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陪同的几个人苦笑,不知道殿下拉着他们一干重将潜入江南,究竟是真的为了和平解决江南,还是为了见见一年未谋面的楚公子。
  路上,楚尽已经懒得再找,倘若墨苍看到,应该也用不着他找,便回头准备跟城主会合。
  正在这时,不知哪家的公子哥闹市纵马,马忽然失控,撞倒了一路的摊子,眼看就要撞到一个拿着糖人的小孩。楚尽拔出金鞭冲上去,却看到有人比他更快,制住马后将马上的人扔了下去。
  楚尽收起金鞭,伸手把跌倒的小孩拉起来,推进人群里,转头看向抓着缰绳的那人,若有所思。
  纵马的公子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失颜面,起来就要算账,就见一条金鞭横在眼前,他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想到了江南常配金鞭的人,和太子爷关系密切,连忙抬头:楚将军?
  城主擦着汗赶上来,见是朋友的儿子,在楚尽冷淡神色下不敢包庇:闹市纵马险些伤人,去官府领三十板子吧。
  好好监督。楚尽说。
  城主点头,见楚尽还是蹙眉,反应了过来,下官亲自去一趟?
  楚尽微微颔首。
  城主纵然百般牢骚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一起去官府,边走边低声训斥着他的好贤侄,自然也就没注到见义勇为的人一直背对着这边。
  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地散去,楚尽见那人依旧不动,转身准备离开。
  子湛。那人终于喊住他。
  楚尽抬眉,想不到你还有这么好的兴致。
  颜风因为一年前的事有些心虚,天下而今局面也有他的一份原因,将马给了接管的官兵,走过来说道:从前常来江南,怕被那个城主认出来。眼下这里可是四哥的地方,被认出身份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还是顾念兄弟情谊的,楚尽说,不过我已经准备拦下马,你倒是热心。
  没想起来你已经恢复武功,颜风走近了,面容在日光下明亮俊美,一时急躁了些。
  楚尽正要说什么,就看到了前面的匾额上写着满风阁,目光一凝,向二楼看去。
  墨苍戴着面具,隔着人群与他对上了目光,心中一顿,很快识到被认了出来。
  颜风漫不经心询问他的近况,却见他随手拔了自己的佩剑,轻功上了前面酒楼的二楼。
  上面很快出现了打斗声和尖叫声。
  颜风眉心一跳,想到自己此行来的时候听说燕京有变动,心道上头总不会是墨苍吧,连忙追了上去。
  他刚刚上去,就见楚尽刺穿了黑衣人右胸,还没来得及细看,楚尽就已经扯下黑衣人面罩,露出一张普通人的陌生面孔。
  黑衣人目光躲闪:将军。
  楚尽抱臂神情冷漠,他方才就是因为对方喊了一声楚将军,强行收剑避开了要害。
  颜风走过来,奇道:这是谁?
  六殿下!黑衣人目光震惊。他是太子亲兵之一,这一次是因为太子临时得到了燕京一位重臣到了北地的消息,派他来刺杀。
  没想到似乎与楚将军发生了误会,他只得暴露了身份。
  听他解释完,楚尽脸色变化。
  想来是墨苍此行带了别人,其中一个不慎暴露了行踪。
  颜风神情古怪,差不多把缘由猜了出来,心道你们楚将军可不是误会,恐怕就是看见了燕京的谁才要对刺客出剑呢。
  六殿下怎么会在这里?黑衣人防备地看着他。
  他明日就走,楚尽从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丢给他,回去复命,就说我在这里,你不方便动手。
  黑衣人没搞懂这其中的因果关系,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应。
  四哥不是那么有容人雅量的人。颜风戏谑道。
  楚尽回过身,将剑扔还给他,脸色有些苍白。
  颜风皱眉走过来,伸手抓住他手腕:伤到了吗?气息平稳,不像是受了内伤。
  小事。楚尽没解释,估计是系统今天网上玩嗨了,忘记了开屏蔽。
  以前蛮夷奇毒没解的时候,也有那么两天系统玩忽职守。现在解了一半恢复了武功,基本没什么问题,系统就更不长记性了。
  墨苍立在暗处,漠然瞥了一眼暴露行踪的属下,眼底有些冷。
  暴露行踪的人额头冷汗比重病不愈的人还多,不停拭汗,如果不是此时场合不方便,当场就想请罪。
  就在这时,颜风那边一声楚尽令这位大人暂时得到了解脱,看到墨苍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冲了过去。
  同僚们眼神微妙地看着他,丝毫不为他觉得轻松。如果楚公子真的是因此受伤,他只怕会更倒霉。
  333已经紧急开了屏蔽,小声在那里给自己找借口,小小声道歉。
  楚尽懒得理它,感觉到不适已经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就重新站了起来。颜风面容焦急,还不等开口,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让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更!今天还会正常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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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江南春(十三)
  333开得及时,此时看的确是没什么事,颜风疑惑不已,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只看到被面具覆着面的一个人。
  楚尽抽出手腕,手指下意识要往腰间武器抓去,又尴尬地僵住。在江南待久了,虽然心里还没忘了任务目标的数值,但是还是潜意识里习惯了墨苍被同僚们视作敌对。
  墨苍也看到了他的动作,目光微顿,僵在了原地,终于还是问道:没事吧?
