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天,慕戎徵从平津回到瑞都已是半夜,在料理好梅若珊之后,他回了南宫,父亲裴渊居然还没睡,一到家,就把他叫过去训了一顿。
“没事你私下跑东原去干什么?红楼的人虎视耽耽的,恨不得闹一个天下大乱,你倒好啊,撞去枪口上找死,脑子没毛病吧!你自己说说看,万一今天受伤的不是梅若珊,是你,你要让我怎么对你死去的母亲交代……”
霹雳啪啦一通训,那嗓门,响得来,完全能把天给捅破了去。
慕戎徵听凭骂着,不接话。
他看出来了,这回,父亲真的真的很紧张他,怕他出事。
“说,为什么非去不可?”
等训够了,裴渊的态度缓和了,但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看样子是非要弄个清楚不可了。
“也不为什么,就是得了一点消息,想去查有关宝藏的事。”
慕戎徵的回答很平静。
“查宝藏的事,你会不带人?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裴渊冷笑拍桌子:“到底说不说实话?”
那吃人一样的表情,并不见得能吓得住慕戎徵,他什么场面没见过,父亲再如何威严,他不想说的话,就休想从他嘴里挖出去,但是,这会儿,他的心思却是曲曲绕绕的,想了又想后,倒也不想再瞒,反过去他想将父亲一军:
“如果我说实话,爸您也能和我说实话吗?”
裴渊听着立刻哼了一声:“你这是觉得我有事瞒了你,所以亲自去东原核实去了?”
“差不多。我就是想一解心头困惑。”
“什么困惑?”
裴渊追问着,想知道这小子到底为了什么要冒这么一个大风险跑去东原——今天,因为这小子,他是真的要急坏,特别是说过好的回去,去迟迟没回,还传来梅大小姐遇刺的事,他吓到了,一等就是大半夜,脾气难免就大了,喉咙难名就响了。
考虑再三,慕戎徵到底是把那个问题吐露了出来:“十六年前,我母亲离开海滨,去了哪里,我被您从海滨接来之后,母亲身受重伤,又是因为什么事?”
说罢,他在暗中观察着,不出意料,裴渊的目光果然在潜意识当中缩了一下,但也就那么一下——人家可是一只快成精的老狐狸,情绪怎会轻易外泄?
下一刻,裴渊不动声我反问:“现在你查到什么了?”
“父亲在我禀明之前,是不是该和我说一说,为什么要瞒过所有人母亲是去了东原才受的伤?”
裴渊一听,顿时明白了,当年某些事看来是瞒不了了。
也罢了!
他在暗中琢磨再三,终接上话,不再相瞒,“这是你母亲的意思。关于她和郦南绅的事已经属于过去式,她不想闹得人尽皆知,更不想让人知道裴勇是为了成全她和郦南绅的私情才死于非命的,她怕老太太受不住,更怕老太太责怪,我为了家里太平,就把这一切全给瞒下了……”
理由好像也站得住脚跟。
“爸,除此之外,您还有事瞒我的吗?”
慕戎徵最后又追问了一句。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父亲瞒起这件事,另有天大的原因——那个原因,才是他想瞒过全家人的真正原因。
裴渊的脸面,神情复杂的翻腾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的确还有一件事还没和你说清楚,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和你说。老四,你只要知道一件事,爸爸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害你。下去吧,今天你也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了,明天还有一天的行程要走,早点睡去……”
话说一半,最是讨厌。
但慕戎徵心下很清楚,父亲这只老狐狸,不想说时,旁人根本没法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那就只能慢慢等着了。
他不再多说什么,回了房,洗了澡,再看时间,已有半夜,倒在床上时,他的脑子里全是蔚鸯,思念她的心,是那么强烈——想抱着她睡,想听她说话,想吻她。
唉!
