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隐不甚在意的打趣道,闲来无聊,陪他们玩玩。本来想等季公子英雄救美,没想到等来一个小英雄。
  两人并肩同行,渐渐把少年落在了身后。
  两人原想寻一处客栈落脚,哪知客栈没找到,先看到了街边告示。
  魏府悬赏,重金求医为魏老爷子治病。
  宁隐大致扫了一眼,魏府,不会是那个魏府吧?
  他随便拦下一个老伯,略一打听,果然镇子上大户人家只有一个姓魏的院外家。魏院外本来身体康健,就在半月前忽然重病,卧床不起,请来多少郎中都不见效果,这才有了悬赏告示。
  阿隐想去趟魏府?
  宁隐弯了弯唇,好久没管闲事了,不妨找点事情做。而且魏府的情况很可疑,也许并不是寻常卧病。
  想起那位老子卧病还在外流连美色的魏家大少爷,宁隐就止不住摇头。
  可真是个孝子。
  魏家一听是医者上门,忙不迭的请两人进去,由魏老夫人亲自接待。
  宁公子,我家老爷的病还有救吗?
  宁隐坐在榻边,替魏老爷诊脉,沉了少许,他起身道,魏老爷此番病情来势凶猛,是风邪引起的,不能做一般病症。待我开个方子,给魏老爷调理一下,再行确定。
  魏夫人点点头,能救就好,有劳宁公子了。
  等到两人住进客房,季江把门一关,转身道,那魏老爷是中了妖毒。
  这毒不是一朝一夕下的,而是下了两月之久,半月前才起效。宁隐想了想,应该是府里人干的,你去找人问问,三月内,府上都来了什么人。
  最方便无声无息下毒的人应该就藏匿在魏府中,甚至有可能正大大方方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事。
  未过多久,季江便把问来的人名列在纸上交给他。
  新入府的共有五人,其中四个是魏公子抢来的美人,最后一个是新招进府的小厮。
  不管出自何人之手,都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蓄谋已久。
  难不成是与魏家有仇?
  宁隐这边思索着,迎面碰上了落汤鸡般的魏公子一行人。
  魏公子一眼瞧见宁隐,也不管自己多狼狈,立马跑过来,我还想美人怎么不告而别,原来是亲自登门了。
  送上门的美人他再不做点什么简直暴殄天物。
  只是他那只咸猪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攥住手腕儿扭了肩膀。
  疼疼疼!你谁啊你,小心本少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季江面无表情,把手抬高了一分,疼的姓魏的脸都白了。
  直到宁隐递过来一个眼色,季江才松手。
  不得无理,这是来府上给你爹治病的神医。魏夫人闻讯赶来,正瞧见一处闹剧,登时动了气,你平日里好男色也就罢了,连给你爹救命的人也敢动!
  啊?魏公子捂着胳膊,半张着嘴,甚为滑稽。
  魏夫人看看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摇摇头,对不住,老身给二位赔不是了。
  宁隐略一颔首,魏夫人不必如此,想是这其中有些误会,现在说开了,魏公子应该能明白一二。
  魏公子不甘心的盯着宁隐,可碍于魏夫人他又不能做什么,只好干瞪眼。
  宁隐越过姓魏的,看向后面的少年,少年眉头处添了一处新伤,想来是又被姓魏的刁难了。
  凭借医者的名义,名单上的四位美人都见过了,无甚可疑之处,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厮还没有见。
  宁隐经过走廊,偶然瞧见在后院劈柴的少年,少年身体瘦弱,可劈柴时的力气很大,好像不太符合其在外的样貌。
  虽然劈柴不成问题,可当少年再次高举斧头时,突然顿住,面上有所不适,斧头登时落了地。
  肩上有伤吗?
  少年打了个激灵,一抬头对上宁隐,愣了会儿神,随即摇摇头没有说话。
  宁隐也不再问他,直接掏出一个小白瓷瓶丢给他,活血化瘀的,脸上也能用。说罢,转身就走。
  你真的会治病?
  宁隐刚移半步,闻言停了下来,是又如何?
  你能治好魏老爷的病吗?少年望着他,好像很急切的想知道答案。
  尽力而为。
  少年无措的抓着衣服两侧,魏老爷病的很重,若是治不好很可能惹祸上身。何况,何况魏少爷用心不纯,若是失败,他不会放过你的。
  他听出来了,这小鬼是在替他担心。
  宁隐莞尔,放心,我有分寸。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姓曲,名忆芹。府里人不知道我全名,他们都叫我阿芹。
  宁隐突然想起名单上最后一个人,没想到他早就见过了。
  你家里可还有人?
  我还有一个爹爹,爹爹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我要赚钱养家。少年乖巧答道。
  宁隐觉得曲忆芹骨子里有一种傲劲儿,即便是被揍的时候也没有寻常小厮那种跪地求饶的姿态。可当前他回自己话时,显得格外认真乖顺。
  你名字里有个忆字,可是你爹爹在怀念什么人?
  曲忆芹闻声垂了眸子,我娘亲叫芹娘,生我不久后就去世了。
  原来如此,抱歉。
  没什么,都好久以前的事了,说起来我连娘亲的样子都未曾见过,也不觉悲痛,只是有些遗憾。
  宁隐与少年小谈片刻,便回房继续替魏老爷调整了药方。他的方子不过是替魏老爷吊一口气,让他不要太快咽气。
  在这期间,他们要找出原凶。其余四人的脉他都切过了,就剩下曲忆芹,他得找个适当的理由。
  过了两日,魏老爷虽未醒来,但面色有见好转,魏夫人大喜,对待两人更是毕恭毕敬。
  下毒的人绝不会看着魏老爷的病情转好,必然伺机而动。
  宁公子!
