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海的那一侧有一扇窗户,不大不小,正好是他所设想过的样子。玻璃是防弹的,安全系数很高,同时窗户旁放有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坐上去的话,椅子的高度对他们应该正好。
  太宰治把织田作之助拉到窗户旁。
  他们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怎么的,织田作之助的视线自然往窗户飘去。
  透过窗户,入目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晴空万里。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织田作之助的心跳不知何时起就不再保持稳定的规律,这是一座从外到内,从选址到设计都极其符合他心意的房子。
  他咽了一下,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笑盈盈,撑着下巴看着他。
  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只是觉得有点说不上话。
  这栋房子怎么样?太宰治问。
  织田作之助有太多想说的话了,一会儿是这栋房子是谁的,一会儿是其他乱七八糟的问题。一贯冷静的杀手也有了无措的一天。
  这栋房子很棒吧!能看到海哦!
  用来放松的话是一个好地方吧?
  而且没有人会来打扰,很适合作为一个私人世界呢!
  太宰治嘴上一直在讲这栋房子的好处,他情绪高涨得浑身的绷带都无法再让他有平时的易碎感了。
  看起来像是太宰治一时兴起买的房子,只是顺道想让他来看看。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最后问。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什么怎么了?
  他不知道。
  这栋房子太合他的心意了,就像是太宰治看透了他的心思,然后专门搞了这样的一栋房子。他应该开心,应该疑惑,有太多他可能会表现的情绪了。
  但他现在,唯独想对太宰治问一句怎么了。
  太宰治呆住了。
  他身上的兴奋等情绪一下子如潮水般全都褪去,表情僵在那里。没了那些东西,现在的他仿若空荡荡的木偶。
  太宰治的眼神,僵硬地想转变为其他东西,他脸上努力地想摆出轻松而疑惑的表情。他做不到。
  织田作他想说点什么,被织田作之助打断了。
  怎么了?织田作之助又问。
  太宰治最后努力坚持着的假面也土崩瓦解。
  一时间整栋房子陷入死寂。
  海浪拍到岸边,海鸟在海面捕食,再远处还有因为现在是白天所以没有亮着的灯塔。
  世界分为了房子内和房子外两个部分。
  织田作从椅子上下来,他走到太宰治半蹲下来。
  太宰治的眼睛木木地随之转动。
  谢谢太宰,我很喜欢这栋房子。他轻声说。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预感这栋房子是太宰治专门给自己建的。
  但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呢?他问。
  太宰治一时间说不上话。
  补偿?圆梦?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吧?织田作之助应该会更想自己来获得这一切。况且他们真的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的关系吗?
  明明他们才认识一年,他甚至都没有直言过织田作之助是自己的朋友。
  他只是觉得要这么去做,不做的话会后悔的。绝对会后悔的。
  太宰身上,发生什么了吗?太宰治看着织田作之助,一时间竟说不上话。
  他不知道。
  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在日常之中忽然觉得好假。
  呼吸很真实,触感很真实,各种东西都很真实,就连自杀时的濒死感都很真实。
  但他就是觉得这一切都好假。
  同时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疯狂地想找到织田作之助,在和对方相处的时候,除了平时的轻松感,还有一种说不上的感觉在心头徘徊。
  冥冥之中,他做出了在海边建造一栋房子的行为,并且觉得织田作之助一定会喜欢。
  房子要临近大海,它要有一扇可以看见海的窗,窗边放上桌子和椅子,是很适合写小说的地方。
  一切都很完美,房子很好,织田作之助很开心。
  但为什么要做这些?太宰治隐约有感觉。
  织田作还在看着自己。表情一贯让人难以看出变化的织田作的脸上,是一看就能懂的关心。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遮住右眼的绷带有点违和。
  能给我一个朋友之间的拥抱吗?太宰治从椅子上下来,笑着问道。
  织田作之助自然同意。
  身为成年男性的织田作之助胸怀宽广,厚实的身体触感真实。空荡荡的心似乎被填满了一瞬间。
  太宰治松开手,他看着窗外,手伸向脑后。
  海,真好看呢。
  他笑着把遮住右眼的绷带扯开。
  ******
  被握住手的咒灵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的身体挤压扭曲,从抓着自己的婴儿手那里传来强大的吸力,转瞬间它就在那股吸力之下呈旋涡状在婴儿的手下消失掉。它被吸收掉了。
  周围的咒灵还有很多听从本能的召唤想要吞噬婴儿,还有些咒灵已经往后退了。
  但现在,主动权不在它们手上了。
  第17章
  婴儿周身的小小屏障瞬间扩大,强大的吸力让空气都出现不同程度的扭曲。
  这一瞬间狂风大作,本就阴沉的天气更是阴云厚重,乌压压的云向这里压来,似有暴雨来袭。
  一个僧人在赶路,他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风霜。他头戴斗笠身穿僧服,手上的佛珠光滑到可以反光,串起佛珠的绳子则磨损到已经要坏掉的程度。他抬头看了一下这个天气,低喃了些什么。
  他从未如此感到过某种强烈的直觉。
  和尚将身上的衣服又拉紧了些,他往河边走去。
  从婴儿传来的吸力不断增强,周围越来越多的咒灵反应过来它们现在该逃!