全是空想,还是乖乖睡觉吧,只是脑海又翻过了父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也不知父亲到底瞒了他什么事。
偏偏啊他抓不着半点头绪。
*
一觉醒来,天亮,洗漱完准备去晨跑时,床头柜上电话铃响了起来,慕戎徵接起问道:“哪位……”
能找到这里的多是熟人。
很快,电话里传来陆经年声音,“你昨天跑哪去了?我打你好多电话,怎么都找不到你……”
“办事去了,怎么了?”
“有事,找你聊聊……我心里乱得很,想和你寻个对策……”
“说。”
陆经年这是来投诉蔚鸯的,他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说,最后叹道:“我和你说,你这个女人,你千万别真得罪她,那不择手段的法子,和你有得一拼。你确定你真要娶她?”
“嗯哼!我确定,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是有婚约的,命中注定我和她是一对。”
说这话时,慕戎徵很是得意。
陆经年嗤之以鼻,说道:“那你将来一定有得受。本来以为这是一个乖乖女,不想却是个古灵精怪的小魔女,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你这是来挑拨离间的?信不信我这就挂了!”
慕戎徵懒懒威胁。
“别啊,我其实是来诉苦的。洲洲啊,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苏冉这个难题,我什么时候才能解决,真是要愁死我了……”
一说到苏冉,陆经年就哀嚎连连。
慕戎徵沉默,心下是明白的,于陆经年来说,苏冉就是一个天大的问题,这些年,苏冉避着他,他苦在心里,只能在外头逢场做戏,在女人堆里寻找各种慰藉。
今番,他之所以把苏冉请来陪在蔚鸯身边,就盼着他多一个机会接近苏冉。
“慢慢来,你不是也说了么,你假死的事,苏冉姐反应很大么……这代表你是有希望的……别泄气……”
他低低地安抚这个满心焦虑的好友。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陆经年重燃了斗志,最后甚是满意地挂了电话。
慕戎徵想着蔚鸯做过的事,轻笑着准备出去,电话又响了,一接通,那边直接扔了一句话过来:“四少,对不住,我已经回武馆了。你另外找人当你女人的贴身保镖吧!”
是苏冉打来的电话。
听那语气,这是恼上蔚鸯了。
慕戎徵心思一转,心下早已有了一个应对方案,其实,她不找他,他也会寻时间和她聊聊的。
“苏冉姐,蔚鸯办事的方式,有时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但是,你得明白一件事:看清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年华虚度,和稀里糊涂混日子,这两种生活,哪种更有意义?”
“你……你已经知道了?谁说的?蔚鸯?”
她闷闷反问,语气很是不爽。
“她没给我打电话。是陆经年和我聊起的,苏冉姐,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如果真生气小鸯出卖你,那你就在家好好待上几天,静静地研究一下,你和老陆,除了姐弟,还可不可以有别的发展。
“他喜欢你这件事,我是一早就知道的。这些年,他糊里糊涂地活着,我也有看在眼里。每次她在你那边吃了瘪,胡乱找女人时,都会找长得和你有几分像的,我也清楚。
“他一直想和你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但是,他没办法在你身上达成夙愿,和别人交往时,时日一久,他就会清楚地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你,所以,每一次交往都不会超过三个月,就会把人给甩了……
“一次又一次,他满怀希望地交女朋友,然后又满心失望地用钱去补偿她们,把她们甩了。我见他这么糟踏自己,真心有点心疼他……
“我知道,这些年他把自己的名声玩坏了,臭名也远播了。但是,我可以拍着胸脯和你保证,如果你能给他一个家,他一定会能做一个好丈夫……
“他只是病了,心理的病,只能靠心药医,而你就是那味药。”
这是慕戎徵第一次替陆经年说好话,长长的一大段,全是肺俯之言,只愿这对陪自己大起来的哥哥姐姐能不要再彼此折磨,就此成眷属。
电话里,苏冉什么也不说,直接挂了。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盲音。
