四起。他的话明明白白有两个意思:一是天月仍在忘情宫中,二是如果守忘情宫的规矩他可以放人过去。这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绯寒见他收起龙魂说话,这才又上前几步开口道:“今日登不登这忘情天梯,需要天下高人商议而定,绯寒不敢自作主张。我现在另有一事相询,数月前阁下在孤云川借去黄芽丹数十枚,也该到了归还之时。”
  绯寒还算客气,只说借没有说偷。风君子坐着没动,脸上微有不满之色:“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在此时此地提及此事,是不是有借天下人之势相逼的意思?”
  绯寒神色不变:“确实有些不妥。不过阁下藏身市井,神龙首尾难见。如果今日不是见到七星面具和你手中的黑如意,我还真不知道就是你。丹药是你拿走,我总不能去找石小真人索取……”
  风君子没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不找,可有人找了!——石野,黄芽丹有没有带来?”后面一句是冲着我的方向喊的。
  绯寒与风君子的话听得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莫名其妙。这个“小太岁”曾经借走孤云门数十枚黄牙丹?又把石小真人扯进来了?引得很多道目光都向我看来。紫英悄悄将一个瓷瓶放在我手上,推了我一下:“一炉黄芽丹,快送过去。”
  我起身快步走到那两人近前,手捧瓷瓶郎声道:“数月前在下因救人之难急需黄芽丹,多谢前辈援手赐丹四十二枚。今日人已无恙,黄芽新成。这一炉八十一枚丹药,请前辈收下,石某人感激不尽。”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风君子。既然他戴着面具,直呼其名不合适;叫他一声师父更加不妥。只好叫他前辈了。我的话就象在滚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山谷中嗡声四起,人们都在相互猜测议论。以我石小真人的辈分也叫他前辈的话,那么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得叫他前辈,包括绯寒、凡夫子、登峰等高人在内。这连绯寒都没想到,冷峻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更多人议论的是这一炉黄芽丹。我虽然知道黄芽丹十分难得,但也没有把它当珍贵无比的东西,因为我需要的时候总有人能给我弄到。可是山谷中许多人都盯着我手上的瓷瓶,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滴出水来。黄芽灵丹,小门小派十几年也未必能搜集几枚。而我石野真人随便一出手就是整整八十一枚!忘情宫的宝物虽然还没见着,但看见这么大的手笔也不虚此行了。
  风君子背手没有接丹,淡淡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慷他人之慨。你要谢就谢孤云门吧,为人应该恩怨分明!——黄芽丹,交给绯寒。”他说话时,“恩怨分明”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我转身将瓷瓶递到绯寒手上,绯寒没想到我直接伸手,也不得不接了过去。一接一递之间,双手相距尺许时就感到一阵星星点点的辞痛。再近处,就觉得有无形长针根根穿透了我的双臂,简直痛入骨髓!这娘们的无形之刺比她徒弟张枝可要厉害多了。我咬牙没有哼出声来,仍是不紧不慢的将黄芽丹放在她的手上,退后两步拱手:“不论此药如何得来,既然出自孤云,石某当着天下人多谢孤云。”
  绯寒脸上微有敬佩之色,低声道:“石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风君子一摆手:“石野,你退下罢,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他的口气就象是长辈在对晚辈说话,我老老实实的一点头,规规矩矩的退了回来,给足了他的面子。绯寒也没有继续纠缠,口谢一声返回本门弟子之处。
  山谷中又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时风君子却开口说话了。他冲着孤云门的方向大声喊道:“绯焱!一整炉黄芽丹还给孤云门了。取四十二还八十一,你好好点一点。”
  远处的绯焱娇笑着答道:“不用点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的诺言。你求我办的事,我不也办到了吗?”
  风君子求绯焱办事?别说在在场的众人,连我都不清楚。只见风君子面无表情的笑道:“事情让你办成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告诉你一件事罢——有人看上你了,想得到你的身体。”
  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我想要绯焱的炉鼎。可同样的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就不一样了,分明是有好色登徒子欲行不轨的意思。绯焱号称天下女子第一,又被认为是修行界第一美女,就算有人看上她了,恐怕也不敢乱打主意。风君子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好听,简直有调戏人的感觉。
  然而绯焱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媚:“是吗?你差点吓着我了,谢谢你的提醒,小女子感激不尽!”
  风君子也笑:“你先别急着感激,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看上你了!”
  风君子话一出口,一片哗然,这话说的也太放肆了!绯寒眉头紧锁,张枝脸色煞白。终南派那边的七心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想来神色也不会太好看。绯焱也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媚态,只是语气微嗔:“你?真没想到,今日能得高人青眼。……小弟弟,你总是戴着面具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风君子:“等有私下的机会,你会知道的。你放心,我年轻英俊,绝对是个帅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风君子的言语听上去越来越轻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终南掌门登峰重重的冷哼一声,呵斥道:“哪来的大胆狂徒,居然当着天下高人的面,嘴里不干不净!”