  它们争先恐后地想离开,尖啸的本能让它们涌出自诞生以来的最大努力去实施逃跑这一动作。
  逃不掉的。
  它们的付出毫无作用,不断增强的吸力让它们寸步难行。
  干枯的树木随风而舞,河流激荡,汹涌的河水往下流去,装有小婴儿的篮子如置无风之地,平稳得令人惊奇。
  令人惊奇的是这股吸力似乎主要针对于咒灵。
  众多咒灵再怎么努力也逃不掉,它们顺着吸力涌向婴儿,在过去的同时一个个都被压缩成小圆球,庞大的咒灵数量却如同泥牛入海,进入婴儿体内后再无半点痕迹。
  这不是融合,这只是单方面的吞噬。
  婴儿的手再度丰满起来,干瘪的嘴也像喝了新鲜的露水,它皱成一团的脸渐渐舒展开。
  燎人的饥饿感消失不见,它不饿了。
  待周围的咒灵全被它吸收后,风停了。
  自战乱以来,这里的气息从未如此纯净过,这片土地如降甘霖,怨恨、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消失。
  风雨欲来之势便也散去。
  僧人不断前进,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身为僧人,经历多年潜心修行,他一路走过各个结束战斗的战场,为战死的战士、因饥饿或是其他原因死去的人们祈福超度。他对于一些东西有隐约的感觉。
  嫉妒、悔恨、绝望这些东西是他一路以来经常感受到的东西。
  但他所到达的这个地方干净得像是一片世外净土。
  僧人随着心中的指引往不远处的河水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看到河上似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篮子!
  在这样的世道,他再明白不过一个出现在河里的篮子意味着什么了。面对想要遗弃的孩子,有些家庭不忍心自己杀掉孩子,便将孩子装入篮中后放入水中,任孩子的命运在水中沉浮,以便减弱内心的负罪感,告诉自己我没有亲手杀掉一个小孩子。
  但这样的行为和杀掉孩子又有什么区别?!僧人快步上前,河水的流动似是由急到缓。
  僧人走到河边,他蹲下身伸手想要抓住篮子的边缘篮子距离岸边有一点距离。
  碰到了!僧人心下一喜就将篮子拉到岸边来,同时他注意到篮子似是在河水中没有动过。
  他隔着包裹孩子的布将孩子从篮子里抱出来。
  好轻。他感慨。这应该是是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吧?真狠心啊。
  他轻柔地拨开遮住婴儿脸的布去看婴儿的样子。
  随着他的动作,婴儿的样子慢慢露出来。
  他的手顿住了。
  他的手开始抖。
  金黄色的眼睛。
  不属于人类眼睛的色彩。
  婴儿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眼神懵懂无知,纯是一派天真。
  僧人咽了一下,他强行镇定下来,再仔细地去看婴儿。
  重瞳。他心下大骇。
  难怪,难怪,难怪婴儿会被遗弃。
  金色的眼睛在常人眼里已是不详,更何况和一般人完全不一样的重瞳?怕是被当做妖魔之子遗弃了吧!不直接拿火烧死都是人家好心了!
  僧人心中翻涌惊涛骇浪,却是将婴儿抱在怀中,站起身来就走。
  常人可能不知道,但重瞳在神话记载里可是圣人眼!更何况这是一双金色的重瞳眼!
  难怪他会有必须要到这里的预感,看来这是上天的旨意!上天告诉他这里有佛子降世!
  于此乱世,我本以为神佛只是寄于心中的无望念想,却没想到竟还能有此种机遇!