慕戎徵望了望墙上的钟,早上七点,心里已有了谱,苏冉对陆经年应该是有戏的,只要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多刺激刺激他们。
呵,蔚鸯这一剂猛药,下得不错。
这小丫头片子,没有他,小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啊……正想给她打个电话过去,听听她的说话声,门外头有人敲门,张副官走了进来,说:“四少,梅小姐醒了,梅山也来了,想见您。”
“不见,就说我公事繁忙,抽不出时间……还有以后,她的事,别来汇报给我。”
对梅若了珊,他已经仁至义尽。
“四少,司令让您去书房……”
顾副官跟着进来。
慕戎徵看了看电话机,只得放弃给蔚鸯打电话的念头,走了出去。
*
喜欢一个人,有时仅仅是因为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行为,被打动的那一刻,心会沉沦,如果在后来的接触当中,这个人的平常表现,越来越富有人格魅力,那么,这份喜欢就会越来越浓烈。
梅若珊对慕戎徵的喜欢,正在一步一步加深。因为慕戎徵所表现出来的人格魅力,太与众不同。
醒来的那一刻,当知道慕戎徵曾为了她而放弃回温市,不顾个人危险,护送她去医院,后来,在确定她没生命安全之后,又连夜带她回瑞都,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医护人员,她心里很高兴。
病榻上的她,面色是苍白的,但是眉目更是欢喜的,她笑着对守在床头的父亲说:“爸,我这伤,受得值。”
梅山气啊,“值个屁,你要是不因为对他着了迷,至于会丧失理智,会跟去东原?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回不来。”
梅若珊却像着了魔一般,说:“当然值,危急关头见人品。昨天那种生死攸关的当口上,裴御洲没弃我不顾,我受了伤,他寸步不离护我回瑞都。如果他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管我死活。
“爸,他是个有脾气的人,并不在乎我家富可敌国,也不在乎我有别人所没有的各种资源,他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必须时候,他会放下自己的心结,扶助弱小。这样的人,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是凤毛麟角,不可多得的。”
说得是很有道理,梅山也觉得裴家这个四子的确是个人物,但是……
“菁菁和我说,你和他表白,他拒绝了。”
这让梅山很介意,自己费尽心血培养的女儿遭了嫌弃,这件事,不管发生在谁都身上,都会生气的——何况他女儿如此优秀,那臭小子居然看不上,任何一个父亲都会觉得这小子太不识趣。
“爸,来日方长,一次不能两次,两次不行三次……持之以恒,在他没有结婚之前,我还是有希望的。
“遇上一个优秀的男子不容易,遇上一个优秀到让自己想占为己有的更不容易。我不会轻言放弃的……
“爸,从小到大,但凡我做的事,只要用心去做,总能圆满完成。如果我倾尽全力去作,还是没法达成,至少我也对得起自己了,你说是不是?”
拍拍父亲的手,梅若珊心思沉定,对于未来自己必须实面的目标,她非常明确——这个男人,她不想错过。
“你就不觉得委屈?我们梅家的女儿不愁嫁的,何必非得他了。换了别人,一定把你捧在手心上当珍宝。”
梅山称富一方惯了,无法容忍有人怠慢自己的掌上明珠。
“爸,我是不愁嫁,但是我要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您放心,等我养好身子,我会让裴御洲看到我的优秀,就算他有心上人,我也要让他知道,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对于未来,她是充满期待的,对于这个男人,她更是志在必得——越挫就越勇,不轻言放弃,是她的座佑铭。
父女俩说了很多很多,后来,梅若珊累了,梅山给女儿掖了掖被角,瞅着,心下叹着,他这个骄傲的孩子啊,遇上克星了。
这一次,她算是真真切切栽进去了。
梅山想了很久,从病房出来,对身边的助手说,“去查一查,裴御洲的心上人到底是谁?竟能把大小姐给比下去?”
他就不信邪的,这世上还有女孩子比他女儿还优秀。
“是。”
作为父亲,他必须帮一帮女儿,裴御洲这个人,是不错的,真要做了女婿,那铁定是班配的。
如果有必要,在暗中给铺一铺路也是好的。做父母的,都愿孩子们有一段顺顺心心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