  两人对上目光,楚尽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之后道:太子殿下的人应该还没走远,换个地方说话。
  闻言,墨苍示意暗处属下们各自离开,颔首同意。他没想过避而不谈,之前只不过是还想有个更好的契机。
  不在燕京万人之上,来江南北地算是什么?楚尽坐在房瓦上,抱着剑看街市上人来人往,随口问道。
  江南即将入秋,蝉鸣在树杈上长久地响,底下满街杜鹃还不肯衰败。他披衣坐着,丝毫不见当年落魄,已然是太子阵营里地位超然的楚将军。
  纵然没有少年时候打马桃花的骄傲,但是没了楚家束缚,反而更加随性。
  颜风先前借口离开,不知道去做什么。
  墨苍坐在旁边,解开面具,难道你想看的是南北割据的局面?
  皇帝既然已经久病卧榻,就让太子回去监国吧。楚尽眺望着远处街道。
  楚尽,墨苍看着他,你知道我身后是南阳王府,无数将士。颜风也不可能同意。
  的确,太子殿下亦不会退让。而今天下早该太平,却南北离分,不过是因为楚尽没有说下去。
  但是墨苍知道他的未尽之言,如果他们只有一个生在此世,必然开创出一个太平盛世,但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诸星同辉。
  墨苍天赋异禀触类旁通,桀骜不服,当初敢违抗王命千里奔袭,在江南的困境里也因此举兵谋逆。这一年来南北分都,但他主动推动赈灾,最大程度上减少了水患的影响。比起皇帝,他有爱民之心,只不过锋芒太露。
  颜风善于拉拢人心,背后没有母家支持却拉拢到了两大统领,有先祖礼贤下士、知人善用的风采。韬光养晦,一旦抓住机会就能青云直上。
  太子殿下生来万人之上,虽然傲气但知进知退,不计安危与众将百姓同生死。他的谋略也许不如你,却有明君的仁慈,楚尽想到当初被错认成城主府二公子,对待罪之身,亦有宽和之心。
  拖着对百姓无益,墨苍淡淡打断,他不会放过我及我的部下亲眷,我也难以容忍南北分据。不如蛮夷事了后打一场。
  为何对我说?楚尽叹了口气。
  不要站队,墨苍说,成王败寇,你应当清楚。
  楚家世代效忠君王和储君。
  楚家已经荣辱俱灭,你不必困囿于此,墨苍语气重了一些,不管我和他谁得偿所愿,与你无关。
  楚尽没再开口,蓦然听到破风声,就见墨苍拔剑斩断飞来的箭矢。他转头看过去,见街道上一队精锐骑兵清场,马蹄溅起一片灰尘,瞬间明白了这是太子殿下亲临。
  不知道带了多少人来。
  墨苍垂眸刚要吹哨喊来自己带来的人马,握剑的手忽然被抓起来。
  抓紧你的剑。
  太子一边听着亲兵的汇报,一边策马冲进这片街道,听到楚尽阻止了刺杀时,眉头短暂蹙了一下。
  此事不要告诉旁人。他低声说。太子并不意外楚尽会阻拦,但是如果传出去,难免有些风言风语影响楚尽。
  亲卫原本还想提醒殿下防备二心,见状顿时没了下文,无奈点头领命。
  正在这时前面清场的街道一片喧哗,埋伏好的弓箭手犹豫不定,一个士兵跑回来道:殿下,外来者他想说挟持,但是面色怪异,斟酌言辞后说,与楚将军一道,弓箭手不敢轻易动手。
  暮夏的日光已经不那么刺目,太子殿下停马往上看去,看到一个玄衣戴着面具的人手握长剑,与楚尽站在一起,握剑的手隔着好一段距离,以楚尽的武功,轻易就能脱身。
