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恍惚间只觉得有人蹲在她面前,那人身上的气息很冷,她想挣开眼睛看清楚他,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嘴里只会不住地念叨那句话,“三生石,三生誓。”
“真是个傻子。”听清楚云雾在说什么,青衣男人脸上神情疑惑,低低叹息一声,抬手将虚弱的云雾抱起来。云雾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笔不肯放开,青衣男子低头安静地看着三生石上那两个刚刻上的名字,眸中多了一丝不解。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响彻冥间。一群穿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拿着长刀的鬼差正往此处赶来。
来不及了,青衣男子看了看怀里昏迷的云雾,转身直接走入竹林深处。
几十名鬼差赶到,宽阔的竹林里,站得满满的都是他们的身影,从头到脚都是黑色的装扮,简直跟四周的昏暗融为一体。分不清男女,脸上皆蒙着黑布,只余下一双没有眼珠只有眼白的眸子暴露在外,一眼看去,尤为吓人。他们不会说话,只能手语交流。很快,他们就四处散开了。只有生前犯下滔天罪恶的人,死后才会沦为鬼差,夺去眼睛,夺去嗓音,夺去所有记忆,行尸走肉一般在冥间工作,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见他们散开,青衣男子抱着云雾从竹林深处走出来,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跟在他们旁边,好几次,有鬼差从他们旁边走过,却丝毫没有看见他们。青衣男子走得极慢,云雾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开始,已不再流血了。整个人却虚弱的像个破碎的布偶。
青衣男子将她送到黄泉路的另一端尽头。今日是七月十四,鬼节,鬼门关大开,尚未投胎的鬼魂可在今日回到人间,看自己的家人最后一眼。所以今日,冥间入口十分冷清,守卫也不像以往那般森严,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那些滞留冥间无法投胎的鬼魂和那些困在冥间的魔身上,以防他们趁机逃脱,到人间作乱。
男子大手一挥,鬼门关前忽而多了一辆破旧的马车。她轻轻将云雾放入马车内,拉车的马儿极欢快的向前跑起来。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又是那道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鬼差竟如此快追到这里来。青衣男子淡定的站在原地,看着鬼差匆匆赶来,在自己跟前停下。
鬼差认出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鬼差中为首的那个看了看四周,上前一脸疑惑的摆了几个手势。
青衣男子看懂了,淡淡一笑,“我没看见你们要找的人。”
为首的鬼差显然还有智商,哪里肯轻易相信他。
“我在干什么?散步,你有意见吗?”男子绕过他们,转身就走。
另一边厢,那马车倒是极好用,穿街过巷跟透明似的,碰不到房屋和行人,行人也看不见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离开冥间没多久,云雾其实就醒过来了。她现在如此虚弱,也不敢去见唐骏时,只好让马儿直接将她带回了长乐宫。
云雾从马车上下来,抬手摸了摸马儿的头,马儿乖巧的在她手心蹭了蹭。然后长啸一声,猛地飞向空中,消失了。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那马儿的叫声,走出来查看是怎么回事。小乔此时正一脸担心的在厅中走来走去。她是贴身侍候云雾的宫女,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今宫中到底发生了多大的事呢。但永寿宫并不是她轻易能进的,她不知道主子的情况,实在是担心焦急也没有办法。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一转身,就见浑身是血地云雾被宫女扶了进来。
“天啊,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乔惊叫着,上前接过云雾。众人将她送到房间里。
“奴婢立马去找太医来。”小乔转身就想走,被虚弱的躺在床上的云雾拉住了衣角。
“让她们全都走,不要传太医来,我,我没事。我需要静心休息。”云雾的话说得有气无力的,小乔跪在床边才听清楚。
“可是,小姐你的伤。。。”
“我没事。”
“好。”小乔见云雾如此坚持,只好起身到外面去,遣退长乐宫众人。
房间里,只剩下云雾。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上的伤口倒是不怎么严重了,只是那断尾之痛,却是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也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痛楚。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被缓缓推开。云雾没去理会,本以为是小乔回来了。熟料,待那人走到自己眼前时,才发现,竟是聂锦绣。
今日的聂锦绣穿着一身华贵的凤袍,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正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应有的模样。
云雾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什么聂锦绣会过来,难道是唐骏时出了什么事?思及此,云雾挣扎着坐起来。
聂锦绣在床前站定,温柔的替她在背后放上一个垫子。还颇是贴心的替云雾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
云雾越发的觉得眼前的聂锦绣不对劲,安静的没有说话。只冷冷的盯着她。
聂锦绣倒是丝毫不在意云雾的眼神,自顾自的在一旁的桌子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跟在自己宫中似的那般熟悉。
两人安静的对峙着,谁也没有先说话,屋内诡异的可怕。
茶杯掉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打破了一室寂静,和一室诡异。云雾低头看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和茶叶残渣,一脸戒备。
“许久不见,没想到,我们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聂锦绣悠悠地站起来。
“你是?”云雾觉得似乎有什么从脑中闪过,却抓不住它。
“呵。”聂锦绣忽然低声笑起来,笑得极其嘲讽,疯狂。“断尾之痛,可还好?这是我送你的大礼,你可要好好感受感受。”
云雾一脸震惊,可是却没有力气做什么。“你什么意思?”
“在人间待了这么久,沾染了他们的蠢笨,却学不到他们的狡诈。唐骏时根本没有中什么南疆的毒咒,国师是我假扮的,你被所有人当做妖女也是我造成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
云雾盯着疯狂得意的她,轻声吐出一个名字,一个尘封在记忆里的名字。“谷雨。你是白狐谷雨。”
“终于想起来了么?我高贵的狐族公主。”聂锦绣,或者说谷雨一脸恨意的瞪着床上的云雾。
“一别三百年,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今日狼狈的,是你。”
“你做法可真让人恶心。”云雾并不笨,只是身在局中,难以看清楚被迷雾遮盖住的真相罢了。谷雨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听到恶心这个词,谷雨不屑的一笑,“那又如何,笑到最后的赢家是我就行了。”她张开双臂,悠悠的转了一圈,身上的凤袍精致华贵,一针一线都透着奢华。巧夺天工的剪裁世间少见。
“我现在可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而你,只是一个受万民唾骂的妖女罢了。血统高贵又如何,你到底是个失败者。”
谷雨上前,抬起白皙修长的手,掐着云雾的脖子,缓缓地,一点一点加大力度。若是往日,云雾轻易便能反击,但如今她身上有伤,连挣扎的力气都不够大。
“就这点能耐,想做什么都不敢明着来,辛辛苦苦筹划这么久,又如何,你知道的,我不会有事。”云雾脸上没有半分惊慌的神色,呼吸越是困难,越是淡定自若。
谷雨又是生气,又是满腹疑惑。云雾受伤,断尾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但这么严重的伤能伤她几分,想到云雾的血统,她又不确定了。
云雾见谷雨迟疑了片刻,动作也放缓了,凝神默念咒语,暗暗蓄力许久的右手上,一团细小的光芒若隐若现。那根狐尾制成的骨笔顿时化作利箭朝谷雨飞去。
谷雨躲闪不及,肩膀被狠狠刺中,顿时血流如注。
“你个贱人。”谷雨忍痛拔出那根尖锐的骨笔扔到地上,捂住了伤口。一脸阴狠的看着床上已无半分力气的云雾。“最后一招都用了,你还有什么能耐。可惜啊以你现在的灵力,你杀不了我。那接下来就换我动手了。”