  曲忆芹打老远跑过来,怀里抱了一篮子水果,二话不说就塞给宁隐。
  我记得公子喜甜,去摘果子的时候特意留了一份。
  这哪里是一份,怕是得吃上个三五天。
  多谢。
  宁隐观其面色,忽然道,你脸色不好看,可是身体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曲忆芹往后退开一步,我好的很啊。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把手伸出来。
  见小孩犹犹豫豫,宁隐不由笑道,阿芹乖,把手伸出来。
  曲忆芹一听这哄孩子的语气,顿时红了脸,头埋的老低,我不是小孩儿了。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宁隐如愿诊上脉,心中有了计较。
  怎么样?我身体有问题吗?
  宁隐松开他,没有大碍,营养不良,加劳累体虚,得好好补补才是。
  待人走后,宁隐敛去了笑容,盯住院口,若有所思。
  忽然有一阵微风拂过,宁隐转了头,原来是季江手拿团扇在后面扇风。
  阿隐如此出神,我可是要吃醋了。那小鬼难道比我好。
  宁隐故意道,人家比你乖多了。
  胡说,我明明才是最乖最听阿隐话的。
  宁隐睨着他,谁胡说?
  我胡说。季江赔笑坐下,一边替人扇风一边问道,可是探查出什么来了?那小鬼是不是有问题?
  第76章 番外(四)
  宁隐收敛起打趣心思,忽而正色道,这孩子是个半妖。
  他探了曲忆芹的脉象,观其周身气息,完全能断定少年身上存了一半的妖血。曲忆芹身上并无杀孽,忽而妖气极轻,很难被察觉到。
  怪不得是下的妖毒。季江虽不喜他人与宁隐亲近,但他秉持着良心还是能觉出那少年本性不坏,莫不是有什么家仇?
  他们两个想到一起去了。
  待我试试便知。
  隔了一日,宁隐如常给魏老爷诊脉调药,自主院出来后正值午后,庭院中没有几个人走动。他装作不经意路过偏院,正碰上曲忆芹在院中洗澡。
  少年只着了亵裤,站在井边,拿着水瓢舀水往身上浇。
  宁隐微微眯眼,少年身形消瘦,几乎可见骨形,背上的伤疤纵横交错,应该不是一日所致,而是多年反反复复留下的。
  不知是谁下了如此狠手。
  阿芹。
  曲忆芹闻声转头,水瓢登时掉在地上。
  宁,宁公子。
  少年脸色渐红,顾不上擦身,直接扯了衣服往身上罩。
  您,您怎么来了?
  我路过,来看看你,伤都好了吗?
  对上宁隐关切的眼神,曲忆芹莫名鼻头一酸,都好了,谢谢宁公子。
  你背上的伤?
  曲忆芹蓦然愣住,眼光开始躲闪。
  是是爹爹打的。
  宁隐不禁讶然,这是犯了什么大错,值得一个父亲下如此重手,还是说这其中有何隐情?
  他为什么打你?
  曲忆芹笑笑,可能是因为我不该被生出来吧。
  少年的笑容落在宁隐眼里,那是一种自嘲的悲凉。
  小小年纪的。
  胡说,哪有人是不应该被生出来的,即便是山间的一朵花,它也有存在的自由。
  明明带了一点训斥,曲忆芹却跟听了甜言蜜语似的,突然变成了傻笑。
  宁隐不明所以,傻小子,笑什么呢?
  我是在想,被人斥责的感觉真好。
  宁隐:
  莫不是鞭子打在脑袋上了,不然为何像是脑子也出了问题?
  宁隐二人按部就班的谋划,在风平浪静了几天之后,宁隐突然提出有方子可解魏老爷的重病,但是需要小等两日,待他寻来最后一味草药。
  他们打的自然是引蛇出洞的主意,宁隐相信少年有自己的原因,但此事他们既然插手了,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无意外,魏老爷再中三月的毒就会魂归西天,且期间将被妖毒折磨的不成人样。可他提出能就知魏老爷,下毒人必然会慌张,十有八九提前动手,他们也就等着他动手。
  宁隐与季江声称出府采药,实际并未走远,而是潜在魏府后院的屋檐上,只等入夜后下毒人的动向。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偏院走到后门,只见他确定四下无人后打开了后院门,放进来一个人。
  两人行色匆匆前往后院,也就是魏老爷所在的房间。
  其中一人引开了门口的守卫,另一人成功潜入了魏老爷房间。
  这人正是自后门进来的那个,刚才离得远没看清楚,现在他们从房上俯瞰,那人是个花白头发的男子,佝偻着身子,左腿有残,脸上也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从左眼尾横跨鼻尖,直指右边脸颊。
  此人来到榻前,点了一根蜡烛攥在手里也不怕烫。
  你也有今天,是时候让你偿还十五年前的债了。
  须臾间,宁隐丢出一石子,打掉了男人手上的匕首。
  谁!
  两人相继跃下,季江于烛台前盘旋一圈,房间里顿时灯火通明。
  男子丢掉了蜡烛,挡住脸,你们是谁?
  应该我们问阁下才对吧。
  宁隐上前一步,那男人作势就要去捡地上的匕首,被季江一把扭了胳膊,不能动弹。
  问你话呢。
  男人疼的冷汗直流,哎呦个不停,但还是不肯开口。
  此番动静把魏府上下都惊动了,魏夫人和魏少爷带了一众侍卫闯进来。
  而同被侍卫押进来的还有方才去引开人的曲忆芹。
  男人瞥了曲忆芹一眼,啐道,没用的东西!
  宁隐走到男人跟前,挡在他与少年之间,若在下没猜错,你是阿芹口中的爹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