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自有定论,岂是你们两个学生能随便决定的?好了,季辞,你先回去上课吧,你的态度我已经知道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霍震挥手打断他们,自己堂堂一个主任在这,哪里轮得到他们学生自己商量着来。
季辞抿了抿唇,看自己左右不了主任的想法,便收声了,想着等处罚真出来了再说吧。
他对穆乔乔温和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擦过薛铭的时候,目光极冷的盯了他一眼。
薛铭更纳闷了,这学生怎么比起盈盈还更讨厌他的感觉?
因为时隔多年再一次见到心中仇恨的那个人,季辞下午的上课状态很不好,全程趴在桌上睡觉。
晚饭都没去吃。
一个人去到天台上吹冷风。
找了块砖头坐下,靠在背后粉刷过的白墙上,把头埋进膝盖里。
思绪渐渐飘远,有什么深埋心底的记忆翻滚而出。
他妈妈是上大学的第一年跟着那个男人的,那年他妈妈十八岁,那个男人二十一岁,读大三,两人感情很好,好到妈妈二十岁就怀了他,辍学跟着那个男人,起初那个男人一直承诺会娶妈妈,但因为对方是豪门,他妈妈是农村出来的,对方父母一直不同意,男人就一边哄着安抚着妈妈的情绪,一边像养小三一样养着妈妈。
那时候他妈妈太傻了,涉世未深,又用情太深,傻傻的跟着男人,还为此和家里的两老断绝了关系,每天沉浸在自我感动中,觉得她这样为爱付出一切很值得。
但一个男人那么久都不娶你,又怎么会真的爱你呢。
所以一切幸福的幻影在季辞五岁那一年破灭了,他妈妈无意间知道了男人已经和家里安排的名媛领证结婚,还已经结婚两年,而她,从最初的所谓初恋原配堕落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三。
她疯了,她嚎啕大哭,她不顾一切的跑到那个男人的家里大闹,但最后只是被原配和男人无情的扔出家门。
那个男人见自己的坐享齐人之福被戳穿,便直接和妈妈撕破了脸面,开出二十万天价,让她妈妈离开。
他妈妈怎么会肯,七年啊,她付出了七年的爱情,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这份爱情,她怎么割舍得了,所以她钻进了牛角尖,天天跟男人闹,天天去原配家里闹。
最后那个男人忍无可忍,叫了一伙人来家里毒打妈妈,那一晚,是季辞印象中最恐怖最难熬的一晚。
他嚎啕大哭着跑出房间,用自己小小的拳头打那些坏人,他大喊着,别打我妈妈,别打我妈妈,你们都是坏人。
是啊,那些都是坏人,所以一点也不顾忌着他才五岁,一脚把他踢开,额头撞到了一边的柜子,见了血,肚子右侧的位置也扎进了一块地上碎裂的玻璃片。
妈妈看到他受伤,哭嚎着跪爬过来,将他牢牢的护在身下,在强权暴力面前,第一次低下她的头颅,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我再也不闹了,我不闹了,求你们别打了。
但那些人打上瘾了,一直踢着妈妈瘦削的背,妈妈疼得大哭,可即使那么疼,她还是没有放开他,把他护得好好的。
是后来发现地上流的血越来越多,几个暴徒觉得不对劲,掀开母亲,才发现小小的他肚子上扎了一块玻璃,暴徒们慌了,连忙打电话给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在外面的车里,他闻言,立即跑了上来,看到亲儿子的伤势,竟是还能冷静的说去私人医院。
后来的事,便是季辞结合母亲的表现,自己猜的了,因为母亲再也没提过他受伤昏迷的一个星期里,她和那个男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季辞猜测是那个男人恐吓了母亲,让母亲不准报警,不准上诉,然后给她一笔钱,带着他滚远点。
但母亲没要那份钱,他记得自己出院那天,那个男人坐在车里,递出一个敞开的背包,里面全是红色的钞票,他对母亲说:这是给你和你儿子的,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有钱可以为所欲为。
多么嚣张,多么混账的话,但那时候的男人对于他妈妈这样大学辍学从农村里出来的女人来说,就是阎王爷般的存在,他们当然惹不起。
唯有最后的自尊傲骨撑着背后的脊梁。
母亲抱着他,嘴角还有被打后留下的淤青,她面无表情的说:不用了,你的钱留给你买棺材吧,以后我们再无关系。
就这样,他们两手空空的离开了那个男人,离开了那个他们住了五年的大房子,开始了他们很艰难很拮据的相依为命日子。
她妈妈在超市打过工,在加油站加过油,搞过小吃摊,最累的时候,累到昏倒,那年他六岁,被幼儿园老师抱着去医院看妈妈,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跑上跑下给妈妈倒水买饭,成熟得医院里的阿姨叔叔看到他都直夸他懂事可爱,还给他好多糖吃。
那个糖很甜,可他却哭了。
再后来,妈妈逐渐找到一点奋斗的方向,她开始搞销售,母子俩生活慢慢好起来。
但季辞知道,他和妈妈的心里一直蒙着一层阴影。
八岁那一年,某天,他妈妈带他去商场买衣服,他舔着冰淇淋,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穿着奢牌LOGO 的富二代,和他一般大,然后,那富二代的妈妈二话不说,不等他道歉,就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母亲最是讨厌伤他的人,便跟那富二代妈妈当场不顾脸面的打起架来。