  风君子偶尔是会犯这种毛病,我记得他就是这么把七心气哭的。登峰开口,风君子语气一沉:“登峰,你说话最好客气点!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我不干不净?那这么多人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图谋忘情宫中之物。东西是他们的吗?……嘴上不干净总比手脚不干净要强。”
  风君子一句话把登峰噎了回去,却把在场的许多人都给骂了。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脾气暴躁,跳出一步喝道:“我活了九十年,怎么从未听说修行界还有你这么一号前辈?……天月大师仙去,忘情宫无主,宫中之物天下有缘者皆可取之。而阁下你凭着修为高深,堵住忘情天梯,难道想一人独占忘情宫不成?”
  抱椿老人词锋锐利,他这么一说许多人还真就怀疑风君子的用心是独占忘情宫了,一时激愤之声四起。风君子冷笑几声盖过全场:“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说忘情宫无主!你是哪一只眼睛看见仙子飞升的?”
  “我乃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修行界有名有姓,不象某些藏头露尾之人。天月大师仙去,我虽未亲见,但此事天下人皆知。今天来的这么多高人难道都会搞错吗?……如果天月前辈仍在,这么多人齐集浮生谷,忘情宫中怎会毫无反应?……阁下修为虽高,可妄想一人独占忘情宫,实在是不自量力!”
  风君子眉头一皱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高声道:“人多了不起呀?……好好好,不谈忘情宫中事。你刚才说什么有缘人可取,那你就应该知道什么是缘法?这两日来有那么多不自量力之辈擅闯天梯,被困云门雾阵。我将他们解救出来,又守在此处不让无知者被阵法所伤。这一片好心,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图谋不轨?”
  风君子的口才真不错,能把话说成这样,听上去也不无道理。抱椿老人变色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好意了?那我问你——我师侄金杖头陀虽被困雾阵却并未受伤,你竟做法将他从空中倒卷而下摔的头破血流,这也是好意吗?”
  抱椿老人不说金杖头陀还好,他一说风君子就生气了。风君子摇指他叫骂道:“原来那个脏兮兮三个月不洗头的家伙是你的门下,我还正想找人算账呢!……他破不了云门雾阵也就罢了,后退自然无事。可他居然用手中那根黄屎棍做法,企图毁损天阶。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梦想在忘情天梯上打个地道?……他以为自己是穿山甲,我就试试他脑袋有多硬?没想到经不起碰!这就是你们玄冥派教出来的好弟子……”
  一番话将抱椿老人说了个大红脸,四周传来哄笑之声。有人看他们讲了半天话只是动口不动手,开始不耐烦了,起哄道:“斗什么嘴皮子,手底下见真章!抱椿掌门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有一人开口,很快就有众人附和,叫的最起劲的恐怕都是刚才吃了风君子苦头的人。这些宵小之辈不敢去惹风君子,纷纷鼓动抱椿老人替他们出头。抱椿回头看了一圈,鼓噪者没几个正经人物,各大派门人都没有做声。他站在那里面色尴尬,进退两难。
  正在众人喧闹之际,远处出来此起彼伏的长啸之声。听声音发自两位高人之口,互相之间应和神妙清扬激越,真气鼓荡压住全场的杂音。凡夫子招呼众人起声道:“正一门到了!众位在此稍候,我过去迎接一下。”我抬头看天又低头看表,时间恰好正午。
  山谷中众人很自觉的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两列青衣道士很整齐的鱼贯而入,为首者赫然是和锋、和曦两位真人。海天谷弟子于苍梧也在后面随行。虽然守正真人没有亲临,但正一门派出了这两大真人,可见对此事也足够重视。紫英对我耳语道:“一共二十八名道士,恰好可以布成伏魔剑阵,正一门是有备而来。但今日天月大师无事,如果守正真人知道了是松一口气还是会失望?”
  凡夫子、登峰等各大门派的主事者都迎了过去,抱椿老人也乘机不再理会风君子转身去迎正一门。十几位修行界的重要人物聚在一起相互见礼,只有绯寒的身边空出一圈。山谷中其他人自知身份都没有凑过去。我回头看风君子,他居然又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点都未理会这边的事。
  我凝神细听,很惊讶的发现耳神通不似平常那么敏锐,只能隐约听见只言片语。——
  和曦的声音:“……此间事情我师兄弟已经知道,有高手守护天梯不至于乱未尝不是好事……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如何取?必须立个众人信服的规矩……”
  和锋的声音:“……师尊一再嘱咐,不可乱了修行界仪轨……哪怕以威势弹压,也不能让众人混乱……”
  他们好像在商量怎么办?我大概听出要推举一人为首来领导此事,推来推去以正一门和锋真人为忘情宫大会的盟主。他们并没将风君子挡路太当回事,首先想的是给天下修行人立个规矩。人这么多没法一一商量,这几个“领导”就做主订了几条,准备向谷中众人宣布。这一众高人貌似鬼鬼祟祟的商议已定。抱椿老人年纪最大,首先由他站出来说话。只见他站到空处,向四周拱手施礼,运足底气朗声到:“天下修行道友,抱椿有礼了!请诸位暂且坐下,老朽代表各大派主事之人有话要说。”
  呼啦一下衣袂声一片,几乎谷中所有人都坐下了,只留下十三个站着的人分外醒目。也是,开会也没搭个主席台,别人不坐矮了显不出他们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