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原本是狐族大公主。
只为在一次偶然外出游历,目睹了爹爹战场上战神一般的飒爽英姿,便不可救药的爱上这位大汉将军。
她嫌弃自己已经化为美丽人形的皮囊不够完美,竟不惜和天巫做了一笔可怕的交易。
拿自己修炼了千年的心丹,和天巫换来一张天下至美,精致绝伦的人皮。
在这个大陆,三界虽然看似人妖纷乱共扰,其实却泾渭分明界限森严。
除了神族,人便是至尊至贵的。
妖,却是至卑至贱的。
神不可以和人发生纠葛,人更不应该和妖有什么苟且。
爹爹曾经有过最坏的打算,如此艳绝人寰,美轮美奂的阿唯至多不过是个心怀不二之志的异族女子。
却绝想不到自己为色蒙蔽,竟然蒙昧不清的,爱上了一个妖。
尤其是他这种英明神武骄傲自负的大汉王爷。
此事一旦被天下人得知,不但会遭人侧目,且更为人所不齿。
从我出生的第一天起,爹爹再也没有踏入过娘亲的房间。
而那些伺候我娘亲的丫鬟仆妇每每踏入产房,也是愈发的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在她们眼里,生下怪物的娘亲不再是温柔恬静美艳绝伦的主子,而是随时会妖性大发,要撕裂吞吃了她们的妖。
渐渐地,那些丫鬟仆妇也不肯来了。
一个失宠的王妃都会被人毫不留情的唾弃,何况是一个被王爷彻底弃绝的妖?
最后,只剩下小狸,自始至终陪伴着我们母女。
小狸是一只法术低微的小狐狸。
她的法术低微到只有躯体化成了人身,面孔却依旧是一张毛茸茸尖嘴圆眼睛的狐狸脸。
小狸是跟母亲一起进王府的。
但是整个王府,除了我和母亲,谁也不知道小狸的存在。
因为小狸的那张无法变成人的狐狸脸,她就只能一直隐形的陪在娘亲身边。
小狸说,因为憎恨恼怒,娘亲不肯哺育因为饥饿不停啼哭的我。
按道理,我是大汉王爷诞育的第一个郡主,一落地便会有最身强体壮的奶娘来乳养我。
可因为我是卑贱的妖类,却遭到爹爹无情的弃绝。
他没有一把火烧了娘亲的寝所,然后谎称走水杀死我们母女,而是听凭我们自生自灭,就算是天大的恩德了。
好在,失去心丹的娘亲,在生育之后,已经虚弱的没办法立刻丢弃我就走。
当然,当时的娘亲也不相信爹爹真的会那样绝情,她更幻想着,自己深爱的男人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几天之后,娘亲的双乳因为乳涨,就像两只欲裂的巨大仙桃。
但是,娘亲依然不愿意喂养我,情愿任凭乳汁不停的涨溢流淌。
为了不眼睁睁看着我被饿死,聪明的小狸便趁娘亲熟睡时,把我悄悄地放在娘亲因为乳汁涨溢而无法掩住衣衫的怀里。
彼时,可能娘亲也是被乳汁肿胀的太痛苦了,竟然没拒绝我贪婪的拼命吮吸。
但是她还是不太愿意乳养我。
只有在乳汁肿胀到实在是痛苦不堪的时候,才肯听凭小狸把我放在她怀里。
就这样,我被凄凄惶惶的娘亲凄凄惶惶的吊到了十个月大。
在我十个月大的某一天,娘亲终于抛下面黄肌瘦嗷嗷待哺的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深深眷恋的大汉王爷府。
小狸说,那天夜里,整个王爷府张灯结彩花团锦族。
因为王爷终于正式娶回了一位王妃。
王妃身份显赫,是邻国的一位女储君。
王妃的父王生了十几个王子公主,最后却只养大了这么一位公主。
不得已,只能传位于公主。
为了能择一位可以辅佐公主治理国家的驸马,他们遍寻大陆诸国,最后终于选定了英勇善战军功昭著的大汉王爷。
爹爹则因为突然遭遇情殇,便转而更渴望权力。
双方一拍即合,婚礼的隆重盛大,可想而知。
以上都是闲话。
彼时,为了让我们母女的存在变成一个风雨不透的秘密,爹爹命人在娘亲寝所的四周筑起高高的围墙。
也就在那个时候,小狸也弄明白了,原先伺候娘亲的丫鬟仆妇不是因为惧怕妖物而不肯进房伺候,而是因为爹爹的命令,遭到隔绝,全部陆续病饿而死。
而先头为我接生的太医稳婆,更是在当夜便悉数被秘密处死。
失去心丹的娘亲纵是满腔愤恨,也没有报复背叛她的男人之力。
除了选择怒而离去,实在是不能表达她的肝肠寸断。
唯一庆幸的是,她不肯多看顾我一眼,却终是母女之情未泯,留下了小狸照料我。
小狸虽然法术低微,但来去无踪,翻墙逾壁的本领还是有的。
反正,王府膳房内,供应王爷王妃的珍馐佳肴不胜枚数,随便取用一些,就够我活下小命的。
不过,膳房里有些极其珍贵的食材还是有数的,倘若被小狸不慎取用了,便也会引起一些事端。
于是,换厨子,鞭挞厨娘,抓耗子,撵狗逮野猫。
可刚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食物仍然会时不时的丢失。
渐渐地,王府膳房里就有些隐隐猜测议论。
大家心照不宣,可谁也不敢说出来。
事关众人性命,大家只好来个瞒上不瞒下。
总是看着最近容易丢那些食物,便及时先悄悄地备用起来。免得被王爷察觉,又会要了众人性命。
日子一天一天过下去,我逐渐长大,也逐渐变成了王爷府里,一个似有似无可怕的传说。
每天,小狸早起给我梳头,取食喂养我,教我说话,陪我嬉戏。
有时候,她会使出一些简单的障眼法,和我玩儿捉迷藏。
虽然,她低劣的法术最后总是以被我一眼看穿告终,那也足够使我咯咯笑个不停了。
小狸还会变化出美丽的鲜花来逗我开心;虽然那些鲜花其实都是她事先从王府花园里偷偷采下的。
偶尔,她还会为我捉来漂亮的蝴蝶和敏捷的蜻蜓。
但小狸好像特别喜欢抓些野地里的东西。
以至于我常常被她吓的一跳:眼睁睁看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鼓着眼睛的青蛙,或者是膨胀着身子的蟾蜍。
有时候,甚至是一条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