闹得很大,商场经理和附近的警察都来了。
最后,双方和解,各自道歉,富二代那边出钱给他去检查耳朵有没有问题。
那一幕,季辞至今都记得很清楚,那富二代妈妈掏出钱夹,拿出一沓红色的钱,直接丢到他和妈妈的面上,嘴角带着施舍的笑:给你们吧,真是晦气。
那种阶层的碾压,以及高高在上、看不起人的傲慢样,再一次让母子两人想到了那个男人。
因此,他们没要这个钱,自费去检查了身体。
出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母子俩疲倦的坐在人行道花坛边,看着车水马龙的道路。
路边的霓虹灯一一亮起,附近的居民楼慢慢点亮温暖的灯,偌大都市,却仿佛没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沉默,无声的在两人之间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疲倦的嗓音沙哑响起:小辞,以后你给妈妈娶个富二代好不好?咱们也当豪门,那样就没人看不起我们了。
八岁的季辞其实听不懂这话,只觉得母亲说的就是对的,他重重点头,好,我都听妈妈的。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了初中,季辞发现自己压根不喜欢女的,因此娶富二代就变成了嫁富二代。
其实,那时候他们母子俩已经挺有钱了,至少在普通人里算是高薪,但曾经路边的一句话,早已像纹身一样,牢牢的刻在了他们心里。
与其说这是一个梦想,不如说,这是他们母子俩的约定。
一种病态偏执的约定。
季辞。有谁在喊季辞,埋着头的季辞缓缓抬起来。
学长?一出声,季辞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得厉害。
郁时衍受惊的看着眼眶里全是泪水的季辞,仿佛他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连忙心疼的走过去蹲下,捧起他的脸,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身体不舒服,还是谁惹到你了?
他那么关心他,声音还那么温柔,尚且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的季辞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进郁时衍怀里,难过的哭了出来。
郁时衍被他扑得坐到地上,两只手无措的举在空中。
不过很快,他轻轻的回抱住他,一手拍他的背,一手摸他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引出小辞爸爸了,这算是最后的剧情了,穆乔乔也快下线了,不急不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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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展小猫、旧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季辞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等他终于平复下来心情,理智回归的时候,等待他的就是尴尬了。
他鼻涕眼泪蹭学长衣服上了, 因为是黑色的校服外套,水渍之类的其实还挺明显的。
季辞吸了吸鼻子, 很不好思的开口, 学长, 你衣服
欲言又止, 没脸说下去。
郁时衍低头看了眼, 倒是不在, 温声道:没事,换一件就可以了,还想哭吗?另一边还能借你。
季辞脸一红,羞愧的垂下了头, 对不起学长, 我不是故的。
我知道。郁时衍摸摸他的头,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吗?
季辞呆怔了一下,摇摇头,声音很轻:对不起学长, 我不想说。
他没有撒谎, 这一刻,面对借他胸膛哭的学长, 他不想撒谎,只能告诉他不能说。
郁时衍却为这句话心揪紧了一瞬, 是一种名为心疼怜惜的情感在心间涌动,他感觉得出季辞这一刻的内心很悲伤,但这份悲伤他不能说出来, 不能让他知道,只能自己默默的承受。
沉默片刻,郁时衍决定尊重他。
又揉了揉他的头,好吧,不想说就不说,走吧,陪我回寝室换件衣服,这可以吧?
季辞再次吸了吸鼻子,嗡嗡的嗯了声。
因为眼睛哭红了,去寝室的路上,他全程低着头,怕看到熟人,然后奇怪他的样子。
只是哭太久了,眼睛一直有种肿起来的感觉,很不舒服,季辞用学长寝室里的穿衣镜照了照自己,这一看,吓一大跳,竟然真的肿了。
学长,我眼睛肿了。季辞回头,指着自己的肿泡眼对郁时衍说,嗓音有种无识的撒娇,他自己都没有识到。
郁时衍看着他真的肿起来的眼,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学长,你笑我!季辞委屈的控诉。
郁时衍抿住唇,努力压下笑,走过去轻轻抬起他的下巴,长睫微敛,刚刚还只是红不肿的,现在怎么这么肿了,我去给你用毛巾沾水敷一敷。
我自己去吧。季辞不想麻烦郁时衍。
郁时衍按了按他的肩膀,没事,我去,你先去我床上躺着。
啊?干嘛要躺?季辞跟在郁时衍后面,疑惑的问。
郁时衍指了下自己的床:躺着好敷,你两只眼都肿,你手一直拿着,你不嫌累?
