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笠州?去哪啊?”
“去琴州,我在琴州的海边有幢房子,我想和她在那里生活。”
“海边的房子?是别墅吗?”
“勉强,算是吧,三百多平米,我自己找工人造的,阿姨,你觉得小的话……”
何佩兰破涕而笑,“不小,两个人住够了,你帮睿睿在琴州找工作了吗?”
“我希望她不要工作了。”
“那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我画漫画能赚些钱,我爷爷也给我留了一笔遗产,阿姨你放心,我会让林小姐过上好日子的。”
“你爷爷留给你多少钱?”
“一千……”
“一千块?”
“不是块,是万。”
“一千万!”何佩兰被口水呛到了,心中虽有不舍,但今天的事沉重的打击到了她,她不能再看着女儿辛辛苦苦的做律师赚钱了。眼前的小伙子千载难逢,离开笠州,到一个新的城市过富足的生活,何尝不是睿睿的人生转机。
何佩兰道:“你和睿睿商量好了吗?”
“林小姐她放心不下你,阿姨,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会和林小姐一样孝敬你,林小姐说你受了一辈子的累,是时候安度晚年了。”
何佩兰抓起他的手,感动的说:“好孩子,和睿睿都是好孩子,阿姨就不去了,阿姨岁数大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睿睿不同,她年轻,有文化,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呢,你放心,我们家穷,可我给睿睿准备了嫁妆,我们多少有一点嫁妆的……”
“阿姨,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林小姐。”
“好,等睿睿身体健康了,我跟她说说,给你们办完婚事,你带着她远走高飞吧。何佩兰捂着脸泣不成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阿姨你指结婚吗?我和林小姐才认识没多久。”
“我看好你,我就认准你这个女婿了,晚结婚不如早结婚,你们成亲了,我这颗心也落地了。”
郑拙成笑起来,在遇到林睿之前,他没想过找女朋友,认识林睿之后,他没考虑过和别人结婚。
晚上,郑拙成劝何佩兰回家休息,而他守在医院里陪林睿,林睿夜里几次醒来,看见他疲惫的伏在床沿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个人对你太好了,你就会想着加倍去偿还他,可林睿不知道她能为郑拙成做什么,他的付出,她无以为报。
第二天一早,林睿醒来时,郑拙成已端来早饭,打了热水来替她擦脸,笑她睡觉时蜷缩的像只猫,林睿说她不要做猫,猫太温顺了,她喜欢狗,喜欢藏獒。
正说笑着,有个男子走进病房,二话不讲,直直的盯着林睿看。他像是和郑拙成认识,郑拙成喊了声,“孟叔叔早!”
男子微笑着点头,看上去五十多岁的模样,白发点点,面容清瘦,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用鹰似的眼神打量林睿好一会,仿佛林睿欠他很多钱似的,然后说:“你就是林睿?”
林睿疑惑的望了望郑拙成,郑拙成道:“孟叔叔,她就是林小姐,你快来看看她脸上的伤痕,怎么处理才能不留疤。”
男子用手轻捏林睿的下额,左右观察了一下,说:“小伤,我让护士来给她涂些药水,不会留疤的。”
“孟叔叔……”
“好吧,我亲自来上药。”
郑拙成舒了一口气,笑着道:“谢谢孟叔叔了。”
“跟你孟叔用不着客气,打算什么时候和夏芙烟结婚,我等着吃喜糖呢。”
他故意说给林睿听,暗示郑拙成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林睿一头雾水,很快想到也许是白宝贵提到过的千金小姐。
郑拙成道:“孟叔叔,我不会和夏芙烟结婚的,林睿才是我的女朋友。”
“闹的满城风雨了,你说不想就不想了,夏家的小姐可不是路边上的阿猫阿狗。”
林睿脸红了,方才她和郑拙成的打闹他全听见了,他也是极力促使郑拙成和那位千金小姐结婚的吧。
“夏小姐身份尊重,但我们不合适,我只钟意林小姐。”郑拙成边说边对林睿不自在的笑,生怕林睿多想。
男子道:“门当户对,两小无猜,知根知底,拙成,一个男人结婚,要懂得衡量各方面的利害关系。”
护士走进来,见到男子,忙恭敬的说:“孟院长。”
男子道:“和我一起去拿药。”
说完走了出去,林睿道:“他好像生气了。”
郑拙成道:“你生气了吗?”
