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有落音,这个孩子并没有表现出乞丐特有的品质:一听到钱立刻两眼放光。
反而抬起小脸,极快地拒绝道:“不不不,我不要钱……他们要是看见我有钱,不但会马上抢了去,还会把我打死的。”
声音竟里是抑制不住恐惧的颤抖。
我不禁和小雯面面相觑了一下。
我想,他口中的“他们”一定是一帮力量远远大于他的乞丐。
不知道这个小乞丐是生得过于单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受到别的乞丐的欺负。
要不,这个孩子可能是个外来者,偶然流浪到这里的。
人生地不熟的,又可怜兮兮,只好被阳陈郡本地的乞丐欺负了。
但这小乞丐看起来似乎很不相信我还小雯,马上就能从他嘴里问个子丑寅卯,好像是不可能的。
现在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对于总兵府外的这个阳陈郡,我虽然曾经在大白天走过一趟。
这乌七八黑的夜晚,我不仅是一头雾水,小雯更是找不着北。
便是我想帮帮这小乞丐,也得看看情况才说。
我已经吃过一次胡乱允诺宝贝的亏,再也不能随便说话了。
想罢,我就安抚的对他说道: “小兄弟,你若是相信我们,你就呆在这里,不要走开。”
“等一会我们还要从这里回去,说不定给你带好吃的哦。”
小乞丐看看我和小雯,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看得出,他对我的话似信非信。
信不信,只好看他的造化了。
不过我想,反正这个阳陈郡也不是大的无边的地方。
只要这个小乞丐还在这里乞讨,只要我能随意进出总兵府,我总能有办法找到他。
再看看能不能设法,帮他摆脱被人欺负的境地。
安抚好小乞丐,我拉着小雯七转八拐乱走一气。
摸索着走了好久,我和小雯终于眼前一亮,总算是走出总兵府这条破败的后街。
首先映入我俩眼帘的,是一处灯火通明,笑语喧哗、热闹非凡的地方。
小雯低低的惊呼道:“大小姐快看,那里是茶肆呢,今天夜里有说书的。”
我看着那个鬼市一般的地方,好奇的问道:“阳陈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小雯好像不胜欢喜兴奋的连连点点头:“有的有的,不过,这些茶肆一般都是白天做生意。”
“除非请到说书的先生,便会热热闹闹的开几天夜市。”
“那些说书先生可有趣了,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出的故事可好听了。”
“想不到这样巧,竟然叫大小姐碰见了。”
小雯充满了愉悦的情绪立刻感染了我,我顿时感到乐不可支起来。
想不到阳陈郡还有这样好玩的地方。
我虽然出生在纸醉金迷的大汉王城,可只打出生就被幽禁,十几年从来未曾踏出王爷府的高墙半步。
完全不知道俗世凡尘为何物?
当我化身阿雪时,我眼目所见的,却只是血色战场和西秦苍凉的荒服。
最后,便是人烟渺茫的蛮夷草原。
及至跟着贺兰从边塞返回,一路虽然穿城过村,总归是走马观花。
匆匆行程里,所看见的,大多是野地风光。
对市井之趣,很少驻足流连观看。
所以,即便是这阳陈郡最普通的一处夜晚茶肆,我也感到非常的新奇。
而小雯也是在总兵府内宅拘束了很多年的,对外面久已荒疏。
我们两个人竟像刚从山上下来的野猴子,兴奋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我拉起小雯的手,一口气跑到茶肆前。
近了从看清,这个茶肆是用几十根粗大的梁木支撑起一个大大的草棚。
梁木之间绑着的每一条横木上,都挂着一盏通红的灯笼。
挂的灯笼多了,就显出一派灯火辉煌的热闹景象。
那些灯笼挂的很低,把里面聚集着的众人笑脸照得红彤彤的,显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
仿佛幸福的日子,一直都是红红火火的笼罩着每一个人,让人一望就不由得想凑过去瞧个热闹。
茶肆里面更是人声鼎沸,笑语喧哗。
我急忙拉着小雯在角落的地方找了两个座位坐下。
其实茶肆不比酒楼,完全是下里巴人的地方。
所以,这里面全是一张张破旧而又矮小桌子。
凳子,则是一种蒲草一样柔韧的干草编制而成的。
屁股落在上面,柔韧而有弹性,感觉还是不错的。
见我们落座,马上就有一个肩膀上搭着手巾的茶博士过来。
点头哈腰,满脸赔笑,热情的招呼我们。
“两位小爷,您来啦?您两位要点什么不?”
我看见小雯几乎把头揣在怀里,不知是不是灯笼的红光照的,脸红的吓人。
我忍住笑,故作老练的对茶博士吩咐道:“沏一壶好茶,随便……上几样点心。”
我看见邻近的茶客小桌上,好像有些糕饼点心,就随口说道。
茶博士立刻高兴脆亮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了。
我又拉拉小雯,小声嗔怪道:“不让你来偏要来,来了又扭扭捏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女的啊?”
听我如此一说,小雯慌忙挺直身子。
习惯性的咬咬嘴唇,眼睛却四下里怯怯的不停打量。
她是想看看是不是有人注意我们了。
其实并没有人注意我们。
所有茶客的注意力,都被一个草草搭建在茶肆正前方的高台上,一个手拈清脆响木,不停击打的男人给吸引过去了。
我听不懂那一连串清脆的响木击打声到底有什么乐趣,只看见那些人都满脸兴奋。
难得是,这茶肆里面的客人,绝大多数都是男子。
好像全阳陈郡的老爷们都被集合在这茶肆了。
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城里的贩夫走卒之辈,且以老大年纪的居多。
原来阳陈郡地处西秦海内,虽然也是被朝廷逐年征丁,好在没怎么遭到屠城兵祸。
所以,阳陈郡稍微老年一些,过了征丁年纪的男丁尚且得以保存。
只是这些人看着都极其贫寒,差不多人人都是不修边幅,穿戴趿拉。
有的人似乎还多喝了几杯,脸膛红赤赤的,语言极为放肆粗鲁。
仿佛在宣泄着一天辛劳之后的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