季辞想了想,觉得学长说得挺有道理的,便拘谨的坐到了郁时衍床边。
虽说他睡过学长的床,但睡的不是这一张,还是怪怪的。
郁时衍打了盆凉水,去衣柜里拿了两条新毛巾,回来看到季辞还没躺下去,笑道:怎么,不好思了?又不是没睡过。
季辞脸皮有点烫,用舌尖顶了顶腮帮,缓解尴尬:我才没有不好思,就是怕把学长你的床睡脏了。
没事,我不嫌弃。郁时衍拖了张凳子到床边,把盆放上去,快躺下吧,我给你敷上。
季辞还是不好思躺,把手伸过去,我自己来吧。
郁时衍格挡开他的手,直接先把他按下去,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你这么害羞,搞得像我领了个小女生回来一样。
你才小女生!季辞又开始下识怼郁时衍了。
郁时衍听得还挺舒畅,那就是了,别害羞,我们都是男的。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都承认过自己喜欢男人,难道不是带女生回来反而更安全吗?
季辞纳闷的想着。
趁这个他困惑的时间,郁时衍拧开两条毛巾,叠成方块状放他眼睛上,闭上眼休息会儿吧,离上课还早,就在我这里睡一会儿,等晚上上课,应该就会消了。
眼皮上压下来两条湿毛巾的重量,季辞眼前一片黢黑,还真的被压出些许睡来,人本来就在哭过后会感到身心疲惫,因此不知不觉间,他就睡着了。
郁时衍感受到他绵长的呼吸,拉过被子帮他盖上,又毫不嫌弃的帮他脱了鞋子,让他在自己的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他则拿了本书坐在床尾闲适的看。
手机嗡嗡震动两下,郁时衍拿出来看,是祁择发的,【你和小学弟怎么样了,他要吃饭了吗?你们在哪?】
郁时衍和祁择是去A食堂吃饭,只看到陈照和顾文溪,没见到季辞,一问,才知道季辞心情不好,没来吃饭。
他便发微信问他,对方不回,打电话也不回,他心里担心,没跟他们一起吃饭,而是去高一三班找季辞。
他们班当时还有两个人在教室里坐着,唯独没有他,他问了下季辞的去向,一个男生往连廊那边指,说季辞去那边了,但具体去哪他也不知道。
后面那栋教学楼可以上天台,郁时衍直觉季辞在天台上,果不其然,一上去就看到了季辞蜷缩在一角,抱着膝盖,周身溢出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
回忆到这,郁时衍看了眼熟睡中的季辞,放下书,帮他重新打湿毛巾再敷上去,这才回祁择。
【我们在寝室,他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艹,郁狗,你怎么这么禽兽,人家小学弟有伤心事呢,你怎么还有心情带去开房啊。】
【开你大爷!】郁时衍没好气道:【我们的事反正你们别管了。】
【哟,占有欲够强的啊,现在就宣布主权了?】祁择这人吧,就喜欢在危险边缘反复蹦跶:【唉,我说,你们两个现在到底在几垒了?亲过了吗?】
【滚!】
【看你这欲求不满的一个字,那看来是没亲过了,某人真是可怜呐,都多少岁了,初吻还没送出去。】
【你送出去了?】
祁择:
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说的就是此时此刻了,祁择砸吧砸吧嘴,心想他这不是情况特殊吗,喜欢的人比他年长,他没办法付出行动啊,要是他成年了,看他独不独领风骚!
【算了,说不过你的毒舌,我是想问你要不要给你们带点饭菜来,你们两个不都没吃吗。】
季辞都睡下了,肯定没法吃,不过等他醒来可以吃,郁时衍想了想,让祁择带两份过来。
寝室里有微波炉,可以热饭。
郁时衍没有让祁择进寝室,他去楼底下取的,为此,祁择又在数落他:见色忘友的混蛋,你忘了那间寝室也有我的份吗!
跪安吧。郁时衍挥挥手,提着两份饭菜回寝室了。
季辞这一觉睡得很熟,要不是郁时衍叫醒他,他怕是可以睡到第二天,醒过来,他有些迷糊的揉了揉头:学长,几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