  他往前走去,忽觉天气似乎有变。
  他抬头,刚刚密布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然散去,露出一轮耀眼金乌。阳光照下来,暖意滋生。僧人恍惚间竟觉此间树木丛生、河水清澈,正是一派世外桃源。
  阳阳。僧人喃喃自语,他脑中灵光一闪,去看怀中的婴儿。
  婴儿仍是睁着一双金色的眼在看他。
  既然如此,你就叫晖吧!晖同辉,正是阳光之意!
  ******
  A感觉自己最近快活多了。家中自有镝木晖在,在外又有白濑等朋友,他们更是在镝木晖的帮助之下找到了可以养活自己的方法,这样努力下去也可以很好地活着!
  他最近出门已经不是主要在找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了,更多的是帮白濑他们一起做事,辛勤中虽有劳累却也轻松愉悦。
  同时镝木晖会有意识的训练他的能力,他原以为镝木上手就会是实战教学,但没想到他意外的是从基础教起的类型。
  从基础的一些姿势,再到出拳、踢腿,乃至人体上攻击哪些地方效果会更有用都细致讲解。
  假如镝木去当老师的话,肯定会有很多人抢着把他请回去吧?
  毕竟很强大,教的东西也靠谱,而且从外表来说,镝木也是走在路上会被人瞩目的类型。
  但镝木不去教!哼哼!
  他可是问过的,镝木说不想去教其他小孩,他更喜欢教他!
  A得意地想着,自欺欺人地将教你就够累了,教其他人就饶了我吧的话转变为镝木晖更喜欢自己的证明。
  就是他总是莫名的有点不安。
  镝木晖现在正在给A进行肢体按摩他说是这样可以有效提高训练效率。
  A被镝木晖按摩的地方在酸痛的同时会有一丝微妙的爽快。
  A舒服的同时视线不自觉看向镝木晖,敏锐的镝木晖下一秒就将疑惑的视线投来。
  镝木晖很神秘,不用进食,武力强,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钱,可以支撑不工作却活得相当滋润的生活。他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是镝木晖买的。
  这样的人,A总有种他会在某个时间离去的感觉。
  A不敢将这样的疑惑问出声。他害怕自己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今天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面对镝木晖的视线,A问道。
  没有。镝木晖说,他最后按摩了几下,就站起身来,舒展起身体。
  按摩结束了。
  最近关于自己身世的信息找的怎么样了?
  A心下一紧,他故作平淡道;和之前一样,没什么消息。表面不显,实际上他手心都有汗渗出来了。骗人在负罪感在心中积累,他不敢去看镝木晖的眼睛。
  正要去卫生间的镝木晖一停,他转过身去看A。A低着头,没有和他对视。
  镝木晖蹲下身来去看A。
  是不想找了吗?平地惊雷。
  A抬起头去看镝木晖,见对方表情很平和。他摸不准镝木晖是什么想法。原本说要找的是自己,现在不想去找的也是自己。
  他不是不对自己的情况感到好奇,只是现在他感觉不去找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最初的他醒来之后记忆一片空白,在世上没有锚点,便疯狂地想找和自己有关的一切。
  但是现在,朋友有了,家人A抬头看镝木晖。
  家人也算有了吧?A有点摸不准镝木晖是怎么想的。
  嗯他小声应下镝木晖的问题。
  镝木晖不问A为什么不想找了,他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我要怎么称呼你呢?
  还是叫A吗?A这个代号朴素简单,用来作为一时的代号自然是好的,但是作为长期称呼的名字的话就完全不能用了。
  A摇摇头:我会自己给自己起名的。
  那好。得到答案的镝木晖简单地回了一句,他起身就走。
  A看着镝木晖的背影,镝木晖明明还没走几步,在A的眼中他的身影仿佛渐渐远去。一种莫名的马上要被遗弃的感觉袭上心头,强烈的恐慌让他迫切地想做点什么。
  镝木晖要去哪?他是要离开了吗?他要去哪?是不是再见不到了?
  A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无法对此置之不理。
  A上前几步,他赤脚走在地板上,冷意自地板浸入脚底,他顾不得这些,伸手拉住镝木晖的衣袖。
  镝木晖看他。
  A仰着头,他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自己能说点什么。要请求对方留下来吗?下了决心的镝木晖真的会被挽留住吗?他又能做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