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为何?”楚瀛飞甚是诧异,不由蹲下身认真看她的神色。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落下来,斜照在凌菡清瘦的脸上,一半似无暇白玉般轻柔莹亮,另一半却因伤疤的渲染,狰狞而神秘。
凌菡见楚瀛飞一直望着自己出神,目光还落在脸颊的伤疤上,不由侧过头去:“别看了。”
“不是、”楚瀛飞赶忙拥住她的双臂,在她带伤疤的脸颊上连吻了几下,凌菡的心绪却没被缓解,依然蹙着眉,摇手示意楚瀛飞别再闹了。
“为何不去?我虽不悦,但更不愿意让你难过。”
“不是你的缘故,是我怕被看出来。”凌菡淡笑了一下,眉间的忧郁并未散去。
“要不换一件横襴裙,就可以遮住了。我跟你一起去,在门外等着,没人敢过问。”楚瀛飞倒是细心,还站起身去给她拿衣裙,凌菡牵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我心烦意乱的,去了也不好。”凌菡转过身,示意楚瀛飞出去告知穆皓轩。她没告诉楚瀛飞,以穆皓轩的医术还是很容易看出端倪的。自己如今虽对穆皓轩放下许多芥蒂,但想到上官蓉会召见他,就算他不说,纠结的神情也逃不过上官蓉的锐眼,因此还是谨慎为好,只是委屈了蕊儿。
“别难过了,我晚上就让阮公公把蕊儿带过来。”楚瀛飞回到房间,安慰道。
凌菡也没问他是不是有安排手下去监视,或者打算如何处置,反而起身走到桌边,用白纸折蜻蜓。
“改天拿些彩纸、轻纱和绸绢来可以么?”
“哦、当然,我等会就去吩咐。”楚瀛飞见她有兴致,岂有不应之理。
“对了,你以后让阮公公去接蕊儿,素秋就不用跟过来了。”
楚瀛飞看着凌菡手中的纸蜻蜓,灵巧精致却毫无生命的气息,不由俯下身吹了口气,引得翅膀轻轻颤动:“别这么如履薄冰的,放宽心好吗,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
*
上官蓉有喜的消息传开后,果然让整个皇宫都洋溢了喜气,皇后一改之前的苛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皇上虽担着层心事,但例行的赏赐一件也没少,不明所以的众臣自然纷纷送礼恭贺。上官蓉进宫三年,从未这般快心过,起初则未注意楚瀛飞的转变,直到身边侍女提醒,才开始察觉。
“太子妃,据潜在麟阳宫的暗卫来报,说三皇子近日几乎都在书斋过夜。书斋就只有凌侍婢一人,久处下去只怕情愫暗生。”
“哼,三皇子看上去那么勇武英豪的人,情事竟这般优柔寡断。凌菡半张脸已经不能看了,亏他也不怕看久了做噩梦。”上官蓉想到楚瀛飞最近都没来东宫探望自己,忿忿地将玉杯往桌上一摔。
“他们两人夜里是分房,还是一起?”上官蓉敛着秀眉,压低声音问道。
“太子妃,三皇子的书斋戒/备太严密,十几丈远就不让靠近,周围全是侍卫、”
“这还用你说。”上官蓉暗中埋怨自己手下的暗卫太笨,楚瀛飞告诉自己的那条密道就不太难找啊,但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们,那岂不是此地无银,摆明了自己和楚瀛飞私交匪浅。
“那就把书斋外围给本宫盯好了,别说是进出的人,就是物什都想方设法给我打探出来。”
“是。”
上官蓉这边刚吩咐完,又有一个侍女进殿来回话,而且神情更为犯愁。
“你这又出了什么事?”上官蓉不悦道,惬意日子才过了几天,麻烦就来了。
“回太子妃,其实也就是一桩小事,没有什么。”那侍女低着头:“太子从尚服局带了个宫女回来,倒是没给侍妾的身份,但安排她住在别院,做贴身婢女。”
说是这么说,但楚溟飞和楚瀛飞不同,他对女色素来毫不上心,无论是倾城之色的上官蓉卖弄风/情,还是皇后挑选的花月佳人撒娇讨巧,他都能坐怀不乱,片叶不沾。这次竟特意带回来一个宫女,自然在正出风头的上官蓉心里平添一刺。
“等等,尚服局?”上官蓉脸色一沉:“那不是凌菡之前当差的地方?”