  在两方僵持里,另有一队雪白衣衫的骑兵冲了进来,与太子带来的人马遥遥相对,呈对峙之势。
  墨苍拉着楚尽轻功下去,就要走向自己带来的兵马之中,就听到一阵弓箭拉满弦声。
  他回过头,看到太子面目在日光里,因为太过明亮反而比阴影中更模糊不清。
  楚尽,太子抬手按下弓箭手的动作,冷冷开口,够了。
  楚尽知道这次是有些过,当即准备退回太子阵营,却忽然被握住手腕,一个吻仓促地落下来,比满街的杜鹃更风花雪月。
  太子抓着弓箭手长弓的手指骤然攥紧,几乎勒出血痕。
  墨苍后面带来的社稷重将和一支骑兵都僵硬了一瞬间,感觉到太子带的人马爆发出杀气,顾不得震惊,就警惕绷紧了神经。
  这个吻未免有些长和温柔,在这刀剑相向针锋相对的气氛里,四下都寂寂无声。
  我说过待天下乾定,一定带你走,墨苍退开半步,隔着满街杜鹃花风看着楚尽,但你可以自己选择。
  楚尽什么也没说,直接进了墨苍带来的骑兵之中如果说刚才他还有一点塑造一个忠君爱国形象的想法,现在已经彻底放弃了。
  算了算了,都是殿下都一样,皇帝没死个个都是谋反。
  下一刻,千箭齐发。
  弓箭手们心照不宣避开了某个方向,尽管太子殿下现在气得沉默,但是若真的让他们伤了人,只怕迟早要秋后算账。
  无数箭羽被斩落,墨苍上了马背,就要侧身伸手带人离开,楚尽却上了另一匹马,没好意思回头,对墨苍道:分开走吧。
  隔着长街太子忽然拿过弓箭,拉弦满月一箭射出,楚尽的马腿中箭,在滚滚烟尘里坠地。比起绝大多数人,太子的骑射并不差,否则也不会被皇帝寄予厚望。
  太子挽弓策马陷阵,众将不敢怠慢跟上追击,却见太子就在烟尘中下了马拔剑快步走去。
  满街被箭射落飞花,如同一场杜鹃啼血的落雨纷纷洒洒在将士们肩上。
  楚尽在马腿中箭后已经感到不妙,只怕接下来局面尴尬,连忙呼喊333场外援助:赶紧把所有的屏蔽都关了。
  333明白了他的意图,在无语中给他关掉了毒性之类杂七杂八的身体屏蔽,之后吐槽道:不浪就不会翻车,就不用苦肉计。
  待烟尘散去,太子从明光里走进来,见他的楚将军摔落马背,倚着街边杜鹃花枝,额头尽是冷汗,手指抓进墙瓦,半晌没站起来。
  333:我明明开了痛觉屏蔽。
  太子满腔怒火骤散,原地抓着剑柄站了半晌,走过去蹲下身检查他伤势。
  楚将军半阖着眼,未说话。
  你跑什么。太子低声说,还是从怀中拿出药,检查他身上伤口。
  没有出血,只有两处淤青,但是他内力紊乱,楚尽怀疑333不只是解开了屏蔽。
  不跑等殿下算账吗?楚尽漫不经心道,眼睛狭长寒如秋水,抬眸时些许笑意溅开,丝毫没有口中所说的紧张情绪。
  太子沉默半晌,接着上药:孤不会。
  纵然当时楚尽上马,令他颜面尽失,也不过是捏紧弓弦以平生慎重射中马匹,犹怕真有乱箭擦过,下马而来。
  他盯着楚尽,尽管楚尽闭着眼睛,但他神色依然认真,仿佛许多年前在文武百官金銮殿上被册封太子时,立誓要为天下开太平盛世,此时亦如当时: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尚有转圜余地,孤一定庇护你。
  没有转圜是什么样的情况?楚尽并不乐观,想到而今山河,提前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