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郑之瑶却不敢离开这个可怕的战场。
罗大宏还罢了,如今,元王不肯先行撤离郢都,这就把郑之瑶给看得死死的。
郑之瑶如果想跑,也只能等元王撤离之后,再借口郢都不敌。
和罗大宏一起,往下一个城池溃退。
元王不走,他和罗大宏就得死守在郢都。
除非,他们想被元王身边的内卫和暗客先行斩杀。
郑之瑶不知道,阴阳怪气的罗大宏现在是怎么想的?
也更不知道,元王赖在郢都不肯撤往梁城,到底是几个意思?
反正,他觉得,整个郢都,可能再也熬不到第二天的日出了。
郑之瑶虽然在此之前,从没有真正的带兵打过仗。
但不得不说,他的直觉是对的。
寒弋确实不打算让她的大军留在郢都城池外面过夜。
她暂时的退却,只是为了让兵士们进食补充一下体力。
几乎不到两个时辰,对郢都更加疯狂的攻伐再次开始了。
这次,寒弋的细腰营和狼兵更是来势汹汹。
他们调整了先头企图硬打硬上的战术,而是改用强弩配合狼兵攻击的做法。
在每一次强弩远距离的激射结束瞬间,狼兵便纵跃城池壕沟,疾速攀爬抢夺城头。
意识到寒弋军队的企图,郢都守军所能做的抵抗,就是拿人命不停的填塞。
只要刀阵后面有人倒在强弩连珠箭下,后面的人马上替补上。
在后半夜的时候,郢都连库存的火油也告罄了。
最后,连城中挨家挨户的酒葫芦都被收罗来了。
只要能瞬间点燃的东西,都不停的搬往城头。
这次,因为改变了战术,寒弋大军的损失就少了很多。
郢都的守军却遭到了极其惨重的伤亡;几乎已经和城破被屠差不多了。
整个郢都城池之中,到处都弥漫着一种叫人快要疯狂的血腥味。
寒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没有大量援军马上到来的情况下,郢都的兵力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遥远的天际,太白已经从西北转悠到了东边。
整整一夜,它目光灼灼的看着这人世间惨烈的杀戮,绝望的呐喊
却始终面带微笑,无动于衷。
仿佛人所遭受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人自己该得的。
尽管元王和罗大宏癫狂了一般,拼命驱赶着所有的郢都城守军前赴后继。
但郢都,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现在,郑之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决定逃了。
独自一人,什么都不要。
最珍贵的金珠宝贝,最心爱的美艳小妾。
费尽他半生筹谋的官职,甚至,自己唯一的独生子……
决定之后,郑之瑶的双腿,忽然之间,就不再不停的发抖了。
眼中,也没有惊恐的眼泪了。
极度的混乱之中,在破碎的惨淡的战争之火掩护下。
郑之瑶不动声色的,悄然往城墙下面溜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老子在战场浩劫之中能活下去,金珠宝贝,美女歌姬。
功名利禄,儿孙后代,自然还会重新拥有的。
如果人都死了,其他的,都只能是扯淡了。
此刻的郑之瑶,已经和西秦所有的官员心里想一样。
能躲一天是一天,能多活一刻就尽量多活一刻吧。
至于那些立意求死的人,比如元王和罗大宏,就让他们先去死好了。
郑之瑶混在那些不停往城墙下搬运死尸的兵士和撤退的伤兵里,很快就溜下了城墙。
恐怖暗夜之中的战火光亮,似乎可以扑朔迷离一切。
而郢都注定会被屠城和焚烧的结局,更完全可以掩盖任何罪过。
比如,一个准备抛弃一切,弃城潜逃的守城主将。
但是,郑之瑶终于还是未能走出郢都城。
几个被他事先安排好的心腹,早就牵着马匹,等在通往梁城方向的城门洞旁。
只等着郑之瑶来到,便可以立刻混杂在已经开始溃逃的郢都老百姓里,大家一起逃走。
快要到城门的时候,这位郢都守备便躲进一个黑暗处。
他要先脱去身上的全副铠甲,才好乔装成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就在郑之瑶飞快的摘下头上战盔,解开身上铠甲准备脱去的时候。
他突然清晰的听见自己的耳后,传来一声劲疾的轻啸声。
瞬间,郑之瑶的血都冷了。
因为这种声音,他已经太熟悉了。
在这一天一夜里,几乎整个郢都城池都响彻着这种强弩射出的利箭声。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听在郑之瑶耳朵里,特别的凄厉恐怖罢了。
当郑之瑶被一支利箭射穿后心时,因为身体被强劲贯穿的震动,向前扑跌欲倒的时候。
突然听见郢都的城头发出一片疯狂的叫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援兵终于来了……”
霎时,笼罩着整个城池之上的红色火光,好像更强烈了。
郑之瑶的嘴角流出一股殷红鲜血,更有一丝嘲讽的冷笑。
“援军?”
…………
拂晓时分,石少雄带领的三千强弩手,最先到达郢都战场。
他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相反,还有些刻意宣扬。
其实天色已经微明了,在石少雄的命令下。
这支仅有三千多人的队伍,还招招摇摇的高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显得分外的虚张声势。
细腰营的瞭望哨兵,很快就把一支西秦援兵已经快要接近郢都的情况报告给了寒弋。
但是,对于这样一支人数简直少得可怜的援兵,细腰营首领玉弗感到很困惑。
“公主殿下,他们又是来送死的?”
鉴于上次洛城西秦援兵的死缠烂打,玉弗只能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毕竟,如果是一支人数相当的军队,前来增援郢都,还叫人可以理解。
他们的哨兵目测之后,再贴地倾听战马蹄声。
确定只是一支两三千人马的军队,就叫人感到很迷惑了。
如此儿戏的援军人数,西秦朝廷也真是他妈的够了。
寒弋沉吟了一下:“既然这次西秦援兵来的方向,是他们北方的边塞,我们就不能掉以轻心了。”
“不过,他们如此招摇,反倒叫我有些怀疑了。”
玉弗立刻道:“殿下说的极是,西秦援军此举,确实有些悖于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