林睿笑起来,“我生哪门子气。”
“我没想到孟叔叔会说这些话,他的医术精湛,所以我才去找他的。”
“我懂的,你做什么都是为我考虑,给我把小桌板拿过来好吗?”林睿压根没在意郑拙成为了她和家人决裂,处在初恋中的年轻人,难免会将恋爱和婚姻分的清晰,恋爱永远是两个人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他只爱她,就足够了。
“噢,我差点忘记了早饭,饿了吧。”
“我不饿,昨天的经历让我生出一些办理同类案件的思考,我想尽快写下来,时间久了就想不起来了。”
“先吃早饭吧。”
林睿勉强答应了,于是郑拙成眼里的林睿,正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忘我的飞速写字,不和他讲一句话。他孤零零的坐着,望向窗外的枫树,深秋的枫叶,红的,黄的,绿的,叠加成一副色彩斑斓的画,有一种冲动推着他对林睿说:“停下来歇会吧,你看外面的景色,多美啊。”
然而克制又克制,最终在心里发出沉重的一声叹息。
五天后,林睿出院,郑拙成送她和何佩兰回家,这些天里不分日夜,他一直在医院里作陪,都熬瘦了。何佩兰让他上楼坐坐,他说要去办件事,下午再来。晌午时分,得到消息的街坊四邻都来看林睿,熙熙攮攮挤满一屋子,林睿谢过他们便回房间休息了,何佩兰忙着端茶倒水。
老曾家媳妇翠芬问:“佩兰,小睿是怎么受伤的?”
“不小心在湿地上摔了,你说这孩子老大不小了,冒冒失失的。”
“定江区里有个女律师被人打了,你听说了吗?”
何佩兰定了定神,说道:“翠芬,你又嚼舌头。”
“小睿妈你还不信,报纸上都登了,说女律师老艰难的,我这才知道你们家小睿做律师,真不容易。”
何佩兰从她的话里听出幸灾乐祸的意味,反驳道:“我们家睿睿和别的女律师不一样,她的老板对她特别好,你看睿睿不过摔了一跤,他们老板就放了她一个月的假,你到厂里去上班的话,哪有这么好心的老板,早就找个理由开除了。”
翠芬的儿子刚子在厂里流水线上做工人,这下不乐意了,刻薄的道:“做工人好啊,劳动人民最光荣,至少没人来欺负刚子,不像体面人,打落牙齿也得往肚里咽。”
何佩兰一声不吭,把茶水杯“啪”的放到桌子上,气氛瞬间有些难堪。居委会魏书记调和道:“翠芬,话不能这么讲,小睿是我们这胡同里的女状元啊,你家老曾和朋友合伙做小生意,合伙协议不还是小睿帮你们写的。亏得佩兰家出了个律师,咱们有个什么法律问题,咨询起来多方便,专门跑去找别的律师,那得花多少钱啊。”
有个邻居道:“我听说找律师写一份合同要好几百呢。”
魏书记道:“何止啊,单单咨询都要收律师费的。”
翠芬自知理亏,觉得方才说那话是过了头,愧疚的说:“我们家老曾钓鱼去了,晚上我送两条鱼过来,你们聊着,我先回家做饭了。”
魏书记道:“大伙都散了吧,让小睿好好休息。”
关上门,何佩兰心里仍闷着气,魏书记笑道:“佩兰,你别跟翠芬一般见识,她那是嫉妒你,谁家的孩子比得上小睿,你生了个好闺女哦。”
何佩兰笑起来,“魏书记你真会拿我开玩笑。”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每回社区里举办法律活动都要麻烦小睿,小睿是实实在在的为我们小区义务奉献呢。”
“那是睿睿应该做的,你客气啥。”
“我今天又来麻烦小睿了,我们居委会楼下那吴大爷有件事拜托我,让我来咨询咨询小睿,求小睿帮忙拿个主意。”
“吴大爷?遛弯时爱在手上拎个鸟笼的那位?”
“就是他。”
“他有什么事要问睿睿哦。”
“吴大爷病了,他那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不过来看看,有人告诉他,说法律上有关于子女赡养父母的规定,吴大爷就想到了小睿,要不是躺在床上行动不方便,他自己就过来了。”
“呦,吴大爷还认识我们家睿睿?”
魏书记笑着拍何佩兰的胳膊,“这一片住的,谁不认识林律师,鼎鼎大名,我得赶紧把吴大爷交给我的任务完成了。”
“说的我们睿睿跟明星似的,魏书记你快进去吧,我给你们做饭去啊。”何佩兰笑着说道,喊了一声,“睿睿,魏书记有事找你。”
林睿在房间里听到了,放下手中的书,欲坐起来和魏书记打招呼,“魏阿姨,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