“是的,奴婢已经差人问过了,那个宫女叫柳叶,跟凌菡交好,凌菡蛇毒发作时一直是她忙前忙后照顾的。上次太子只接了凌菡过来,不知为何,如今又想起把这小宫女带了回来。”
“怎么,你还想说太子痴情,睹人思人不成?”上官蓉一掌拍在桌上,之前被摔的玉杯本就没放好,被这一震,顿时滚落在地,碎了一地玉片。
“太子妃当心,这时候可千万不得动气,仔细动了胎气。”贴身侍女连忙上前宽慰,一个小宫女蹲在地上收拾碎片。
上官蓉似想到什么,向侍女道:“拿纱布来,帮我把手包扎一下。再挑一盒做得不太好的糕点,安排御膳房的食盒,送到麟阳宫去。”
上官蓉决定先跟楚瀛飞撒娇诉苦,刺探一下他和凌菡如今的关系,等敷衍好了那边,再着手对付别院。毕竟楚瀛飞比楚溟飞单纯,容易中自己的计。
侍从将午膳送到廊下,楚瀛飞本要将食盒提进去,但想到凌菡在房间里闷了一早上,便唤她到院子里赏花用膳。
楚瀛飞把菜肴一碟一碟拿了出来,开到最后一屉时,却停住了。他偷偷觑了凌菡一眼,见她已经看到,只得略显从容地将那碟芙蓉糕拿了出来。
“上官蓉做的?”
“唔。”楚瀛飞含糊地应了一声,给凌菡盛了碗羹汤。
“她可以通过御膳房,直接给你送糕点?”凌菡虽接过羹汤,却直接放在案几上,并不去喝,而且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哦,是这么回事,虽然御膳房对每道膳食都会试毒,但谨慎起见,各宫院还是会派几个内官到御膳房再次排查,可能东宫的人和麟阳宫的人很熟识吧,就加个菜了。不过你放心,就算再熟识,毒还是照样试的,绝不会有疏忽。”
“别这么闷闷不乐的,蓉儿、哦,不对,上官蓉不可能对我下毒。”
“对不住,我觉得这些菜太腻了,没胃口。你能让侍从拿些米和菜到下人房吗,我想自己熬粥喝。”凌菡说完便起身回房去了,走了几步又回身道:“你这段时日总在书斋过夜,只怕有心人会起疑,今天起就轮着到几个妻妾房里去吧。”
楚瀛飞见凌菡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神情,不仅丝毫没听进自己的解释,还因为怀疑上官蓉,要将自己赶走,心里甚是恼怒,怒火即刻冲口而出:“凌菡,你有过去,我就不能有吗?而且我和蓉儿,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来疼的,那天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回事,才惹出了祸,这阵子楚溟飞只怕会更变本加厉的折磨她,我实在愧疚又担心……”
“那你还不快去探望她,看这碟糕点的做工,只怕她又要跟你诉苦了。”凌菡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不觉得你惹祸的几率太高了吗,既喜欢研药,还是赶紧研制抵御(迷)香粉的药吧。”
楚瀛飞愤然起身,凌菡以为他要摔袖离去,谁知他竟走到她面前,凝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了她:“凌菡,我告诉你,我只惹过一次祸,就是和蓉儿那次,我连现下都还忆不清楚。”
“但是我们那天,我很清醒,而且对我来说可不是祸,是喜。不过,于你而言却是坏事吧。”楚瀛飞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连着大半个月,楚瀛飞都没再来书斋,不过隔三差五,会让阮公公把蕊儿带过来,让她们母女相见。凌菡教蕊儿识字、折纸,日子倒也过得欣忭。
尤其是蕊儿做着手势,告诉凌菡,穆皓轩会研药给她治喉咙之后,凌菡的一大心事算是开解了不少。
这天下午,凌菡给蕊儿扎了几朵茜纱花,小姑娘开心地拿着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突然,小姑娘怯怯地停在月洞门前。
凌菡还以为是楚瀛飞回来了,谁知却是一袭白袍的楚溟飞。也许楚溟飞儿时幸福安逸,故看上去比楚瀛飞要年轻,如果楚瀛飞是深沉的沧海,他便是淡泊的湖泊,即便暗流涌动,面上也看不出丝毫波澜。
“你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楚溟飞俯下身跟蕊儿说话,温润柔和的微笑很博蕊儿的好感。
蕊儿指了指茜纱花的花心。
“蕾儿、蕊儿?”楚溟飞耐烦地跟蕊儿聊天,问她几岁了,最喜欢什么颜色的花……蕊儿自小口不能言,除了素秋和凌菡,没几个人认真跟她说话,因此小姑娘分外高兴,连楚溟飞抱她,她都没有拒绝。
“最近还好吗?”楚溟飞问凌菡。
“还行,你呢?”
“我还能出什么事,该出的都出了。只剩下最后一件,那件事要是一出,即便你在这里隐居,也绝对能听到动静。”楚溟飞笑着说完,压低声音吐了一句:“上官蓉近日往麟阳宫安排的暗卫比之前多了一倍,你一定要小心。”
“皇兄,即便你是兄长,也不能这般坏我书斋的规矩吧。”楚瀛飞快步走了进来,直接将自己隔在凌菡和楚溟飞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